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离开的爷爷——二七

致离开的爷爷——二七

算来今天是你离开我，离开这个你曾来过的世界的第十四天，是人们所说的二七。

十四天，你走了有多远了，我不知道，但你却没有走出我心里，念想像一把刀，时时地提醒我刻在记忆里的你。

我想我应该在他乡陌生的土地上为你焚烧一柱香，倒满一杯酒，送你远去，可我怕这路途遥远，你看不见，也喝不了。

你曾带我走过这大江南北，长途跋涉，只为了能够让我有一个你能看的到的光明前景，我依你前行，却最终无功而折。

那个年头到江南，我们要起很早很早赶着去县城的帮船，要搭长途班车去无锡，投奔亲戚。短短二百公里，而现在只要二个小时的路程，却要耗上一天的时间，我们在晚上八点钟才赶到无锡汽车站。

你背着包，里面有我准备长住下去的衣服，一手搀着我的胳膊，生怕在人流中弄丢了我，你的视觉是你一生的毛病，在那个时候，你就已经有点模糊了，本来对你来说驾轻就熟的路，你怎么也找不到亲戚家的方向，我随着你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乱穿，一个六十岁的老人，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淹没在人潮涌动的无锡街头，不知所措。

最终你还是决定先暂住一下旅馆吧，等到第二天天亮了可能辩的了方向。

我们在一个旅馆前台问住一晚要多少钱？别人说五块，你立马就掉头走了，拉着我犟强地离开，可跑不多远，你突然停下了，你的帽子刚刚放在旅馆前台的柜面上，你不得不返回，让我在路面等待。

我从后面看去，城市的灯光照在你的身上，你的头发夹杂着花白，映着光彩。

而那时，你走路稳健，语气铿锵有力。

最终我们还是找到了亲戚家，你松了一口气，我们终于安顿下来，第二天你就回去了，好好嘱咐我一定要安心待下去。

你喝酒，我陪你喝过多次，我也醉过多次，可我从不曾见你醉过，你和别人喝酒也是如此，适量即可，但你每日必饮。

我们一起喝酒最多的日子是在我穷困潦倒，无所事事的时候，我模糊了自己人生方向，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而去，那时奶奶还健在，你和奶奶相依为命，其乐融融，我天天蹭过去讨杯酒，吃口饭。

你很少说话，知道我来，会特意地去买几条鱼，奶奶烧火你当锅，我安心地躺在那低矮的堂屋内竹椅上，看晌午的阳光将近，有时昏昏沉沉地就睡着了，等到你叫醒我，帮我倒杯酒，爷孙俩就这样饮起来，我总是不胜酒力，酒后依然是躺在那里睡觉，直到黄昏才告别你们回家去。

或许是你嗜酒如命的缘故，你从不禁止我喝酒，我醉了，你笑了，逢人便夸，我孙子酒量大的不得了，厉害着呢。

夏天纳凉坐桥头，村里人都喜欢这个地方，桥头有几棵树，夏天的晌午正好撑起一片光荫，村里老少坐在下面摇扇纳凉，我那时还小，天天粘着你，其实在发现你嗜酒这个爱好之前，你还喜欢我帮你摘头上的白头发。后来我发现我也有同样的毛病。

稀稀落落的白发间在一大堆灰色或黑发之间，我用小手在你发间拨弄来拨弄去，我乐于玩弄，你享受其中。

记得你说过最多的一句话，人死如灯熄。人生太假，我们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过客而已，当风吹灭了我们赖以生存的气息，世界重归我们原先的黑暗，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是，没有痛，没有不舍，没有世上难忍的离别。

可是，爷爷，你在离别时却为何要声声呼唤我的名字，你却为何不愿放开我拉着你的手，你为何悲鸣这世界给你太多的痛苦，而呜呜不能自制。

那一夜，我陪你走最后一程，陪你说话，陪你聊天，就像我们曾一起坐着喝酒时一样，你说我听，现在我说你听，你听的见吗？爷爷。

你永远听不到我的声音了。

你睡在那里，我坐在你的边上，那天屋里就我们俩人，我想这也好，就让我们单独在一起一段时间，我掀开你遮着的脸，你闭着眼睛，却不再看我一眼，你为何不能多陪我说几句。

我跪下来，看你头边的那盏忽闪忽灭的灯，爷爷，难道这就是你所说的世间恍惚吗？你的灯熄了，却让我在黑暗中寻找你的影子。

我流再多的泪水，你也看不见，听不见，你爱我，却离开了我，我该如何去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