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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午后林灵被隆隆的雷声震醒,踏拉拖鞋下地关窗,看见蓝天白云顷刻间被一大片黑云覆盖。随之风交雨倾盆而下,马路上分分钟集了厚厚一层水,水被风拧出一圈圈涟漪,点缀着密密麻麻豆大的斑点。
这情景使林灵的脑子忽然走私了,她想起小时候那次雨天,和小朋友们玩泥巴,逮雨点。二姐呀开门探出头吆喝,林灵下雨了还不回家,又让妈揍你呀。林灵说,素媛和志平,刘老四还没回呢,她的小声音被雨滴打的七零八落。二姐索性关上了门,寻思爱咋地咋地,反正不打我。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流,林灵似乎感觉到了后果。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大声说,不玩了,回家吧。几个小家伙才各自往家里跑,回了家被妈用鸡毛掸子一顿伺候,她跳着脚哭喊不敢了,不敢了。二姐使劲拉住妈的胳膊,才做了个了事。妈气的骂到,衣服湿了干不了,明天早上上学穿什么?你个死妮子咋这么淘,林灵理亏一声不敢吭。其实隔壁的志平,刘老四也被鸡毛掸子打了,哭声和林灵一样响亮。六七十年代,家家户户养四五个或五六个孩子,做错事挨打是常有的事,谁家也不笑话谁家。
不由得感叹,时光如梭啊!
如今母亲也老了,倔强的性格磨去了一些棱角,但在子女面前还是说话很强势。每次林灵回家,母亲时而唠叨,时而指责,一句不少说。妈说,退休了感觉到孤单了吧?说了你多少年,找个人过日子,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你就是不听。瞧瞧你二姐过的多幸福,儿孙满堂的。就和你那个死心眼的大姐一个样,作不死不算数,妈越说越生气。
起初林灵还反驳。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待看找个啥人,万一找个赌徒呢?万一是个虐待狂呢?万一……她咬牙坚持,除了自由恋爱相互了解的,其余的一律不找。
提起大姐林灵就对妈亲近不起来。那个年代姑娘小伙子心里都渴望爱与被爱,都有恋爱梦。有几个能走出那传统世俗的保守层呢?谁家的女儿和别的小伙子站住多说几次话,搞对象的风就传出去了。女方家知道了极力阻止,父母会骂,以后注意分寸,少和男孩子寡说,免得让街坊邻居戳脊梁骨。就这样女孩子们躲着走,男孩儿也不敢硬追,导致五六十年代的人多数是相亲或者包办婚姻。
一晃从清纯妹子到了大龄女青年。林灵还是没有遇到那个对的人。妈天天横眉冷对,爹也唉声叹气。住在隔壁的哥哥嫂子也不多搭理她,嫂子不高兴了和哥吵架,骂到,别人家养的兔子能出窝,你瞧瞧你家点德行,养的兔子都不出窝。要么是丢人显眼,要么是死皮赖脸。林灵活的心里煎熬,为了不影响妹妹和兄弟以后结婚,她从单位开了个介绍信,准备搬去单身公寓住。
(2)
林灵办好行政手续,带着自己的行李去单身公寓那天,妈拦在门口不让走,爹个就(蹲)在锅台旁,两手哆嗦抽着汉烟锅。林灵懂爹此时的心情,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了,不敢再对林灵怎么样。她也懂妈的想法,怕街坊四邻笑话。但她还是决绝的要走,妈抬起手扇了她一个耳光,爹扑上去抱住了妈,妈扑腾着又骂爹又骂林灵,爹眼窝红红的说你快走吧。林灵噙着满眼的泪,看了爹一眼,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话。她背着行李走出院子听到妈放声大哭,念叨着,我怎么这么命苦,这咋都是要债要命的……林灵快速离开,妈的哭声渐渐远了。
