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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梁苑城西二十里，一江春水向东去，水漾天光清见底，江流曲折，两岸杨柳沿江迤逦展开，垂枝绦绦色青青，暖风淡淡拂依依。
悠悠江面，波光粼粼，兰舟靠岸，展凌再一次踏上这片土地，已尘满面，鬓如霜。他驻足四顾，老旧的板桥上行人如织，或执手无语，或相拥凝噎，或挥手道别，或一步三顾……
遥想二十年前，展凌与洛霞惜别，亦是此番情景。
艳阳高照，惠风和畅，柳枝的瘦影斑驳在板桥上，歪歪斜斜。洛霞挽着展凌，展凌背着行囊，慢腾腾地走过板桥，步子迈得极小。
洛霞时不时以帕掩面，拭去泪痕，却不发一言。展凌打量着她红肿的眼，不动声色地执起她的手，攥在手心里，紧紧握住。
兰舟催发，展凌缓缓松开洛霞的手，毅然转身，洛霞也背过身去，肩头耸动，泣不成声。二人默契地没有回头，不诉离殇。
02
当年，洛霞是梁苑城最负盛名的花魁，托身于万香楼。展凌是个外来画师，尤擅女子画像，所作美人画形神兼备，备受闺中女子追崇，在勾栏之间也颇有名气。
一日，展凌应万香楼老鸨之邀，为楼中姑娘们作画。他画了三日，数十幅画，每个姑娘都十分满意，爱不释手。
旁人眼里，青楼女子皆一样，在展凌笔下，她们姿态翩然，眉目如画，她们娇俏，她们艳丽，她们妖媚，但她们各不相同。每个人的特点都真真切切地体现在画里，真可谓惟妙惟肖。
姑娘们交口称赞，展凌淡淡笑着，自顾自收拾画箧。不料前脚刚踏出万香楼的大门，就听得一句:“公子，留步！”
其声婉转，似夜莺轻歌，不卑不亢。展凌顿在原地，木头似地回头，瞳孔骤然放大，眼前的女子一袭粉色轻纱裙，香肩半露，柳眉淡扫，眸光晶亮，唇不点而红。
她朝展凌微微欠身，起身亭亭玉立，明明是风尘女子，却有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
03
“洛霞这几日在林员外府中献艺，方才回来，烦请公子也赐我一幅画。”洛霞道明来意。
展凌二话不说，就打开画箧准备。洛霞却抬手阻止了他:“公子，去我房中画吧。”
展凌刹时脸红到脖子处，抬眸望着洛霞，又转头瞥一眼老鸨，见老鸨点头他才随洛霞上楼。
摆案焚香，铺纸研磨，展凌收拾妥当后，才发现洛霞慵懒地躺在芙蓉榻上，一手支着头，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摇团扇，极尽慵懒。
她明艳不可方物，他不敢细看，迟迟不肯动笔。见他踟蹰，洛霞忽而笑了:“公子何苦如此忸怩，是嫌奴家肮脏不堪吗？”
“不，不，姑娘误会了。”展凌连连摆手。
“烟花柳巷，哪个女子不是身不由己呢？”她叹。
“洛霞姑娘，你与她们似乎都不一样。”他怜。
“哦？”她疑惑地抬头。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姑娘的心，纤尘不染。”他由衷赞叹。
闻言，久经风月的洛霞，竟然脸上起了可疑的红晕。许久，她幽幽叹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自由之身吧。”展凌一语中的。
“你诚知我。”她笑得眉眼弯弯，却掩不住凄凉彷徨。
04
自那以后，展凌背着画箧，四处奔波，一日作画数幅，所得报酬不菲，却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别人只道他勤俭，殊不知他每月都去一次万香楼，那可是一掷千金的地方。
一夜，缠绵过后，洛霞窝在他的怀里轻声呢喃:“展郎，你为我赎身可好？”
“好，等我。”他星夜离去。
展凌又接了许多活，不分昼夜地作画，一年多都不曾去过万香楼。最后还卖了自己前几年刚买的新宅子，终于替洛霞赎了身。
二人没有拜天地，却同住一室。展凌依旧是画师，洛霞洗尽铅华，洗手作羹汤。日子平淡如水，给人一种现世安好的错觉。
然好景不长，一封家书，展父展母以死相逼，让展凌回乡娶妻生子。
展父是书院的夫子，断不会接受洛霞。展凌为此愁眉不展，日日食不下咽，对洛霞却只字不提。
聪慧如洛霞，对一切心知肚明。月华如水，她趁着夜色为展凌收拾了行囊。
05
次日清晨，洛霞催展凌回乡:“我们不曾行过夫妻之礼，你不欠我什么。你给了我心心念念的自由，还给了我这段时间的相濡以沫，余生足矣。”
“霞儿！”展凌心痛，面容扭曲成一团。
“你走吧！”洛霞决绝，推他出门，扔出行囊，立刻关上门，背靠着木门泪流满面。
展凌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带着哭腔道:“霞儿，霞儿。”
门内寂寂无声，他声声呼唤不停歇。不知过了多久，展凌瘫坐在地，似乎下定了决心，低沉道:“霞儿，你送送我吧。今日一别，再见不知何时。”
“吱”，门开。两个泪人紧紧相拥，久久不肯放开。
柳下桥上别离急，不诉离殇不许将来。展凌回乡后，娶妻生子，任凭他百般打听，也不曾听闻过一丝一毫洛霞的消息。她杳无音信，整整二十载。
如今，几经波折，展凌回来了。看罢旧板桥，他大步往昔日与洛霞的住处赶去。
或许，她还在那里，等一个不归人。
故事来源:
清江一曲柳千条，二十年前旧板桥。
曾与美人桥上别，恨无消息到今朝。
刘禹锡——《柳枝词》
【无戒365 第101天】
用虚构的故事表达笔者对诗词的理解，不一样的诗词解读，希望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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