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里第一个恋爱的对象应该是自己

孤独是生命圆满的开始。没有和自己独处的经验，不会懂得和别人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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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狂风夹着沙尘席卷了我所在的城市，往日的繁华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黄色纱布，密不透风。只是还能透过纱布望见头顶的路灯，像一轮明月的眼珠，颜色发黄，一眨一眨，等待着沙尘的过滤。

此时正夜归的我，埋头顶风，吮吸这个城市的污秽，紧闭双唇。伸手合上衣服的扣子，紧紧不放。当走过那颗摇晃的灯光下时，一种莫名的孤独悠然而生，感觉此刻席卷我的不是沙尘，而是这孤独。

这孤独竟是久违的孤独，我故意放慢了脚步，好像是为了迎合这肆虐的狂风，其实我是在享受这孤独的畅快。我放开紧闭的双唇，长舒一口气，孤独真的是一种享受。

回屋后，还未细品刚才那种貌似游离的畅快之感，便看到书架上前几日买的一本书，书名叫《孤独六讲》。在书架上放了好久，直到今晚，因为“孤独”，彼此决定来一场跨越时间与空间的对话。

对话人物：王书叔和蒋勋（《孤独六讲》作者）

对话时间：一个狂风狂沙的月夜

对话地点：王书叔所在城市沙堆一号坑

旁白：五月的风

伴奏：黄沙狂想曲

背景乐：叶子（萱萱）

图|来源于网络

我和蒋勋先生进行了六场对话，主题分别为：情欲孤独、语言孤独、革命孤独、暴力孤独、思维孤独、伦理孤独。

◆情欲孤独

蒋：你喜欢孤独吗？

王：我常常害怕孤独。

蒋：我要说的是，孤独没什么不好。使孤独变得不好，是因为你害怕孤独。

王：我常常驱赶着自己去寻找远离孤独的方法，但有时真的很难与一些人相处，包括与自己喜欢的人。这个时候，我就会告诉我自己：我是孤独的，我必须打破这种孤独。

蒋：你忘记了，想要快速打破孤独的动作，正是造成巨大孤独感的原因。生命里第一个恋爱的对象应该是自己，写诗给自己，与自己对话，在一个空间里安静下来，聆听自己的心跳与呼吸。

王：不瞒您说，就在刚才回来的路上，我第一次和自己恋爱了一回。我第一次听见了自己的脚步声，它并不是人们常形容的吱吱声，而是一种沙石相互摩擦的声音。我也第一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它也不是人们常形容的咚咚的声音，而是寝室洗手间水龙头滴答的流水声。我也第一次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忘了别人是怎么形容的了，但我听到的不一样，就像倒开水，开水打在杯底的声音。

蒋：难得的孤独，请多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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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但我们身边还是有好多人害怕孤独。

蒋：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看这个问题，一方面我们不允许别人孤独，另一方面我们害怕孤独。我们不允许别人孤独，所以要把别人从孤独里拉出来，接受公众的检视；同时我们也害怕孤独，所以不断地被迫去宣誓：我不孤独。

王：那造成我们害怕孤独的深层次原因是什么呢？

蒋：我们深受儒家文化的影响，儒家文化强调“中庸之道”，不走极端。并且儒家思想是以农业为基础，一定和群体有关。所谓的群体是指大家要共同遵守一些规则，社群才有其共生的条件，特别是在贫穷的农业社会。而特立独行是在破坏群体，就会收到群体的谴责。

王：那惨了，儒家文化对我们的影响已经深入到骨髓了，小时候，我们的父母就告诉我们不要乱说话，不要出风头。上学后，老师要求男生统一剃头发，女生不允许穿短裙。成人后，孔子又教育我们说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感觉我们的个性都被扼杀了。