她知道妈心里苦,当年大姐插队的时候和马润生在远离家一百多公里的核桃崖村搞对象,爹妈并不知道,后来知识青年回城,她们哪来那去双双抽回了矿上,大姐安置到了考勤组,为矿上员工考勤。马润生安置到了区队当工人,只要马润生休息就跑到家门外等大姐,不是吹口哨就是学猫咪叫,十四岁的林灵还悄悄的给她们俩传话,她亲眼看到大姐和马润生并肩走,马润生一只手搭在大姐的肩膀上,歪着头满眼的爱意,俩人有说有笑的样子,她懵懂的感觉这就是电影里演的爱情。小小的心里埋下心结,自己长大也要找个满眼爱意的人结婚,绝不过爹妈那样的日子,十天吵架八九次。
不久大姐搞对象成了社区街头巷尾大妈婶子们议论的话题,很多女人们聚在一起,眼睛朝着林家方向看着,嘴里啧啧啧的议论着,志平妈说,你们没看到林霞和那个男孩儿勾结搭背的样子吗?咋好成那样?二青妈悄悄说,保不准睡过了。另一个说,那还不是啥呢,爱不就是睡吗?这时侧面排房住着的邻居智静路过,她冷冰冰的说,你们不是都和你家男人睡过了,咋天天吵架打架?别吃着自家的饭,操着别人家的心,说完瞟了一眼几个女人朝公厕方向走去。几个老女人尴尬的笑笑,智静走过去七八米后,志平妈说,骚狐狸,关你屁事。然后都讪讪笑笑各回各家。
后来终是被爹妈知道了,她们判命的阻拦,爹打了大姐,扬言不断绝关系打断她的腿,妈举着刀子扬言,如果大姐非要嫁那个人,她就抹脖子。大姐哭的眼睛肿的就像两个桃子,和爹妈辩解,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嫁谁不是嫁,她就想嫁给马润生。妈气哼哼的说,你谁也可以嫁,就是不能嫁随便搞别人家女儿的流氓。大姐带了自己的东西准备出走,妈一把锁子锁了屋门,所有的孩子只进不出。不能忽讪门,怕大姐防不住走了。大姐伤心欲绝也放出口风,如果不嫁马润生她就自杀。
爹妈都不信
马润生的妈听说了父母反对林霞嫁给她家儿子的事以后,也不让马润生娶大姐,马家妈妈不屑的说,她林家有啥了不起不就是一般工人家庭,还不让女儿嫁过来,告诉她想嫁我家也不要。马润生的爹还是矿上的一队之长,家里电话叮铃铃响。
几天后大姐逃了出去,即可跑去找马润生,被马润生的妈一顿数落羞辱。马润生和他妈吵翻了,带着大姐跑了出去。当时大姐非常失望对未来失去了信心,马润生也失去了信心。她们俩相互诉说了家里父母的说辞,她们发誓生不能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后来鬼迷心窍真的选择绝路。她们不知道跑了多少地方买了麻黄素,氨茶碱等一些杂七杂八的药片,毕竟那时候刚有小门诊,大街上没有药店。后来她们双双吃了药,马润生因为吃了药喝了酒,直接走了,大姐被人发现后送到医院,各种洗肠子灌药,抢救几天因肠胃烧坏也走了。两家人相互埋怨,谁家也不肯低头,各自安葬了自家的孩子,死了都没有埋在一起,小林灵哭的死去活来,为大姐,也为爱情……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每次想起大姐她们的事,林灵还是会抹一把眼泪,她想不通那茬家长是没文化,还是被祖祖辈辈根深蒂固的婚姻观洗脑了,咋那么无情无义。
(3)
林灵十七八岁的时候曾暗恋过邻居刘老四的二哥,刘老二长的高大帅气,性格属于暖男型,他比林灵大四岁,每次看到林灵总会笑笑问,林灵放学了,或者是林灵干嘛去?林灵也总是腼腆的笑笑答话。这份恋情源于林灵九岁那年,记忆里刚刚开春,北方正是倒春寒春风吹破琉璃瓦的季节,周末,当街宽阔地聚集着一群不怕冷的小孩儿,男孩子手冻的通红,手背上崩几个裂子弹玻璃球,女孩儿们玩跳皮筋。那天林灵一口气跳到六级,两边的女孩把皮筋从胳肢窝架到脖子上,用两只小手支撑宽,林灵用脚尖够着皮筋跳,嘴里还唱着“小草皮绿油油,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五六,三五七,三八三九四十一……”由于跳的六级,林灵已经累的气喘吁吁,脚尖一个没勾住皮筋,趔趄了一下摔倒了,正好砸在旁边弹玻璃球的男孩儿身上,男孩儿气急败坏的把林灵推开,顺带踢了一脚,嘴里还骂骂咧咧,眼瞎啊,往别人身上砸。