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青绿色的草,浅黄色的土,深绿色的树,乳白色的云,淡蓝色的天,黄得发白的太阳,它们一片片,像军人跨立。军人箭在弦上。它们一触即发。它们五颜六色,一片片,像白色红色的塑料袋飘荡在旷野,飘荡在河塘里圈养的鸭鹅上,飘荡在被太阳照得湿漉漉光溜溜的水田上,飘荡在田野粗糙的农民上,飘荡在丑极的塑料袋稻草人上。它们飘向我,那时我正骑着单车汗流浃背,那时不就是要寻找它们吗。它们经过我,它们已经飘飘渺渺,不知道该安什么名字了。你说,梦想是甜的。甜得我呀,牙齿滋溜溜地响,噢它快要断了。我用舌头轻柔地抵着它,期望乳牙就这样轻柔地断了。奶奶说让她看看我的牙。我张开嘴。奶奶手疾眼快咔嗒一声,我就感觉牙排空了一个位,只见,奶奶食指与拇指捏着牙递给我说丢到瓦房顶梁,丟越高牙长得越快。我接过牙,笨拙抛向高高的瓦房顶梁。乳牙一颗颗飘向瓦房顶梁,当它们嗝咯咯滑下瓦砾时,时光也嗝咯咯滑个不停。当我的头颅刚到门口上的瓦砾时,再向瓦房顶梁寻找乳牙,总是什么也不见。当我在瓦房门前蹲下来,走路,这极低的观察瓦房的晃动的视角,突然令我深处记忆触动不停。感觉对了。小时,就是这么在高高的瓦房下穿梭,视角就是这么低,那么站着,与爷爷合影,当时姑姑有照相机,与弟弟合影,我记得那是个新年。
2
村下闹元宵气氛是被纸钱炮仗的烟呛出来的。我闻到新书新衣服车载香水空调的味道会头晕,闻到烧纸敬神的烟味反觉想多看一眼是哪里的灶。那味道再熟悉不过。我以为买零食集齐虹猫蓝兔它们七把细小塑料宝剑就可以去小卖部兑回电视机里那样或者这样的可以握在手里的宝剑。集的好久。终于集齐了。我站在小卖部老板面前示意要宝剑。小卖部老板似乎诧异,他诧异的眼睛至今让我隐约记得。他翻出了一把塑料剑。不,不是这样的,电视机里的剑不是这样。但我带着疑虑接到手,还是把宝剑拿回去了。宝剑褪色变黑。不小心断了。
3
小时候中午一放学,必定端着碗筷守在电视机旁边。《名侦探柯南》。周末躺在床上守着《迪迦奥特曼》。原来那就是葛优躺。
我是农村的孩子,不会插秧。割稻子把手割破了会哭鼻子。永远对牛敬而远之。看见姐姐挑起两桶水,我觉得好厉害。我去试着挑起扁担,却发现扁担是硬的,而我的肩膀全是骨头,磕着痛。从来没有瓮过鸡,到底有没有瓮过番薯倒是忘了,只记得,在自家灰土灶里烤番薯烤个不停。
有一回我好像梦见了一辆飞机掉下来砸在庭院,第二天发现庭院有个塑料玩具。到底全都是梦还是真有飞机玩具壳也全无考证了。
发高烧时,躺在床上,望着瓦屋顶黑黑灰灰的砖瓦做噩梦。脑袋把放空,睁开眼睛看见黑灰瓦砖在头顶缓慢旋转,我的耳朵两侧平衡液也随着旋转,我感觉床要把我倒出去了,房屋要颠倒过来……我一直好奇为什么会那样呢,现在想,应该是噩梦了。妈妈照例在旁边急死了。妈妈会把药粒碾碎冲水给我喝。
有一回妈妈在外面很晚没回来,我也很晚没睡,我一直在担心,因为妈妈从没有那么晚才回来。我为此展开了想象,往坏处想,就像电视机里的情节那样……直到最后,妈妈回来了,我悬着的心放下了,我就装睡。之后问起妈妈,妈妈说,去打牌了。
单纯的世界,从来没有想到过外面还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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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和它照映出的云在遥远处,暗淡地,被他发现了;浓浊的黄色路灯照得空旷,近在眼前;他伸手沾一指,棉花糖,回头遥望遥远的小星星,布满暗蓝色的夜空。寂静的夜,乐曲声、人声、机电声成为主色,紧接着,复为寂静。深夜狗吠远,三更滴咚近。
清晨他醒来撒泡尿,黑暗的空气寒冷,他打着哆嗦。窗外嗞淋淋下着小雨,这是春天还是夏天。他不再感到时间流逝,他感到很平和,就像在小时候下雨时什么事情也做不了,而只能呆呆地躲在屋里听着滴答滴的雨声。屋里昏暗,脉搏降下了速度,生命趋入平缓。他不再为自己的青春担心了。难道下雨天只能闲下来或者悲伤吗。不,这得分清是在雨中还是屋内的情况。窗外嗞淋淋下着小雨,他知道推开窗户,就会有一股凉风闯进来。这要是在夏天肯定是很舒服的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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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的歌曲循入耳朵,脑袋融化了。心临其境。突然想起那天的平安夜,躺在宿舍的第二层床上。
我看到三只大肥白鸽子,在村落上空,灰蓝灰蓝的天空上面,追逐嬉闹,聚起又散开,冉升又沉落,直线,弧线,迎着和灰蓝天空一样灰蒙蒙的炙热太阳。到底是谁家养的白鸽子,还是野路子的白鸽子,也无从得知了。
雾气被春风扶动,飘散,恰似让桑田盖上棉被,如仙境。朝阳被雾气削弱炙热,就像鸭蛋黄冉冉升在蒸饺的蒸笼的雾气之中,如仙境。鸭蛋黄随着巴士车车窗一起极速移动,鸭蛋黄在仙境般的红树林黑房屋上面极速移动,仿佛太阳是刻在车窗里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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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生活就像精致美妙的电影一样,可谓高尚了。许多年前呢?还记得爷爷吗?
我的爷爷是农民,我可以想象得出他牵牛的样子——或许真有这么段记忆吧——爷爷皮肤黝黑,身材精瘦,略弓着腰,上着绿色背心,下着挽着裤脚的黑裤。这大概是当时农民老人的形象代表吧。那件绿色背心被汗水侵湿,好似薄纱粘着他黝黑的身体。不知道他这套衣服穿穿洗洗多少年了。爷爷是怎么买那些衣服的呢,是到镇上的吧。爷爷手里托着牛绳,慢吞吞赶着黄牛。天渐昏暗,凉风习习,土路两旁野草野花野味扑鼻,爷爷收工了,爬上田垄,呼吸着凉爽空气让一天劳苦随风散去。遇着行人就招呼他一声。一天结束了,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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