蒋：幸好，我们还有老庄。老庄是比较鼓励个人孤独、走出去的思想，在庄子的哲学里，明言“独与天地精神往来”，一个人活着，孤独地与天地精神对话，不是要和人对话。一个成熟的社会应该鼓励特立独行，让每一种特立独行都能找到存在的价值，当群体对特立独行做最大的压抑时，人性便无法彰显了。我们贡献自己劳动给这个社会，同时把生命价值的多元牺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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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您的这番话使我想起了王小波的一篇文章，叫《一只特立独行的猪》，文章当中有一只猪，和其他的猪不一样，长得又黑又瘦，两眼炯炯有光，和山羊一样敏捷，作为一只公猪，本来该阉掉，然而却没人能够抓住它，在猪的群体中，绝对是一只特立独行的猪。

但是社会是容不下这样的特立独行的行为的，我想这就属于您刚提到的自己害怕孤独，也不允许别人孤独的很好例子吧。所以，人类开始抓捕这只猪，要把这只孤独的猪暴露在光天化日下检视。最后，这只猪还是逃走了，最终成为一只长了獠牙的野猪，并对心怀叵测的人开始保持距离。

蒋：王小波其实也是要表达这个社会那份弥足珍贵的特立独行和那份孤独。那只猪是幸运的，勇敢地逃脱了群体对它的控制，并在特立独行的道路上走得越来越远，成为一只能够保护自己的野猪，从此世界变得更加辽阔自由而美丽。

王：是啊，很羡慕那只猪。羡慕它其实是内心对孤独的那份原始的渴求。

图|来源于网络

蒋：我们还可以自我检视一下，在没有声音的状态下，你可以安静多久？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电视，没有网络的环境中，你可以怡然自得吗？

王：很难。我们现在大多数人的时间都被手机霸占着，离开手机一分一秒都不行。记得前段时间，我的手机由于系统问题，被迫返厂维修，在那段没有手机的时间里，真是生不如死，甚至当坐下来的时候，发现手上没有了可以把玩的东西时而惊恐万分。

我想我是中了手机的毒，中毒好久，想要戒掉真的是很痛苦。就这样在痛苦中，手机回来了。拿到手机的那一刻，感觉就像鱼儿见到了水，久违的干渴，久违的凉爽。但也有一丝诡异：手机正在腐蚀我的大脑，大脑正走向寂寞和死亡。

蒋：所以我一直强调要与自己对话。慢慢地去储蓄一种情感、酝酿一种情感，把被手机、被朋友、被会议、被争吵夺走的时间抢回来，还给自己，用更多的时间善待自己的灵魂，善待自己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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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其实有时候，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很难审视自己，反而一个人会寂寞。

蒋：孤独和寂寞不一样。寂寞会发慌，孤独则是饱满的，是庄子说的“独与天地精神往来”，是确定生命与宇宙间的对话，已经到了最完美的状态。这个“独”李白也用过，在《月下独酌》里，他说：“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这是一种很自豪的孤独，他不需要有人陪他喝酒，唯有孤独才是圆满的。又好比你面对汪洋大海或是登到了顶峰，会产生一种“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的感觉，没有任何事情会打扰，那是一种很圆满的状态。

所以我说孤独是一种福气，怕孤独的人就会寂寞，愈是不想处于孤独的状态，愈是去触碰人然后放弃，反而会错失两千年来你寻寻觅觅的另一半。有时我会站在城市的路边，看着人来人往，觉得城市比沙漠还要荒凉，每个人都靠得这么近，但完全不知道彼此的心事，与孤独处在一种完全对立的位置，那是寂寞。

王：您说的关于孤独和寂寞的区别，让我想起来了复旦大学陈国教授曾经在她的课堂上也同样提到过孤独和寂寞的区别，她说孤独是自成世界的独处，是自成体系的完整状态。寂寞是迫于无奈的虚无，百无聊赖，像困兽一样在自己的斗室当中踱来踱去的焦灼状态，好像要逃离樊笼一样，这个时候有一种无所适从的可怜，这样的状态称为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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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蒋勋的对话到这里时，正巧背景乐《叶子》唱到：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个人的孤单。

窗外的风沙仍然狂欢地肆虐着，窗内的我们仍然孤独地交流着。

在风沙停之前，我们谈到了后半夜凌晨，关于孤独我们说了很多，但与你分享的只有这一部分，剩下的孤独需要你自己去和蒋先生交流。现在我把蒋先生介绍给你，风沙停了，我得走了，你们慢慢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