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想起那只猫死去的那个夜晚,月亮明亮,有微微的花香透过窗户袭来。树影子一点一点的抽离摇摆,我伸出右手让月光完全倾泻其上。就是在那时候,一声凄厉的叫声,尽乎绝望的求助的叫声,我的心扑嗵,扑嗵跳了起来。又是一声,我拉紧被子,把头缩进去,及力让自己在一个温暖而安全的小小空间里。其实,我并不怕猫,对于猫这种东西那时候是随处可见,而关于一只猫的死亡,恐怕别人也只会说:“看,什么死了”“哦,瞧瞧,大约,是一只猫吧呵呵”,连着几声笑声攸攸回荡,至无。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些,凌晨2:00左右的时间,大脑就开始放任自流,随意穿越。有些真的,有些假的,有些明明真实的既而虚幻,有些虚幻的反而真实的不明所以,总之,一股脑儿的全倒了出来,仿佛平静午后里一场突如其来的黑云乌压压聚拢在一起,然后一泻而下,啪啪啪,打着幽黑的路面。这让我对人脑的容量和体量又有了新的认识。那些尘年往事,可有可无的残片素材也不知装在大脑的哪些个抽屉里,不经意的被拉开,并且以完整的影象再一次演绎出来,不得不说真是蛮有些奇迹的味道。只是突然想到这些,到底是因为什么。
最后,我给了自己一个解释,大抵也只是为了让自己不为新的烦恼所忧虑,所以自动调用一些素材。是的。我是一个擅长转移注意力的人,或者说对某一个事物,我缺乏持之以恒的精神,而我对持之以恒的解释通常是,如果你不喜欢,为什么非要花时间、废精力去做它们,这无异于让一个体重300KG的人去参加短跑,时间如此精贵,为何非要如此,比如读一本书,做一顿好吃的午餐,而往往如此想的时候,脑子又转了回来,就像已经环绕地球走了一周似的重新回到了原点。当然,我所说的大部分时间也用于自己的职业,职业是我生存的需要,它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这样说似乎很矛盾,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一个人所做的事情正好可以满足自己的生存需要而所做的恰恰也是自己所喜欢的事,那不得不说他是如此幸运,那便不存在浪费时间一说了。
在想这些的时候,我已经在笔记本上明确了写了好多个相同的名字,而我自认为还在假想着那只猫,看着重重叠叠,七扭八扭的字迹,无可奈何的微笑。
我摘了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拇指与食指习惯性的捏捏两个内眼角,真是啊,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些。房间里暖暖的黄色,准备起身倒一杯水来着。不小心吵醒了身边的妻子。
她不敢相信的扫了我一眼,又闭起了眼睛,说道:“还没睡”
“就睡,你先睡吧”我抬手轻轻在她被子上拍了拍,就像是哄我3岁的女儿般。妻睡的迷迷糊糊,翻了身背向我喃喃的道“早点睡,明天要早起”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点不点头回不回答她都不知道。我手里捂着的一连串关于某个人的名字,就像上课的小学生怕被老师抓到一般。
与妻结婚4年,女儿3岁,家庭和睦,夫妻融恰,妻子温柔贤惠。这的确是一件美事。实不该有其他非分之想。
2
我也的确没有,只是每隔几年或几个月就会在梦里遇到她,这是我所难控制的。每每梦中,我知是梦,却不想轻意醒来,让梦更长一些,更长一些。若梦醒,便更会怅然若失,原来又是一梦。
我披了睡袍,帮妻掖好被子,房间静极了,一阵均匀而熟悉的呼吸声。此时2:23分,只不过才十几分钟,却好像我已经历了一个春夏秋冬,那猫,那人,突然心里一紧,一个美好的影子,一只温暖的手似乎有温度传入我的手心。
她叫婉。
她总是一头直发,瀑布一般。
我几乎可以说一夜之间来到这个城市,6岁吧,母亲带着我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那时候并不觉得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有什么不对劲,反而是对一切充满好奇,一个6岁男孩对世界所有的憧憬都在这里。
母亲所嫁的人是一个比她大10多岁,我称做叔叔的人,一直觉得所谓的叔叔并不是叔叔,看上去更像伯伯或爷爷之类的人。叔叔对我还算可以,在我成年前的生活里从未打我骂我,就这一点来说,起码还是比较好的,虽然说我所要求的每年的新年礼物,生日礼物他都未尽数给我,但我已甚是感激了。
