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梁列传（三）
班超经营西域
当初，月氏曾经帮助汉军进攻车师有功，这年向汉朝贡献珍宝、符拔和狮子，借机要求求娶汉朝公主。班超拒绝来使的要求，月氏因此怨恨。90年，月氏派遣副王谢率领七万军兵进攻班超。班超部众很少，顿时全都非常恐慌。班超激励军士们说：“月氏军兵虽然众多，但却是跋涉几千里越过葱岭而来，他们后方没有给养运输，有什么值得担忧的呢？我们只要收纳谷米坚壁清野，他们肯定会因饥饿而前来归降，不超过几天就会自动请降。”
谢率军向前进攻班超不能攻克，想去抄掠却一无所得。班超估计他们的粮食马上用尽，肯定会向龟兹求救，于是派遣几百名军兵在东界上拦截。谢果然派遣骑兵带上金银珠玉去贿赂龟兹，班超埋伏的军兵冲出进攻，把这些人全部杀掉，带回他们的首级向谢展示。谢大吃一惊，立即派遣使者请罪，希望能够生还就行，班超放他们回去。月氏因此大为震动，每年都派使者到洛阳纳贡奉献。
第二年，龟兹、姑墨、温宿全都归降，汉和帝封班超为都护，徐干为长史，册封白霸为龟兹王，派遣司马姚光护送前往。班超和姚光胁迫龟兹国废掉原来的国王尤利多，立白霸为王，派姚光带着尤利多返回京师洛阳。班超居住在龟兹它乾城，徐干屯驻在疏勒。西域只有焉耆、危须、尉犁以前没有都护，怀有二心，其余地区全部平定。
94年秋天，班超征调龟兹、鄯善等八国军兵合计七万人，以及汉朝吏士、商人一千四百人征讨焉耆。汉军到达尉犁边界时，派人向焉耆、尉犁、危须三国晓以利害说：“都护这次来这里，是想镇抚三国。如果立即改过向善，并且派遣大人前来迎接，马上会赏赐王侯及以下人员，事情办完就还军。现在先赏赐国王彩绢五百匹。”
焉耆王广派遣左将北鞬支奉送牛、酒迎接班超。班超质问北鞬支说：“你虽然是匈奴人的侍子，现在却已经秉持国家权柄。都护亲自前来，你们的国王不及时前来迎接，这是他的罪过。”
有人建议班超趁机杀掉他。班超说道：“这不是你们能预料到的。他的权利超过国王，我们现在没有进入其国却杀掉他，就会让整个国家自疑，然后据险守卫，我们怎么再能到达其城下呢！”于是赏赐后遣返他回去。广于是和手下的大人到尉犁迎接班超，同时奉献珍奇之物。
焉耆国个地方叫做苇桥，这里非常险要，广派人封锁这座桥，不想让汉军从这里进入国中。班超选择其他道路涉水过河。七月晦日，班超到达焉耆，离焉耆国都城二十里，在大泽中安下营寨。广没有想到汉军能够到达，十分惊恐，想率领全体部众到山中抵抗。焉耆左侯元孟先前曾经到京师洛阳作为质子，他秘密派人把这些事情报告班超，班超立即斩杀来人，以表示不相信这个消息。班超在军营中大会西域各诸侯王，对外宣扬要重加赏赐，于是焉耆王广、尉犁王泛以及北鞬支等三十多人陆续到营寨中来见班超。他们的国相腹久等十七人害怕受到诛杀，逃亡到蒲类海上，危须王也没有来到。
大家坐定后，班超怒责广说：“危须王为什么没有来到？腹久等人为什么要逃亡？”然后下令吏士收捕广、泛等人，到陈睦屯驻的城池下斩杀，把首级传送到京师洛阳。班超随后命令军兵抄掠，斩首五千多级，俘虏一万五千人，马畜牛羊三十多万头，改立元孟为焉耆王。班超留在焉耆半年镇抚，于是西域五十多国全都送人质到洛阳归附。
第二年，汉和帝下诏书说：“前者匈奴独占西域，侵犯河西，永平末年，那里的城门白天都要关闭。先帝非常怜悯边境百姓，命令将帅进攻匈奴右方土地，攻占白山，兵临蒲类，攻取车师，西域各城郭国家震动害怕，汉朝于是开辟西域，设置都护。焉耆王舜、舜的儿子忠独自谋划叛逆，依仗地势险要，杀害汉朝都护，汉军将士全军覆没。先帝看重百姓性命，担心调动兵役劳役疲敝百姓，所以才派军司马班超驻军在于阗以西。班超于是翻越葱岭，跨越悬度险阻，在西域整整二十二年，那里的人们无不服从。班超改立西域各王，绥靖百姓，没有惊动中国钱粮军兵，使得远方夷人亲和，让西域各国不同风俗的人和睦相处。班超替上天讨伐叛逆，为汉朝被杀将士洗雪耻辱，报了将士之仇。《司马法》中说道：‘赏赐不要过一个月，这是为了让人们迅速看到行善的好处。’特诏令封班超为定远侯，食邑一千户。”