林灵也不示弱顺手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朝着男孩儿丢去,一股风把沙子全摔在男孩儿的脸上,他捂住半个脸哭了起来,林灵赶快就往家里跑,男孩儿条件反射的就去追,林灵跑到门口还没有进院子,男孩儿已经追了过来,这时候正好刘老二从他家院子出来,一把抱住了那个男孩儿,林灵顺利的跑回家。刘老二还吓唬那个男孩儿说,干什么?男孩儿打女孩儿羞不羞,那个男孩儿哭着叙述,刘老二不耐烦的说,去去去,回家哭去。以后你敢打林灵,看我不揍你,男孩儿哭着回家去了。林灵藏在门里听的一清二楚,从此幼小的心里装进了刘老二。随着年龄进入懵懂的青春期。那爱的种子发了芽,而且越长越茂盛,但她不敢去表白,只是悄悄的爱着。
林灵毕业后,每次估摸的刘老二要下班回来,她就提着小板凳坐在院门口织线裤,看到刘老二羞赧地问,二哥下班了,刘老二微笑回答,嗯,下班了。刘老二也感受到了林灵的这些举动。他也不敢主动去追。有一天林灵按耐不住心里的爱火,她漫步到刘老二下班必经的路上,想着单独和刘老二走走,有机会表白爱情。远远看到刘老二和几个同事的走了过来,她的脸一下红到脖颈,刘老二看到林灵顺嘴说,林灵干嘛去?快回家哇,女孩儿不要自己乱走,林灵笑笑跟在几个男的后面回家了。心里那个恨,一直骂刘老二傻瓜…
谁知后来刘老二出事了,几个同事一起偷卖了单位的材料,被当团伙作案处理,劳动教养三年,林灵像丢了魂似的,吃不香睡不着,满脑子想着刘老二。
(4)
再说林灵从家里搬到单身公寓后,她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家再不温暖兄弟姐妹们之间即使吵嘴拌架也满满的亲情。现在自己只身一人躺在单身公寓的床上,心里五味杂陈,不经意泪水打湿了枕头。不知是想大姐,还是想刘老二,还是想家。一夜夜碾转反侧睡不着,每天头昏脑胀,没几天牙疼嗓子疼,感觉身上冷飕飕的上火感冒了。到了单位,王姐看她无精打采的样子。带她到医院开了药打了针。王姐的关怀触动了林灵心里最柔软之处,她不由得泪流满面,这么多年内心的委屈马上崩盘了。王姐抱着她说,林灵赶快从执恋中走出来,别傻乎乎的等了,三年过后谁知道啥情况。到那时候你已经是老姑娘了,好的小伙子都成家了。林灵鬼迷心窍那能听得进去。
果然三年后刘老二刑满,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个女人过日子。从此林灵的心彻底封闭了。
(4)
单身公寓每年都有局里安排的,学校分来的,当兵专业的小姑娘们来住,那时候年轻人们结婚早,一两年后都找对象,她们每天有男朋友接送。一个个比赛似的撒狗粮,秀恩爱。折腾一番结婚离开了。下一茬又上演了……只有林灵一个老姑娘混迹在里边不伦不类,招小姑娘们好奇探索和轻视小瞧,讽刺挖苦。即使上下班走在路上,也有人指指点点品头论足,交头接耳的说,这就是那年搞对象自杀林霞的妹妹,受了刺激不结婚的老姑娘。
爹妈倒是不死心,到处托人为林灵找对象,不是离异的,就是死了老婆的。爹妈让兄弟来叫林灵回去看看,林灵怎么可能和一个陌生人结婚,还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当后妈。有一次妈追到单身公寓大闹了一场,把林灵骂的狗血淋头。
从此林灵变得像聋哑人。每天吃饭睡觉,上班下班。行尸走肉般活着。
几年后王姐和老公双双调到局技校工作,王姐心疼林灵,把自己48平米小居室平价卖给了她。林灵才有了属于自己的家。直到退休才买了市里的房子。
……
这时站在窗前的林灵忽然看到十三楼的吴姐一手提着小书包,一手牵着小孙女从小区门口走来。吴姐那刀条脸没有一点笑意,远远看去更消瘦的可怜。再看小孙女头发稀疏软黄,小脸白的没有血色。祖孙俩穿着朴素。林灵第六感隐隐觉得,吴姐一定有一肚子的委屈……
不由得感叹,人啊!活着真难!