我所经历的并未像电视剧或小说里的所描写的那样,由于母亲改嫁被母亲嫌弃,被祭父打骂,被祭父的我的兄弟姐妹挤兑,这些所有的事情并未发生,相反,如白开水般平静,平静的让我反而期待,应该来一点波澜才对的想法。所以我也并没有一个凄惨的童年。
我认识婉的时候是15岁,那时候在波里上中学,我每两天会骑着叔叔送我的自行车往返于学校和家里,路程大约1个多小时,那时候妈妈十分乐意我住校,但是我执意不肯,原因是叔叔生病,我不希望看到的是哪一天突然得到叔叔去世的消息,我想尽力在他还能跟我正常交流并且有意识的情况下,表达出我对他的爱,因为我的一个同学在他父亲去世时,因为某些原因未能见他一面,而在他临终前夕,已认不出身边的人,我的同学因此事悔恨不已,当然,我如此做法也是希望自己不要因此而悔恨。
那一次,我照例回家,我说:“妈妈,叔叔,我回来了”
妈妈未答话,推开妈妈的房门,叔叔依旧仰卧在床上,只是脸色比先前看上去更显苍白,而妈妈只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坐下。我伸手去握叔叔的手,才发现,时光真是所有沧桑的蒂造者,时光真是无比可怕的东西,它让一切东西充满青春,又让一切东西充满悲凉。
怎么叔叔突然都这么老了,怎么都这么老了,再看看母亲,那一头秀发,还是以前熟悉的发香,却也被岁月平添了斑白。突然间就觉得空气都衰老了。
怜闵从心底出发,一种要流泪的感觉。
妈妈唤我到身边。这时候开门了。
“爸爸”声音来自于一个年轻的女孩。女孩乌黑的头发垂到肩头,年龄与我相仿或者说顶多比我大一两岁,淡紫色的衣裙一尘不染,她走过我身边时,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扑面而来。
“爸爸,我帮你剥桔子”跟随女孩一块进来的应该是她的母亲。她母亲一样的高挑,只比母亲看上去更瘦削,却一样散发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气质。有时候可以这样说,某些人身上所有的一种气质是与生俱来的。像婉这样,大约就是。
女孩没有理会我和母亲,只她母亲向我和母亲轻轻的点了点头。母亲亲切的说“请坐吧,来跟他说说话”
后来母亲跟女孩的母亲出去了,留下我和女孩两个人陪着叔叔。叔叔特别高兴,似乎在我的记忆里他少有的这么高兴,人常说笑一笑,人年少,先前所看到的沧桑在随着女孩的到来突然像时空逆转了一般。连窗外沉甸甸的云朵都变得轻快起来。
我坐在床头的一角一言不发,只听到女孩跟叔叔在聊天,有时候逗的叔叔哈哈的笑,但是他又不能大笑,那表情怪异极了,像只猴子。
说实话,我一直记不清他们聊些什么,只觉得那感觉美好极了。那天的最后,女孩递给我一个桔子,说:给你吃吧。
说完就出去了。
母亲说,女孩的妈妈是叔叔的前任妻子。
直到那一年春天,叔叔去世,都没有再见到她们母女,然而仅是那一面之缘,却让我无法不去回想,直到后来我总是不得其解,她并没有跟我说许多话,也并没有像我表示出特别的友好,相反,一开始还并不太礼貌,可为什么我总是忍不住去想那天的天空,那天的云,那天的风还有那个桔子。
说老实话,她临走时送给我的桔子,我好几天都没有吃掉直到被我放坏了。我惋惜的看着那桔子,它一定很甜,像棉花糖。
3
我一直祈盼并且相信叔叔的葬礼一定能再见到她,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一直等到中午只等到她的母亲。而并未像预期的那样见到她。
我十分礼貌的问侯阿姨,并且侧面打听了为什么她没有到来,原来是因为一场重要的考试而无法正常参加葬礼。
失望,那感觉像被人在心底重重的扎了一锤,这么说也不足以准确的表达出当时心里的感觉。像是天都黑了,又有点冷,现在想来都难以置信。
原来她并不跟我同龄,也不像我所想象的比我大一两岁,那时我上初三,她已念大学。
平生第一次有一种快点念大学的冲动。
于是,便跟母亲打听关于叔叔前妻的情况,母亲所了解的也是知之甚少,叔叔也从未跟她讲过更多关于他与前妻及女儿的事。
叔叔去世的第三年,因我读高中的事,便跟母亲搬到了花源。其间只断断续续听到过一些关于婉的消息,逢年过节我还会礼貌性的打电话问侯,只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失去了联系方式。