班超长久处在西域，年老了思念故土。100年，班超上书说：“臣听说姜太公受封在齐地，五代人仍然葬在周地，狐死首丘，代马依风（狐狸死的时候，头总朝着它出生的土丘，代地的马依恋北风）。周齐同在中土千里之间，何况处在远方的西域，小臣我怎能不依恋风首狐丘样的思念呢？蛮夷的风俗，都畏惧壮年人，欺侮老年人。臣班超我已经到了犬马齿衰的年龄，经常担心年纪太大，忽然间扑倒在地上，孤魂被捐弃于西域。当年苏武被扣留在匈奴中才十九年，现在臣幸得以奉节带着金银，在西域担任都护，如果真能寿终在屯驻的地方，确实也没有什么悔恨，臣只担心后面的名臣相继在西域去世。臣不敢奢望回到酒泉郡，只希望活着能够进入玉门关。臣年迈有病，体力衰竭，所以才冒死进言，谨派遣儿子班勇跟随回朝廷贡献物品的人入塞。如果那时臣还活着，就让儿子目睹一下中土大地吧！”
班超的妹妹班昭嫁给同郡人曹寿，她也向朝廷替班超请求说：“妾的同母哥哥、西域都护、定远侯班超，他有幸得以凭借微末之功，特别蒙受陛下重赏，被封为通侯，位列两千石官员。陛下的恩德非常厚重特殊，这确实不是一名小臣所能担当蒙受的。班超开始出关前往西域，志在捐献性命，希望建立微功，以便效命朝廷。这时碰到陈睦被杀，道路隔绝，班超孤身一人辗转于绝域，晓谕西域各国，借助他们的军兵。他在每次征战时都捷足先登，身受多处重伤，从不躲避死亡。全赖蒙受陛下神灵，让班超得以在沙漠中延命，到现在已经三十年了。他的骨肉至亲，现在全都不认识了。当年跟随班超前往西域的人员部众，大部分已经去世。班超年龄最大，已经快七十岁了。他现在衰老患病，头发再无一根发黑，两手战栗，耳不聪目不明，扶着拐杖才能行走。他虽然想竭尽全力，以报答陛下天恩，但迫于年龄来到，犬马齿索。蛮夷的风俗欺侮老人，班超不知道哪天就会入土，长久看不到接替的人员，那里的人恐怕会出现奸邪之事，生出逆乱之心。卿大夫对异域的事情，都不愿意长远考虑。如果一旦发生战争，班超的气力不能抗拒，这对上损害国家几世的功绩，对下舍弃忠臣竭力得来的功绩，确实让人感觉痛心。所以班超才在万里之外思盼返回，自己陈述苦急之事，然后伸长脖子等候朝廷旨意。这事已经过去三年了，还没有蒙受朝廷任何答复。”
“妾私下里听说古代军人十五岁当兵，六十岁要退役回家，仍能得以休息不再在军中任职。陛下以至孝治理天下，能得万国欢心，即使小国之臣也能享受恩惠，何况班超得以备充侯伯位置，所以妾才敢触死代替班超求情，让他能安享晚年。他能得以生还，再次看到宫阙，让国家再无远方的忧虑，西域再无仓促之战，班超得以蒙受周文王那样葬骨的恩典，犹如田子方受赏赐老马的恩惠。《诗经》中说：‘民亦劳甘，盼望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
“班超写下书信和妾我生离诀别，担心今生不能再相见。妾哀伤班超在壮年时竭尽忠孝于沙漠，在衰老后却被捐弃死在旷野，确实非常值得哀怜。如果不蒙受陛下救护，在班超去世之后，恐怕那里会发生变故，妾希望陛下能够提前赦免班超的家属。妾愚昧不了解大义，冒死触犯陛下的忌讳。”
书信奏报后，汉和帝感动其话语，于是征召班超返回。
班超在西域共计三十一年。102年八月班超返回洛阳，被封为射声校尉。班超平时有胸肋疼痛的疾病，返回后病情加剧。汉和帝派遣中黄门探视病情，赏赐他医药。班超在当年九月去世，享年七十一岁。朝廷为此怜悯痛惜，汉和帝派使者吊祭，赏赐的安葬费非常丰厚，他的儿子班雄承袭爵位。
当初，班超被征召后，汉和帝任命戊己校尉任尚为西域都护，他与班超进行交接。任尚对班超说：“君侯在外国三十多年，由小人我继承君侯的事业。这事任重道远，我学识浅薄，君侯应当进行教诲。”
班超说道：“我已经年老失智，任君历任大位，怎么是班超我能力所及的呢！如果实在要说的话，我愿意进献几句愚言。塞外驻扎的军士，本来就都不是孝子贤孙，他们都因犯罪被赦免减刑，然后增补到边境屯驻。这里的蛮夷也怀有鸟兽之心，难以驯服，极易反叛。任君性情严厉易怒。水清则没有大鱼，苛政不能驾驭下属。任君应当遇事宽容，行事简易，宽恕小的过失，总揽大事，这样就能确保无忧了。”
班超离开后，任尚私下里对自己的亲信说：“我认为班君应当会有奇策，但现在所说的话语非常平淡无奇。”任尚到任后几年，碰到西域叛乱，他因统领无方被定罪征召，正像班超所训诫的那样。
班超功垂千古
黄其军
作于2023年1月15日（古历壬寅年十二月廿四）
文中照片来源于网络，对作者的辛勤劳动表示衷心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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