(5)
退休后时间太充裕,一个人品茗,看书,吃饭,发呆。逛街,散步,还是填充不满一天的寂寥,心不静感觉很无聊,脑子里便会胡思乱想。想起几个月前刚退休窝在家不适应,半夜得了眩晕症,头晕目眩起不了床,想到医院不愿意也不好意思惊动侄儿侄女及外甥等人,闭着眼睛熬了一夜,喝口水都困难。不由得想到晚年的凄楚生活,情绪就更加低落。
平时不光母亲唠叨,前几日和好朋友王姐见面,王姐说,林灵不是王姐说你,趁着如今还年轻找个伴吧,常言说,一辈子的儿女不如半辈子的夫妻,你的人生起码还有二十几年到三十几年,这个年纪不用追求爱情,性格合得来就好,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有个照应。林灵笑笑说,王姐,谈何容易,好人额头没写字。王姐说,你是得了婚姻恐惧症。你不找咋知道谁是好人,真心对待彼此,我就不信换不来人心,林灵不在言语了。她几十年养成的不婚洁癖很难接受生活中掺杂进来外来元素。每次鼓起勇气,到最后又打了退堂鼓。
事后林灵会笑笑,寻思,过一天算一天,想那么远干嘛……
不多时一帮同样退了休的同学组织旅游,林灵第一个报名,自己没有拖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在哪吃不是吃?此时看到有的同学带孙子外孙不能去,林灵会觉得还是不婚女人自由自在,拉箱子随时可以出发不用征求谁的意见。
旅游定在八月初,还没有出发就接到二姐打来的电话,问林灵在家吗?我过去有事和你谈。林灵笑笑说,二姐电话不能说吗?非的见面说?二姐正颜厉色的说,这事的慢慢说,电话里说不清楚。二姐越不说,林灵心里越是想知道,她说你就说吧,不说隔应的人难受,影响心情。
二姐见呕不过她,就说。前天在矿上碰到刘老二,原来那个女人早就走了,他自己又当爹又当妈照顾孩子,如今儿子已经结婚,他想再成个家,问起你的婚姻,刘老二想找你,你考虑考虑……林灵听后瞬间泪流成河,她赌气说不找,当初干嘛去了?如今来找我。二姐说,我和妈都觉得挺合适,虽然爹妈搬离了老房子,刘老二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不是坏人。只是年轻不识人走错了一步路,算不了什么。
林灵气鼓鼓的寻思走错了一步。就这么简单吗?他是走错一步,可自己走错了一生。她没有搭理二姐,便挂了电话……
(6)
二姐听到手机里“嘟嘟嘟”长音后,知道手机已经挂了。气的骂了句“娘”。
二姐去妈家了,她寻思好不容易刘老二张口想找林灵,多好的一对儿啊!绝对不能就此错过。进了门二姐对母亲说,给林灵打电话了,她说不找就挂了手机。脾气暴躁的妈开始骂了,都是一根筋,和你那个爹一个德行。当初你大姐不听话把自己的小命毁了。林灵又是一根筋,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毁了。
犟驴……
傍晚,西边的火烧云就像母亲的脾气一样翻滚着,一会儿像红了眼的狮子,一会儿像撒了泼的野猫,一会儿又像层层花田……夜的黑完全泻下来后,林灵还在发呆,不想动弹。这时二姐带着妈打车来市里了,林灵打开门。知道佘太君来了,免不了要有一场架要吵。
