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会往事

作者: 刘秀玲 | 来源:发表于2016-09-27 23:15 被阅读577次

    家在村子里,村里每年都有庙会。定在二月十九,大约那天是观世音娘娘或释迦佛祖的生日。且不去考证,总之,每年总得热闹那么一回。

    庙会正日子前几天,庙门就热闹起来了。村中的善男信女们成立了“好事会”,推举德高望重写字棒的长辈任“理事长”。

    所谓“理事长”,听起来很高端,在我理解就是“管理庙会各种杂事的长老”。这样说却也不是看不起这“后勤部长”的意思,您可别小瞧了这小小的理事长。写布施,采买物品的种类、多少及人员配置,账目收支清单,请戏班唱戏,甚至曲目安排全得在脑子里装着,一刻也不能乱套。没有两把刷子的人还真做不来这些。

    先说写布施。布施,说白了就是个人或团体为本次庙会的募捐款项说明。

    每份布施写两遍。接过善款来,先用蝇头小楷在大白宣纸册子上记一笔:王立民100元。再用行楷往早已裁成长条的红纸上誊一遍。誊好后,手腕儿轻抬头微颔,这字条就被晾在了一边。“下一个,李建国,50元,您稍等……”这李建国募款时,见大方桌上已然红红一片,排排黑字端坐赫然,只待墨迹变干。等待募捐的人变少时,理事长就该移开方桌,活动活动筋骨了。

    只见他将老花镜从鼻端摘下,小心折好,别在上衣第二颗纽扣那里。伸手端起方桌左上角的浆糊碗,以竹筷做刷,满桌的红色长方形全都翻将过来,刷刷几下,白色那面全挂满了浆糊。这浆糊是用白面加水现熬的,还冒着热气,粘性正好。理事长啪啪两下,王立民的100元便被贴在了墙上。庙会为期三天,这三天里募捐的人不断。庙会结束时,往往布施的条子可贴满庙门前东西两面墙。

    募捐的人不断,布施墙那里站着的人也不少,来来往往的人们大都会先找找自己的名字被贴在了哪儿。“呦,他二大爷!看我名字在那儿呢。第三排,瞅见没?”“可不是,老早就看见了。去年你来许愿,今年立马就添了个大胖孙子,今年可不得还愿嘛?看完戏来家里吃饭啊!”“得嘞,就等您这句话!”即便那一字不识的小脚老太太也爱颤颤巍巍到布施墙边䁖两眼。“光说每年都让老赵当管事儿的,你看人家的小字多清楚,横是横竖是竖的……”“是啊,不管什么时候,还是得有点儿学问好啊!”

    再说请戏班唱戏。这算是庙会里顶难的差事了,老老小小都不能得罪。

    光有歌舞不行。好几个大音响齐齐站在台前,音乐震天响,奇装异服杀马特穿插大红大绿民族风就出来了。《我最爱的人伤我最深》《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大爷大妈们看后指定嗤之以鼻,反背手拎着马扎往家走。边走还边感叹:如今的年轻人呐,哎……

    只有戏也不成。台上哪怕只有一个演员也能咿咿呀呀哼上老半天。俩人仨人更来劲,那肺活量大的仿佛每唱一句不把台下憋死一两位不算完。不把那些顶不爱看戏的年轻人烦得直捂耳朵翻白眼儿就对不起自个儿一个时辰才画好的大花脸。《锁麟囊》《穆桂英挂帅》《铡美案》的锣鼓家伙咙个哩个响起来,年轻人们准犯嘀咕:来回听这几段,不烦吗!

    只有魔术是男女老少皆宜的。大变活人的箱子一推到台上,散在四处捡炮仗的孩子们呼啦啦就围上来了。变鸽子、变雨伞、变花,最后变糖果洒向台下。孩子们对这一套已烂熟于心,但每年的庙会一到这个节目,孩子们还是饿狼般扑过去,不错眼珠地盯着魔术师的手法以及最后抛出的糖果。任孩子们想破脑袋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在菩萨面前供着的马大姐怎么就到了魔术师手中。但这疑惑通常保持不了多久,放到嘴里的糖迅速融化、变小,在舌尖腻起一阵阵蜜甜的涟漪。所有的疑问都在此刻抛到了九霄云外。

    你看,做个理事长多难。节目单起码要和戏班商量好,歌舞、魔术、戏曲、小品、二人转……得穿插着来。演得台下不时有人叫好才算及格。

    再说采买物品,更是让人头大。供桌上摆的干鲜四果得买吧,佛香是少不了的,鞭炮礼花也得置办……大伙儿的事热热闹闹的,谁也爱办。一涉及到钱,难免有人挑眼。

    瓜果梨桃时下什么价,派谁去买才放心,买多少最合适,全都得安排妥帖才算好。若是进庙的善男信女们想要进香,却短了供应;供桌上的苹果梨被馋嘴的孩子拿走,却没及时补充;又或者鞭炮放得不够响,难免是要叫外乡人笑话的。

    夜幕降临时,灯笼自是要点亮的。若有哪个里面的白炽灯泡不亮,一定是理事长不够格。庙会结束时,还要把三天来的收支明细写在大宣纸上,在布施墙旁边贴好以诏告全村。收了多少,花了多少,还剩多少,必不能使全村上下说出一句闲话来,本届理事长的担子才算卸下。

    单是歌舞戏曲的庙会太常见,看多了便觉索然无味。真正能把全村老少爷们都召到庙跟前儿的只有二鬼摔跤、跑旱船、踩高跷和舞狮子了。这是庙会的重头戏。

    二鬼摔跤的男演员将道具反绑在背上,屈身下蹲,双手据地,套上一双黑布长靴,扮演与自己摔跤的对方。或腾空跳跃或原地打转,锣鼓家伙一开响,演员便扭打在一处,人群中叫好声一片。

    跑旱船一般是女演员居多。她们站在用木架围成的船形道具中,船下端大都用绿色或蓝色的棉布围起。演员行走迤逦,如在水面行船一般。最滑稽的要数在各船间往来穿梭的“老船娘”了。为考虑节目效果,这角色一般是男扮女装。五六十岁的慈祥老大爷,嘴叼长烟枪,假发套在脑后梳成一个纂,脸上抹了准得有二斤雪花膏。小扇轻摇,咧嘴一笑,横纹里直往下掉渣……

    踩高跷的演员男女都有,无论高矮胖瘦,脚下踩着几尺高的木头竟也灵活自如,如履平地。高跷队表演时一般是随着锣鼓队的节奏点由庙门行至村委会前的广场,人群也随之一步步移过去。

    舞狮子就更有看头了。一人负责狮头,一人负责其余部分,时而舔毛时而挠痒时而耍球,眼睛还眨呀眨的。小孩子们围前跑后,生怕漏掉哪个精彩动作。更小的孩子则骑在爸爸的肩头吱哇乱叫,拍手叫好。一人表演的小狮子以满地打滚、撒娇耍赖为主,孩子们也喜欢得不得了。

    当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时,好戏就要开始了。只见一张八仙桌被抬了上来,大狮子轻轻松松跳了上去,戏耍一番,又下来。第二张桌子上来了,紧接着是第三张、第四张……但看大狮子在人群高处摇头晃脑眨眼睛,戏球抖毛打舒张,跳桩腾空翻跟斗……这些都很考验演员的默契度。表演到此时,别说庙前了,附近墙头房檐都黑压压站满了人。不管男女老少,全定住了般目不转睛,连叫好都忘记了。

    文|刘秀玲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庙会往事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grrhyt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