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段往事给你听

文/春秋半步

当兵的父亲，古稀之年，依旧站如松，坐如钟！

父亲说，当年他是坐了七天七夜的火车才从东北到达空八军的驻地——福建漳州的。这一群从北方来的兵娃子，来到潮湿亚热带气候的福建，着实适应了好一阵子。

刚到部队时，老兵们开欢迎会迎接这些从北方来的新兵，买了很多北方不常见的水果柚子、桂元、菠萝蜜、芒果、接待他们。那年月交通不发达，不像现在什么季节都能吃到时令新鲜的水果，很多水果北方人没见过更别说吃了。父亲他们见一桌子的水果摆在那，却没人敢动，不知道怎么吃。后来一个姓孙的战士拿起一个柚子，咬了一口，砸砸嘴说“这啥东西，馕了吧唧，也不好吃呀，还没俺家的萝卜好吃！”逗得老兵哈哈大笑，告诉他柚子是要拔皮吃里面的瓤，皮是不能吃的。

父亲第一次站岗值夜班，正遇见领导查岗，父亲喊“站住，口令！”对方佯装不知，父亲举起冲锋枪，领导回答了口令，拍拍父亲的肩膀，提醒父亲枪拿反了，枪托在下，不是向上！

“一字一码事关千军万马”，父亲优秀报务兵的练就，那可不是一朝一夕就练成的。从“一坐一握”外形的练就，到修练“内功”，慢慢达到“四下皆虚无，唯一人、一笔、一电台”的境界，才能修成正果，做到“耳到、心到、手到”，准确分辨出有效的数字和字母信息，迅速抄送，确保信息准确传达。

父亲正准备提干时，他手下的一个班长因为军姿不整被上级领导看见，领导批评这个兵时，骂了一句脏话，士兵回骂了一句，领导怒气冲冲找到指导员让撤下这个班长，让其复员。父亲找到这个领导，在他面前大声背诵《中国人民解放军内务条例》“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官兵一致，尊干爱兵；发扬民主，依靠群众；严格要求，赏罚严明；说服教育，启发自觉；公道正派，不分亲疏；艰苦朴素，廉洁奉公；干部带头，以身作则；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拥政爱民，军民团结。”没等父亲背完，这个领导拉着父亲来到这个士兵所在的班组，诚恳地向这个士兵道歉，并在班务会上做了自我批评。

整风运动开始后，这个领导受到了冲击，在大会上受到批评，轮到我父亲发言时，我父亲声言厉色地对着这个领导说“你！从小就不是个好东西！刚生下来就攥着个小拳头，皱着个小眉头，两三岁就上树爬墙掏鸟窝，四五岁就踹寡妇门，挖绝户坟……"父亲还准备往下说，被旁边的连长一把就按在座位上“你快坐下吧，你家孩子两岁就上树爬墙啊？谁生下来不是攥着拳头来的，这哪儿是批评人啊！简直是胡说八道。”父亲“嘿嘿”的笑了。

部队这座大熔炉，把父亲练成了一个的坚韧执着，嫉恶如仇，正直的人。这性格跟随了他一生。

父亲退伍后在公社武装部待过一段时间，后来到中学当老师，我母亲去世后，父亲为了照顾我们姐弟三人，从中学调到离我们家近的小学当小学老师。

父亲有一套理发工具，是他退伍时从部队带回来的，父亲任教的这些年，他坚持给他班里的男同学理发，清一色的小平头，一水水的，在众多的学生中，一眼就能认出他们班的学生。

父亲喜欢淘气的学生，他说“淘小子淘丫头出好货”，只要加以认真的疏导，这些淘孩子一定能出息人。别的老师不爱教的调皮捣蛋的孩子，父亲都调到他的班级，加以引导，每届毕业班里的孩子，数父亲的班考的最好，升学率最高。

父亲注重名誉，母亲去世后，父亲有近十年的时间意志消沉。他常说“寡妇门前是非多，男寡夫和女寡妇一样。”他很少到别人家串门，怕惹出是非，毁了清白。有一年，他教的一个女孩子，学习特别好，小学毕业后家里就不让读书了，让孩子去学二人转。父亲觉得这孩子不上学可惜了，就去她家里做她父母的恩想工作。她父亲就是唱二人转的，他不想让孩子上学，就说家里没钱，让孩子跟他学唱戏。父亲就说“这孩子学习这么好，将来一定会有出息，咋能就看眼前这点利呢，你要是真没钱，学杂费我先给你掂上，孩子该上学得上学！”后来就传出些不三不四的流言，说我父亲跟女孩的母亲不清不楚的，要不咋能我父亲供她家孩子上学呢！

流言传到我父亲的耳朵里，父亲非常气愤，把女孩的父母狠狠斥责了一顿，发誓再也不管这孩子的前途了。最终这女孩学也没上，戏也没学成，早早的就嫁人了。父亲每每提起，还常常叹息。

有一年冬天学校放学，父亲跟一群一二年级的孩子一起往家走，路过一个屯子时，屯里一户人家养的一只大狼狗跑了出来，直奔一个孩子而去，一下子就把孩子扑倒在地。父亲当时离那孩子十几米远，紧跑几步把孩子抱起来，举过头顶，父亲个子高，狼狗咬不到孩子，就转身去咬父亲，父亲手里抱着孩子，无法去追打狼狗，狼狗就咬住父亲的大腿不松口，在地上直转圈。等到屯里人赶来，把狼狗打跑了，父亲的腿早已血肉模糊，所幸孩子没伤着。

那年月连狂犬疫苗都没有，父亲就瘸着腿上下班，一连瘸了一个多月才好，现在想起来还真是庆幸那狗没有狂犬病。

今年清明回家上坟，父亲默默地为母亲的坟填了几揪土。

“说一段往事给你听 讲我这悲欢讲我这情

借一片高林哟做秋山 不看那霜寒看枫红

无论你是贫是富是卑是尊

切莫忘记谁将你养大谁将你生

古老的民谣一辈辈唱 唱出了太阳唱落了星

说一段往事给你听 讲我这悲欢讲我这情

借一片高林哟做秋山 不看 那霜寒看枫红

几番坎坷几度辉煌 人生万里路

谁为你流泪谁为你心痛谁送你上征程

古老的民谣一辈辈唱 唱出了太阳唱落了星”

车载音乐正放着《咱爸咱妈》主题歌，父亲坐在车里，累了，半眯着眼睛，那幽幽的歌，又带他走近那峥嵘岁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