哪知道妈进了门尽然没发脾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压低声音好言好语。林灵坐妈跟前,听妈说,别倔了,好好考虑考虑。毕竟不是三六十七八的年纪,你也五十岁的人了。该想想晚年生活。是不是?妈说着尽然哭了,拿起满是老年斑的手哆哆嗦嗦抹眼泪,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掉下一串串。林灵心软了,眼泪也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林灵说,我不想结婚,自己过利索。再说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刘老二啥样子谁知道呢?我可不想没事找事。二姐似乎怕妈抢走话语权,她赶忙说,林灵,现在年轻人找对象不是兴时处一处吗?相互了解了解。你们俩也可以先处一段时间,感觉合适就结婚,不合适分开不就行了吗?这还不简单吗?妈也说,试试吧?你二姐说的对。找谁也要处处,不可能一说就去领证。林灵没话辩驳了。她转移话题说,走吧!咱们先下楼吃饭去。
带着母亲和二姐出了门进了电梯,林灵心里还纳闷,妈啥时候变得如此暖心了呢?原来的前奏就是一通大骂,骂过才是相互吵架沟通。今天这招搞得林灵也没了战斗力。她想也许母亲怕硬来搞炸,才换了战术用软话的。想起这么多年母亲的蛮狠给自己带来的痛楚,不经意苦笑了一下。
饭后,二姐悄悄把林灵的电话及微信给了刘老二。那边的刘老二开心的合不拢嘴巴。眼面前尽是林灵年轻时腼腆的模样。他抱着手机马上加了好友,微信名叫.“余生有你”等待林灵验证。再说林灵吃完饭捧着手机无聊的上下滑动,因为妈满嘴零零洒洒的八九颗牙齿不对缝,饭在嘴里游逛要寻一处能咬碎的地方不易,所以吃一顿饭需要好长时间。林灵手机提示有新朋友加好友,而林灵看微信名又觉得好奇,顺手就通过了。通过后对方没有说话,林灵也就忘了这档子事。
其实刘老二打了一堆字不敢发,删除了。又打了字又删除了。折腾了好久还是放下了手机。
第二天上午才鼓起勇气发过来,林灵你好,好多年没有说说话了。
咱们可以聊聊吗?
(7)
第二天二姐早早就带着母亲回去了,因为二姐上午要接送孙女学舞蹈,而林灵过几天要出去旅游,所以不便留母亲住下。
林灵又睡了个回轮觉醒来,伸手枕边摸到手机,点开就看到新微友“来生有你”发过来的话,着实吓了一跳,她忽地坐了起来,揉揉眼睛寻思一定是认识人,忽又联想到昨天二姐和母亲的话,认定是刘老二,心跳不由得加速了,直至跳到脸红心悸。镇定好一会儿,林灵想该怎么回复呢。
林灵问,你好,你是谁?有事吗?对方说,我是刘老二,倒是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说说话。这次林灵感觉没法回复,既然是你想说,那就你开话题。刘老二等了几秒钟不见说话,心里那个悔呀!恨自己笨,把天儿聊死了。只能硬着头皮说。林灵,退休生活好吧?不用早九晚五的忙乎了。林灵心里怨气,不想多说。她说,还行吧。刘老二问一句,她搭一句。弄得刘老二很是尴尬,他假意接电话,结束了微信聊天。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刘老二又发过来微信,林灵,早上好!愿你开心快乐,幸福吉祥!第三天,第四天…以后的日子里,每天早上七点都有刘老二暖心的问候,和深情地祝福。林灵有时候回复一句,有时候不回复。她用心享受着这种默默的关心。慢慢地心中有了刘老二的一角。有时候刘老二微信告诉林灵,今天志平回来看他母亲,中午一起吃了个饭,喝了点酒。志平也退休了,和前妻离婚后,和现在的妻子过的很幸福。隔天又发微信,街坊宋海的妈过世了,她家兄弟姐妹几个都回来了,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啊,都老了……等等,林灵倒是也好奇,问问刘老二,宋海的大姐银花姐也有六十多了吧?从长大一直没见过她,刘老二说,可不,估计也够六十三四了,她们经常聊一些身边人的事,慢慢地林灵也就不呕气了。
