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上香烟的男孩

文by维伦

迷上香烟的男孩

      1.只有经历失去，才懂得拥有的珍贵。

小暂是我初一的同学，尽管我们只是同班了一年，却结下了一辈子的友谊。

“咵”，一支香烟被点燃了，空气中升起了袅袅烟柱，一个看似年龄不大的男孩，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吸了一口烟，慢慢的吐了出来，烟雾与透过铁窗的月光竞相妖娆，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凌晨2时的月亮，眼神中有种说不清的空洞。我们这次相见的时候，他已经中专毕业，在市区人民医院当实习生，而我也刚上了大学。

2005年，他才上初中三年级，也许是学习上怎么努力也看不到有太大的进步，也许是，他所在的中学，什么样的人物都有，跟打架莫名结了缘，太多的打打闹闹，令他厌倦了不该有的不平静的生活，便从此想要远离家乡，赶赴一场打工潮，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而我考到了县城的重点高中，却开始了一段迷茫的高中生涯，而他开始经历这个世界的残酷与冷漠。

他以为只要远离了他曾经热爱的校园，远离了那些热血的伙伴，远离了那个只会用蛮力书写青春的地方，一切都终将恢复平静。可那年他只有16岁，便只身一人到了一个充满梦想又残酷的时代大都市——深圳，而这一切让毫无社会阅历的他，开始了他人生的第一场洗礼。

我记得，他走的那天，我并不知道，后来听说他是一个人带了两套衣服，带了几百块钱便坐上了去往深圳的大巴客车，去的时候天色灰蒙(乡村来往城市的客车，那时候总是在凌晨四点多钟接客，拖到6点才缓缓发车)，一部50座的客车硬是挤进了七八十人，一路上更是颠簸和间断的走走停停上下乘客，到了深圳的时候已是下午一两点，离途更是容易让人感到疲惫。

后来听他说，他只住了一晚旅店，觉得太贵了，在没有找到工作的那些日子：他白天到处找工作，吃了几天快餐后，身上的钱除去车费也所剩不多，之后便饿了就买1块钱一包的方便面，有时候干吃，有时候跟小店老板要了点热水泡在袋子里泡熟了再吃，找了一天的工作累了便在公园的板凳或者广场花坛边就寝，有时候甚至是在车站的厕所里睡觉的，因为只有夜晚没有什么人，而我很难想象人来人往的车站厕所那是怎样的一种臭气冲天和肮脏，所以我没敢多去问，多去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遭遇。说到这一段的时候，他也是三两个名词说出口后便边哽咽，边大口的吸气，想不出一些关键词和副词去修饰和完整的表达出来，但他还是傻傻的大笑起来，嘴角张得很开，仿佛恨不得撕裂掉他这张脸，掩饰掉他的所有屈辱，无奈，羞愧。

他拿起了桌面上的一包烟，分发了给我，自己点了一根烟，大大的吸了两口，吐了出来，像是把所有的心酸和委屈都一起吐掉，变的如此的轻松和愉悦。他常说，有什么事，抽上一根烟，什么事都会没有。我想这算是生活带给他最能令人欣慰的爱好了，也是他这种豁达，让他就算经历再多，也依旧能保持坚强和不合时宜的傻傻大笑。

 那晚他说了很多，从打工说到药理，再说到儿科疾病，而我听来听去，感觉像是上了一堂高中生物课。

2.他热血却单纯得像个小孩，也充满责任。

尔后，我突然想起了高一时，那是2008年，非典刚过，而我们这边并没有被非典摧残得很严重，连非典有没有来过，都感觉不是很明显，只是知道当时很多人感冒而已。那时他在市区读卫校，我和stay周末相约一起去市区找他玩，周五我们放学吃完晚饭便坐车去了市区。到了他学校门口，我们见面时已是晚上6点多，一见面他就拥抱了我们，带我们参观了校园，一路上吐槽整个学校想学习的人没几个，他时而勤奋时而放松都能在50人的班里排名前二，说这些来读卫校的同学，没几个认真学习的，觉得他们是在浪费父母的血汗钱，一点都不懂得珍惜和感恩。而他经常通宵背诵中医药药理，想学得深入却没有更多的资源，觉得很可惜。

 七点多时，我们逛了百佳超市，他说市区最出名的就是音乐喷泉，号称亚洲第一喷泉。我和stay从来没有看过喷泉就想去见见世面。去到的时候，喷泉广场就响起了音乐，但迟迟不见喷泉，问了在湖边乘凉的大叔，才知道大概是八点三十分才展示喷泉的。果然在八点20分喷泉开始洋洋洒洒的喷出了点水花，随着音乐起舞，与喷盘附近的霓虹灯灯光交织，虽然很漂亮，总感觉和我家“步步高DVD”播放音乐时显示屏上的均衡器一样，并没有多大的观赏性。等到看完喷了100多米的水柱后，我就提议回去了，也算是完成了“见世面”了。在回去的路上，我遭遇人生中的最大的噩梦。

 在走到一个小巷子的时候，突然，身后来了一个瘦不经风，脸色惨白，画着眼线的少年。小暂后来告诉我，这种人就是“白粉仔。”一下子叫住了我们，问“你们是不是打了我老大的女朋友，现在几十号人都在找你们”。

