琴香尚沉浸在无以言说的雀跃中,被石墨打断很是有些恼怒,二小姐的本色又回来了。只见琴香双手叉腰,杏目圆瞪,不怒而威,瞅着石墨道:“你这奴才越来越没规矩了,舅爷也容你这般拉拉扯扯的?老爷竟寻舅爷何事,慌得你连规矩都不会了么?”
石墨本也没拿这所谓的舅爷当回事,但对二小姐一向是有些畏惧,虽然心下着急,也只得松了手老老实实回道:“老爷遣小的们寻舅爷与大小姐速到书房议事,说是有要事,慢了要打断奴才的狗腿,奴才这才没上没下,还望舅爷恕罪。”石墨边说边朝如晦作了个揖。
“所为何事?”琴香听得也唤了姐姐,语气有些着急。
“似是为大小姐择婿一事。”
如晦与琴香闻言皆是一惊,琴香更是脑子里转过百种念头:难道爹爹竟要撮合姐姐与如晦吗?不会不会,爹爹最在意门户观念,不会此时变卦。可是如意说没有合适的择婿人选,万一爹爹突然转了性,又或是梅姨吹了风呢?如晦会怎么想呢?会欢天喜地接受吗?毕竟,他从不忤逆爹爹的意思…
琴香仿佛觉得更冷了些,不着意地拽紧了披风。 如晦察觉到琴香神色的变化,微微有些心疼,不睬石墨一个劲在旁边跺脚使眼色,径直走到琴香跟前半丈之遥,隔着墙角的梅枝,轻轻对琴香低语道:“你放心。” 琴香瞬间如置身百花之林,身子仿佛要飘了起来。
琴香嘴里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眼睛里亮晶晶的,与梅瓣交相辉映,看得痴了,如斯佳人,夫复何求。
如晦仿佛心里下了巨大决心一般,虽是不舍,还是冲琴香重重点了一下头,转身同石墨快步奔书房而去。
琴香一个人又在园中伫立良久,回味着刚刚如晦的话语,虽然简短,却仿佛有巨大魔力般,另红梅都失了颜色。琴香再无赏梅的兴致,向着如晦离去的方向,喃喃低语,仿若在说“等你”。
琴香刚听石墨说起姐姐的事情,很想跟着去听壁脚,但现在觉得没有必要了,一方面是自己的功夫,是断断瞒不过爹爹和姐姐,最重要的,这些已经不重要了。还有什么能比明白了心上人的心意更让人笃定,还有什么能比两情相悦更给人安全。既然如晦说“放心”,她就会去放心,如晦虽文弱,但眼神语气里一直有着无比的坚定。
话分两头。
待如晦和曲华到得书房,沈万成屏退左右,示意二人落座,斟酌着说道:“如晦,来沈家也快两年了吧,开了年,也就十七岁了。”
“是,多谢老爷惦记。”如晦敛眉垂首,安静地坐着。但不知为何,沈万成却感到一股不明的压力。
“原想等你十八岁上,再给你安排个外派的差事,毕竟你姐姐舍不得你,我也想多留你身边交代交代,”沈万成说道这故意顿了顿,瞅了瞅如晦及曲华,二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只是最近有件棘手的生意,非十分亲信之人不能交付,所以怕是等不了这些许年了。”
如晦听了心下一喜,他正盼望着早日能独挡一面,今早与琴香的一席话,更是心焦,本来还担心沈老爷要安排些与曲华相关的事宜,正思量着应对的措辞,没想到却是件好差事。如晦不禁面色一松。
“老爷,姐姐与如晦这些年多亏老爷照应,无以为报,正想着替老爷分担分担,但凭老爷吩咐。”
“好”,沈万成默默颔首。“你且回去收拾行囊,跟你姐姐辞行,年前看个日子就派人安排你出门,具体的要求,这几日再慢慢说与你听。”沈万成没有理睬曲华在一旁着急的使眼色,示意如晦先行退下。
眼见如晦要迈出大堂,曲华再也坐不住了。
“爹爹,那如晦还赶得及年后的招婿大会吗?不干脆过了年再走吗?” “华儿,不许胡闹。”
“爹爹,女儿不是祈求过您,让如晦参加择婿大会吗?您也说了,本次前来的合意人选不多,为什么不让如晦也试试呢?女儿,女儿……”
沈万成故意当着曲华的面安排如晦出门,就是为断了曲华这份心思,没想到女儿大了,性子更大,一向端庄稳重的沈家大小姐,竟然为了一个姨奶奶的兄弟,不顾身份。
此事如晦早已打定主意,所以未待沈老爷回答,就朗声说道:“蒙大小姐错爱,如晦乃布衣之家,且大丈夫身无功名家业,何以谈婚姻大事?如晦听闻此次前来的诸位公子,各有千秋,皆出名门,老爷定能为大小姐择得佳婿。”
曲华听着如晦冠冕堂皇的一番话,又恼又怒:“倘是琴香择婿,舅爷还会如此一说吗?”