忽悠一天早上,林灵醒来点开手机,没看到刘老二的早安问候语,心里感觉很失落,也很担忧,不知道刘老二怎么了。她寻思这也许是男人们惯用的欲情故纵,不管怎样林灵还是有些坐立难安。她没话找话的给二姐打了个电话,想侧面听听二姐知不知道刘老二怎么了,和二姐闲聊了半天,二姐也没说刘老二的事。就这样又过了三四天,林灵沉不住气了,主动给刘老二微信留了个言,不好意思像小时候那样喊二哥。没名没姓的问了一句。最近忙什么呢?还好吗?从早上七点多直到晚上八点多,刘老二才回复,没啥大不了的事,就是前几天骑电动车出去摔了一跤,胳膊有些骨折打石膏了,在医院躺着呢,打字很困难……
(8)
初恋一生难忘,虽然不确定刘老二当时懂不懂林灵的爱恋,但是林灵是用心爱过的。
加了微信后,刘老二每天的关怀和问候又把林灵的那颗玻璃心吊起来了,在孤寂的退休生活中,感觉这份情很暖。忽然刘老二的胳膊摔了,真是命运弄人啊!林灵心里七上八下怎么也安定不下来,不去看看吧,两个人已经联系起来了,抛开别的不说,起码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去看看,林灵五十岁独居生活养成的那种孤冷性格,估计打死也不好意思去看望他。
还是二姐有心,接过林灵的电话,不会直接问有啥事,只是闲聊。过后用心思量,林灵这些年过的寡淡,即使是兄弟姐妹没事也不多说话。二姐怀疑她心里有事。后来就给刘老二打一个电话,假意问和林灵联系了吗?处的怎么样了?刘老二长叹一口气说,本来每天简单聊聊处的挺好,谁料上周胳膊摔了还打了石膏。打字就不利索了。
二姐全明白了,放下电话后,她又给林灵打了一个电话,问林灵去不去看看刘老二,林灵吞吞吐吐没主意,二姐直接说,咱俩一起去看看吧,就当是看看发小也没点啥。林灵心想啥叫没点啥,二十几年没见过面了,忽然冒冒失失去看刘老二像是去追求他,在刘老二没有亲口要和她相处的情况下,林灵还是决定不去,她给二姐转账五百元托她带去,这也是对发小的慰问和关心。二姐知道林灵性格倔强,说不去定是不会去的,她把钱转给了刘老二。告诉刘老二不要放弃,即使打不了字就语音或者电话,也要找林灵说话。
刘老二有些自卑,有二姐的鼓动便有了勇气,他下午三点后估计林灵休息起来了,打来语音电话,林灵一看刘老二的语音又是一阵慌乱,接过来后,刘老二说,林灵谢谢你的记挂,还转钱过来非常感动。林灵听到刘老二的声音,只是比年轻时候沙哑了几分,还是那么成稳磁性。不由得眼睛红了几分。她慌忙说。应该的,知道伤的不太厉害,懒得过去看你,如果有啥需求或者需要帮助你就言语一声。刘老二高兴的说,好的。家里忙不过来就叫你。刘老二又说了一些关心的话语,两个人都觉得比打字亲切了几分。挂断后林灵整个人都陷入了忧郁中,又想起曾经自己付出那么多爱得到了一个寂寞,整整寂寞了三十年,如今五十岁何去何从自己仿佛定夺不了了,只能是看他刘老二是不是真心实意的,还有就是趁命吧。
(9)
刘老二和林灵语音后,高兴的手舞足蹈,忽然崩了一下胳膊,疼的龇牙咧嘴。儿子嘻嘻笑了,说,老爸你恋爱了?刘老二抬起那只好手摸了摸脑袋,低下头不好意思的嘟囔,爸爸欠林灵姑姑一生的情。导致她一生未嫁。年轻时候我们就相互喜欢,只是爸爸阴差阳错的犯了错进去了,为了不影响她的人生,爸才带回来你妈,明知道你妈不是过日子的主,她生了你满月后就跑了……唉,爸是罪人,毁了她的一生,也毁了自己的一生。说着刘老二眼圈红了,声音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儿子听着刘老二的话,心里也是非常难过,爸爸带回来妈,她们不知道有没有爱,在一起仅仅生了一个他。