我们一头雾水，我便说“我们刚看完喷泉回来，哪有功夫打你老大的女朋友”，然后“白粉仔”气急败坏说“小子，我是好心帮你，你给我拽什么，信不信我叫我老大过来干死你”。

小暂生活在这个城市，深知这城市的黑帮活动频繁，经常打架，便和气的说“大哥，你看这样，你带我们去给你们老大的女朋友认认，事情不就清楚了。”我愣是没答应啊，心想“妈的，等会几十号人围着我们打，不管我们是不是，肯定打完再说，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然后“白粉仔”又开始恐吓我们了，手指指着我说“现在，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知不知道，刚才被我老大抓到了一个，已经被打到流血晕过去了，我是在帮你……”眼看要对我动手了，小暂赶紧拉住他，不想惹事，拿了一根烟给他，帮他点起了火，笑得很勉强，说“大哥，大哥，抽根烟消消气”。

这时“白粉仔”才平静了下来，说“还是你兄弟会做，小子像你这样出来混，迟早怎么死都不知道。”妈的，老子在心里挨个骂了他祖宗，小暂给我使眼色，要我千万要忍住。

“白粉仔”看我没吭气，便说，“这样吧，你们把手机，身份证收到他（指着小暂）那里，我带小暂先过去，让他们认认身份证就知道是不是你们，不是你们就放你们走”我和stay哪里放心得下，万一被打了，我们都救不了他，“白粉仔”见我们还不同意，便说“你们三个我保护不了，我最多只能保护一个人，到时候谁都走不了。”

小暂这时想，是他带我们出来的，怎么样也不能让我们出事，于是答应了，我们没办法，也把手机和身份证交给了小暂，就这样，在路口的拐角，“白粉仔”对小暂说“这样吧，你把手机身份证和钱包压在我这里，我去叫他们，你的兄弟我早就叫人载走了，你要是不乖乖合作，我就让他们命都没有。”无奈之下，小暂也只好照做，“白粉仔”还千嘱咐万嘱咐小暂乖乖待在原地别动，等他回来，不然后果自负。而我两等得不耐烦了，开始去找他了，生怕他出了什么问题。他等了几分钟，迟迟不见“白粉仔”，便意识到可能自己受骗了，赶紧回来找我们，我们便在撞上了，但此时为时已晚，“白粉仔”早已不知所踪。

小暂气得握紧拳头，狠狠地在墙上挥拳，还一直给我们两道歉，而我则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笑我们的愚蠢和庆幸第一次撞见了真实的社会。

 从那时候起，我和stay都打心底认可小暂是个可靠的朋友。

3.半年相亲37次，最终他娶到了小慧。

那是2014年，我因为个中原因复读，当时上大二，小暂在人民医院工作了第三个年头，月收入不足4000元，父母开始催促他结婚，他是家里的老大，还有三个妹妹在读书，从小就孝顺，所以他开始了相亲。

 相亲的过程中，有好几家的女孩都看上了他，但是女孩家的父母因为他收入低，没房没车，老家的房子还是一层平房，都没有答应。花了一两万的媒人费依旧没能相亲成功。后来，他开始收一些打疫苗的回扣，有了点积蓄，又跟亲戚借了几万块钱，把老家房子加建了一层，简单的装修了下。

 又相亲了十几次，依旧无果，终于在第37次，遇见了小慧。小慧长得很一般，但身高还好，有1米65左右。小慧跟我们是同届的同学，都同校三年，我们都没见过。两人处了几个月，觉得相处得不错，便定了亲。很快，他们在老家办了婚礼，我和stay也收到了他的请帖，参加他们的婚礼，亲戚朋友叫到一起也才十桌人左右。他穿着新买的红色外套，也算是图个喜庆的感觉，新娘穿着简单的红色唐装礼服，涂着红色口红，打上两圈腮红，看起来比平时也美了好多。

 那次是我第一次参加婚礼，虽然婚礼简单到可以说是简陋，但那天相亲37次的他，被嫌弃了30多次的他，成了最幸福的新郎。那天他大醉，喝到躺在床上一动也动不了，而我却感受到了些许苦涩的幸福。

2015年10月，他打电话给我，那时我还在上大三，我听到的是电话那头憨憨的笑着说，“维伦，你当叔叔了，现在在学校吗？我孩子过几天满月，回家喝满月酒吗？”那时，我并不知道一个月前，他经历了什么样的绝望，只是感受到他此刻的喜悦，像个傻子一样，憨厚的笑着。我由于在省城上的大学，一时间无法腾出时间，便一边恭喜他，一边道歉不能应约参加这么喜悦的时刻。

而一个月前，小慧难产，子宫动脉大出血，我不知道她输了多少血，我也忘了他拖关系找了多少同事，借了多少钱，包了多少红包，只是讲到这一段，抽了一口烟，他一边傻笑一边低着头，我总感觉，那不是在低头，而是一个23岁的男孩，一夜之间被生活的重担压垮了，也仿佛感觉他是在笑着流泪，也在那一夜，他早已成为了一个男人，一个孩子的父亲。于是他有直起了腰板，说“庆幸遇到了贵人，母子平安，都抢救了过来。”

2016年春节，我和stay还有其他几个朋友一起去他家拜年，虽然那时我和stay还在上大四，小慧抱着小孩坐在房间门口，总逗着小孩乐着，看起来很温暖，洋溢着幸福，我也明显的感觉到，小慧跟我们已经不那么见外了，变得很开朗，也很健谈。小暂则坐在客厅，看着他们母子两，点着一根烟，却不敢大口大口的吸，就夹在指缝间，让它慢慢的烧成灰，憨憨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