高二时,谈了一场恋爱,仿佛恋爱是青春的一个象征,如果在肆意的青春时期不谈一场恋爱都对不起自己的青春似的。我的对象叫珍,谈不上有多漂亮,却是个十分有趣的人,我自认为算是本来比较木讷的人,因珍的活泼,让我也交到了不少有意思的朋友。有时候还在想,如果不是珍,今天的我又是什么样子,所以那场恋爱不仅是恋爱,珍也是我生命中的贵人。
与珍的恋爱像其他所以恋爱中的人一样,从牵手到亲吻,一切水道渠成。只是尽管如此,仍在心底有一块地方,那里住着一位公主,一位高高在上,我力所不及的公主。
只在静静的一个人的时候,想起那个美好的午后。我想起婉,她在我脑中的样子还是那天房间里的样子,一点没变。我也会告诉自己,她都长大了怎么还会是这样呢,肯定都变了啊,那她变成什么样了,或许是短发,或许是长发,总之我会想像出她好多个样子,到最后每个样子都被我判为死型,她一定不会是这样。
至此,一直总盼望着能再见一面,或者通过某种方式联系上也好啊。
话说到这里,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对我的格外眷顾。我真的见到了她。
那是高中毕业那一年。我在一个好友的介绐到一所咖啡馆打工。
咖啡馆位于花源一个相对不太起眼的地方,在一个只有两层的小咖啡馆里,我见到了她。她长发垂肩,精致的淡妆看上去没有了小女孩的稚嫩,那时候她正坐在一个高角椅上与一个男人对话,她就是那包咖啡馆的主人。
她没有看到我的到来,我走到她面前,她并未认出是我,相反地,我掩饰不住的难以置信与惊喜,让她觉得我这人是不是有病。她跟我说完所有的工作事宜后,最后才看了我一眼说道,能做的话明天就可以来上班。
情形大约是我说了一句:“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从这一句开始。她吃惊的看着我,没有说话,我想她脑子里大约在搜索这个小子到底是谁,我认识他吗,又或者她其实已经想起来了,但是又不愿相信是我。
“那个桔子,还记得吗”
“哦哦”
“原来是你”她想了一会,大约是想叫我的名字,却没想起来,说来奇怪,她跟我谈了这么久的工作,却没有问起过我的名字。
命运如此弄人,命运又如此奇特。就这样在几年之后重逢了。对我来说或许可以用重逢二字。对她来讲,顶多是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以及那点关系都算不上是亲戚的关系。
可是,早在和珍恋爱以前,我就在想,我是爱上婉了吧,人说一见衷情,总觉得说什么一见衷情,太过扯淡,这样的感情实难猜测,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那一面,我觉得我和婉就像是两个相识已久的故人,那一次不是相识而是重逢,而这一次就更不必说。
但是婉对我很是平淡,也并没有太多的话讲。我又问起她的母亲,她只淡淡的说,一切还好,她又常规性的问了一下关于我的学业及我和母亲的状况,我一一回答,我问她还记得那时候送我的桔子吗?我显得很兴奋,而她却想不起来曾经有这么一件事的存在。所以说人的感觉很奇怪,同样的事情,一千个人会有一千种不同的感受。
说实话,这次见面并不像我预想的那样,对我打击很是不小。
每周我都会去她的咖啡厅做事。
发现她似乎很忙,并不常呆到店里,还发现她喜欢一种音乐,喜欢到痴迷,她可以听一首音乐无限循环。这意味着什么?喜欢,还是悲伤。我相信那是一个故事。她眼里偶有一种奈人的意味流过,那是一个我无法触及的地方。
我希望她能告诉我。我甚至想过,我可以替她分担她所有的痛苦,哪怕为她失去生命,我都愿意。可是,事实是我们每日的话很少,可我的眼睛一刻也不想离开她。
我真的爱上了她。
我渴望同她一起,渴望闻她的发香,渴望亲吻她柔软的嘴唇,渴望她在我的肩头像猫一样撒娇,渴望陪她一起笑,一起哭。
只是这些都是我的臆想,我甚至连跟她说句话都心跳的厉害。看到她跟其他男人说话,我会心痛,这大约就是爱吧。那时候所做的事真是傻傻的。傻傻的爱着她,她却不知。或许她知,也相信她知,只是她无法给予我同样的爱罢了。
4
窗外的夜寂静,急驰而过的车在路灯下像游离于黑色大海的彩色鱼种,红的,黄的,绿的,都急急的奔向同一个终点,最后消失。
我的背一阵暖意,妻柔软的双手从背后抱住我,在我后颈上轻轻一吻。
“轩,还不睡,想什么呢”
我双手覆在她手上,转过身,抱着她,心里愧疚又安心。
妻子是我的家。
婉,你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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