妈妈出了月子后留下一纸条就走了,说从此再不回来,孩子可以送人。奶奶讲,爸爸看了纸条没说一句话,张开两只大手却不会抱脚丫子大的婴孩,奶奶手把手的教了几次,先把两只手插进宝宝背下,左手托着脖子头颅,右手托着腰部及屁股慢慢端起来靠近胸部,腾出来一只手,用胳膊肘内侧托着头,手端着背部和屁屁。爸爸坚持晚上自己带孩子,每天半夜五更的起来喂好几次奶。白天奶奶看他,爸爸还要上班。爷俩经历过很多生病住院。上学后同学们骂他没有妈的野孩子,他常常哭着要妈。如今他才明白爸爸一直没有再婚的真正原因。爸爸心里一直住着一个女人,也许就是这个信念,使爸爸坚韧不拔的带着他一年一年又一年的生活,并期盼着他长大成才成家。儿子也被爸爸这份爱感动了。他忽然也和爸爸一样想要个温暖的家,甚至想要个善解人意的妈。想着这些儿子眼圈也红了。他鼓励老爸,大胆的去追求你的爱吧,你都浪费掉五十多年,往后余生好好爱,好好过,听了儿子的话刘老二绷不住,眼泪直接噼里啪啦的脱落下来,儿子拥着他,用力拍了拍他的背,在他耳边说,老爸加油!
刘老二办理出院后回了家,他和儿子商量,抹下脸皮邀请林灵姑姑白天过来给他做饭,儿子有空过来搭照搭照。商量好后,儿子把家干干净净打扫一遍,带老爸理了发,洗了澡换洗了衣服,冰箱买好了所有的食材。和老爸开玩笑说,我撤退了,余下的就看您自己的本事了,说完爷俩都笑了。
第二天刘老二鼓起十八倍的勇气给林灵打了个电话,电话长音嘟嘟的响,刘老二一口一口的长出气来缓解狂跳的心,林灵接通后,说了声你好,刘老二结结巴巴的说,林灵…灵,你可不…可…可以过来…过来给我做口饭,孩子工作忙顾不上照顾我。这次轮到林灵心跳不已了,她一点思想准备没有,不知道该拒绝还是答应。吞吞吐吐的说,啊,我去你家…你家做饭?那行…行吗?刘老二忽然紧张起来了,若林灵拒绝了,以后该怎么再续前缘?刘老二声音颤抖并夹带着哽咽说,林灵…灵对不起,我们还有多少五十年可以挥霍,求求你,我们好好处处,一起过吧!说着电话两头的人都呜咽哭泣……
(10)
人们都说“时间”是良药,有的病表面是时间帮着医好了,触碰到了病根还会疼,就像现在的刘老二和林灵,其实她们一直在世俗的缝隙里挤压着,有时候就连矿区的每条路每个行人或家里的火炕都被挤压的倾斜,别说那点可怜的爱情了。
抽泣过后,刘老二先发声了,他柔声说。林灵,林灵不要哭了。咱们懦弱了半辈子,再不冲出捆绑式思维,后三十年就浪费了……
倔强的林灵拿出了倔劲儿,她准备为爱一博,她说,嗯,明天我过去接你,来市里居住,原来的老房子虽说有咱们小时候的记忆,但我怕那些老邻居们的眼神和嘴巴,实在应付不来,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挂断电话后,刘老二思绪万千,他觉得活了这么多年,今年的秋景最美,蓝天白云大太阳的映衬下远山近楼都镶着金边儿,小区绿化带高的、矮的、紫的、黄的、绿的比夏季甚艳。一些树梢挂的果粒像铃铛晃得眼晕。
刘老二大脑迷迷瞪瞪,仿佛一切都不是真的,他没听到门响,没留意儿子进来。儿子在他身后问了一句,老爸进展的怎么样了?刘老二仿佛才从梦中醒来。回过笑喜喜的说,林灵姑姑明天来接我去她市里的家住。脸上的笑纯的就像个不经世事的孩子。儿子嘴里说那好,那好。懂事的儿子心疼到了极点,老爸终于不孤独了。
说完话儿子开始把刘老二里里外外的换洗衣服、鞋子及日常用品装拉箱里,仿佛送老爸去远行,去奔扑一场自导自演的爱情电影,好事来的太忽然,儿子也觉得有点不真实。于是他调皮的一手掐老爸的脸蛋,一手掐自己的脸蛋,俩人都吸了口气,扭歪了嘴,随后爷俩笑声朗朗。笑声遮掩了父子俩各自心里的牵念和忧郁。随后刘老二说,孩子你长大了,爸不在要好好对待“小何”,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儿子“嗯”了一声。