“舅爷”一词,如利剑一般刺得如晦心口一疼。倘是琴香,倘是琴香,自不会如此。这也是为什么,如晦明知沈老爷最重门户,辈分,刚才却不愿提及自己的“舅爷”身份来拒绝曲华。因为,若有一天荣归,如晦可不想要当这劳什子的舅爷。
沈万成担心曲华再说出什么更吓人的话来,心下明了必须断了她的任何念想。
“华儿,你听好。我不管你心里存的什么心思,你之前跟爹爹说的话,爹爹也只当是一时迷了心窍,过了就算了。如晦是好青年,更是你的舅舅,你切不可再做任何肖想。爹爹在一日,定要守护你姐妹二人及沈家的名声。待如晦办完差事回来,爹爹也会给他物色夫人。为免你胡思乱想,爹爹已着人通知相关人等,年前就举行招婿大会。待过两天如晦出门,我会让梅姨给你说道说道什么是妇德。”沈万成说完,着人把已泣不成声的曲华扶去休息,又示意如晦留步。
“晦儿,照理,这番话老爷我不当说。”沈万成此时已不如初见神气昂扬,这两年,仿佛苍老了很多。他也不过是寻常父亲罢了。如晦虽然仍处于刚才沈万成一番话的震惊当中,但此时看到沈万成的身影,心中的愤恨,淡去了不少。
“晦儿,你和琴香,都是好孩子。琴香自幼离开母亲,姐姐又很是严肃,老爷我也不常有时间陪伴他们。偌大的宅子,竟是一个玩伴也没有。多亏你来了,让琴香多了很多笑声。老爷我,感激你。”沈万成目光灼灼地看着如晦。
“琴香是我们沈家,唯一一点纯粹的快乐了,我和她母亲,姐姐,都背负了太多沉重的东西,所以自小,对她要放纵些,所以她也自由散漫惯了。作为父亲,我也是想的,能满足她的,就都满足了吧。”
“只是,有一件事情,我是断断不能答应的。”沈万成的目光开始变得犀利,盯得如晦浑身发烫。“小女的心思,老爷我略知一二,只是不知道,如晦你是什么个意思?”
如晦没想到沈万成那么直接地就问了出来,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但沈万成显然没有真要他回答的意思。“不管你作何打算,琴香,我都是另有安排的。不是如晦你不好,只是有些事,以后你就会明白。你和琴香,是走不到一起的,所以如果有些不合时宜的念想,还是趁没有生根发芽,尽早断了是好。你姐姐,老爷我会好好照顾的。”
只怕是断不了了,尤其经过今天一早,更是无法甩手了。如晦心里叹道。如果不知道琴香的心思,如晦怕是还能决然离开,但既然已经知晓,如晦就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疯长的柔情,抑制不住自己想要奔向她的脚步。
虽然他不明白沈万成说的“有些事”是什么,但他听出了沈老爷话里话外威胁的意味,尤其事涉相依为命的姐姐。如晦从不怕威胁,尽管从小受尽欺凌,他从来也没对威胁屈服过。他也不怕等,本想通过自己的努力,为自己争取一些脸面和筹码,等到能和沈老爷谈条件的一天。只是,听这话里的意思,像是一点机会也无,一点希望也无,如晦背心发凉,手心冒汗。
如晦完全不记得是怎么走出的书房,失魂落魄地走到琴香所居乐梧居,伫立良久。今晨的事情,仿佛隔了一个世纪。
雪,又开始下了,细细的,密密的,仿佛下在人的心里,透不过气来。
这天晚上,好几个人,都辗转反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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