一夜刘老二盘肠,憧憬和林灵见面后的n个场景,还有儿子和儿媳的日子,毕竟孩子们结婚不久,第一次当人夫人妇。窗口蒙蒙泛亮时他才昏昏睡着,一觉睡到八点多,起来用一支手刷牙洗脸,刚洗漱完,就听到“咚咚咚”敲门声,走到门口开了门,林灵进来了,刘老二眼睛直愣愣凑着看,连声说,还是那么年轻,和小时候一样灵动漂亮。林灵站在门口不好意思的说,漂亮啥老了。刘老二赶快拉林灵坐在沙发上。为了打破尴尬,林灵调皮的说,你看你,挎着胳膊就像咱们小时候看过“红灯记”里边的叛徒“王连举”,刘老二嘿嘿笑笑说,有这么帅气的“王连举”吗?林灵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说,没羞没臊,变成老头儿了还帅,说完两个人都呵呵地笑了……
(11)
刘老二拉着林灵的手,林灵侧过身握住小拳头,咚咚咚咚咚的在刘老二的后背敲了一气鼓,后爬在他背上吸吸塔塔的哭了,直至把三十多年来所受的讥讽,孤寂及委屈全部哭出,鼻涕眼泪像小河流了刘老二背上。刘老二则是挺直腰背,尽量让林灵爬的舒服些,他的眼泪也是巴塔巴塔低落在大腿上。直到林灵停止抽泣,刘老二抽了纸递了过去。自己也擦了眼泪,侧身把林灵拉进怀里,用右手抚摸着林灵的头发,嘴里一直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往后余生我们一直在一起。林灵像个小姑娘似的,平生第一次依偎着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柔柔的又往里滚了滚。
林灵止住了哽咽问,当年你看不懂我对你有情吗?刘老二喃喃地说,懂,看得懂。还不是那个年代人传统,你妈妈那么强势,我怕你妈不同意,怕把咱俩那点情也毁了。谁知道与小人为伍栽了进去,更是没脸了,为了不耽误你的前程,领回来一个追我的女人。谁知道你一直未嫁,后来那女人走了,我带着一个孩子,更没脸让你来带孩子,刘老二一边说一边抹泪。林灵听了刘老二的解释,这才放下怨恨。刘老二说,往后余生咱们有的是好日子过,我会用一生的爱去弥补,她们的眼里满满的爱意,两个走岔路的人终于团聚了。
其实儿子儿媳早早就过来了,一直在大门外面豁口处的车里等着,看着一个端庄漂亮的女人进了家门,估计是林灵姑姑。很久后两个孩子才敲门,刘老二打开门,孩子们进来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姑姑,林灵回头仿佛看到年轻时候的刘老二,她忙起身拉着小何和刘小二的手,说,孩子们快进来坐。
一家人拉着拉箱走出院子,院门外站着几个窃窃私语的老邻居。邻居胡大娘颤颤巍巍凑过来看了看说,嗯,这是林家的三姑娘吗?不赖不赖,一起过吧!小时候就般配。林灵没用过多的热情,她嗯了一声,她们坐刘小二的车子直奔市里了。
不几天矿区传遍了,林家的三姑娘就是那个五十岁的老姑娘,带着刘老二走了。还有人悄悄说,估计一直不断联系,那家的姑娘都神,她能乖乖夹的住……
难听的话,祝福的话都有,爱谁谁,总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再后来刘小二和媳妇儿节假日回市里,她们不再叫姑姑,改口叫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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