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问广陌乡民什么花开放得最早，他们当中的很大一部分人会回答是李花。忽略少数不知名的野花野草，确实是这样，过年前后，在你不经意间，它们就已经一簇一簇缀满枝头了。果园里、小溪边、田坎上，它们独立东风，花瓣似雪一般缓缓飘落，是名副其实的报春花。在它们的呼唤下，田野开始冒出新绿，枯枝开始抽出嫩芽，蜜蜂开始飞离巢穴，黄鹂唱起了新年的第一只歌谣。接着，漫长的雨季如期而至，春雨隔三差五下一次，有时一下就是三四天，每下一次，外边绽放的花朵就增加了几种，大地上的新绿也增添了几分。
大人们没有心思欣赏外边的景色，年复一年都是如此，他们不觉得有什么特别，还是赶紧干活吧！可是，没有人比他们离那些风景更近，无意之中，他们成了风景的一部分，想想要是春天里看不到忙碌着的农民，那还算是春天吗？
家里只有一头黄牛，老汉、中青和中域要轮流把早稻田犁好、耙好，并选一块位置合适的田地，播上浸好的种子，撒上一些肥料，开始培育秧苗。
等绿油油的秧苗长到二三十厘米高的时候，大人们得一齐出动，接下来的拔秧和插秧是关键环节，劳动量也很大。拔秧时，秧苗用一种韧性特别好的干草绑成一小捆一小捆，几十捆扎在一起挑到各处的田埂边，然后再解开分散着扔往田里。这个时候田地里头最是热闹，这家的妇女和那家的婆婆大声地讲着话，田地上空，秧苗划出道道优美的绿色弧线，水面漾起一圈圈波纹，还有燕子在房梁与水田间飞来飞去，衔泥筑巢……
春雨过后，漆媚和小杨必定要抽空去深山里拔竹笋，有时候外面还下着小雨，她们也披上一张大大的水纸，拿着蛇皮袋和一把镰刀出发了。山里边拔的野笋和毛竹林里的不同，个头小很多而且还带点淡淡的苦味，凤翔他们都不喜欢吃。可是在广陌集市上，这种笋却很受欢迎，价格要比普通的笋贵好多。据说那些当官的、当老板的特别爱吃，所以一旦集市上有这种笋，那些什么府、什么局、什么厂里的煮饭阿姨往往会抢购一空。确实，用苦笋做出来的菜，比如苦笋炒腌菜和苦笋炒肉，都别有一番风味，只是孩子们还小，偏爱甜食。
要拔到这种笋，可得费一番功夫，漆媚和小杨要顺着樟树边的马路，往里跋涉一个多钟头。里边都是深山老林，通常只在秋季和初冬会有伐木工人在那里，那条马路就是为了运输木材而开辟的。山里头还有许多小路，通向不知名的地方，陌生人走进去很可能会迷路。不过漆媚她们可不用担心这个问题，这片山林，再没有谁比她俩更熟悉。她们知道哪座山里长着许多竹子，她们的脑海里有一幅草药分布的地图，她们记得好几十棵野果树的具体位置……山里边基本上每一条小路都曾留有她们的足迹。
城里的孩子在爸妈出差的时候，总盼望着他们带礼物回来。乡下的孩子也这样，父母亲进山时，总希望他们能带回一些好吃的或好玩的。漆媚和小杨一上门前的坡，四个孩子就迫不及待地上前去迎接自己的母亲，一双眼睛不看别的，只盯着母亲担着的两个蛇皮袋。然后紧跟着走进厨房，母亲一把担子放下，他们就扑上去把绳子解开。现在是春天，野果树的华都还没凋谢，他们知道不应该怀有太大的期望，不过那两个袋子还是有很大的诱惑力，直到把里边的东西全部倒出来，看个究竟后，他们才肯死心。
剥竹笋和插秧一样是一项集体活动，孩子们也得参与。在他们看来，这可是一项技术活。大人们像削铅笔一样在笋的一侧削去一些皮，掰住末梢迅速往下环绕几圈，一根笋就剥好了。凤翔和雪儿也曾试着学习这种潇洒的动作，结果不是卡在半中间就是把笋弄得“粉身碎骨”，于是不得不乖乖地从下往上一层一层剥起，就是这样他们还时常把末梢弄断。
剥好的笋倒进大铁锅里，用开水烫得软软的，夜里浸泡在冷水中去掉一些苦味，第二天拿稻草扎成一小捆一小捆，就可以挑到集市上卖了，那些被孩子们弄断了的则留着自己享用。
母亲总不会亏待自己的孩子，漆媚用卖竹笋得来的钱买了一只猪蹄。中午，餐桌上是一大盆香喷喷的香草炖猪蹄，一盘苦笋炒酸菜和一些家常蔬菜。凤翔和子建喝着香浓的汤，吃着美味的肉，胃口出奇地好。
“好不好吃啊？”漆媚问。
“好！”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那这个好不好吃呢？”漆媚指着一旁的苦笋炒酸菜。
“不好！”也是异口同声。
漆媚眉头一扬，笑了起来，“其实猪蹄就是用苦笋换来的呢！”见孩子们听不懂的样子，她又说“你们想想，妈妈用苦笋卖了钱，再用那个钱买的猪蹄，那猪蹄不就是苦笋子换来的吗。”
凤翔和子谦点了点头，他们就这样接触了最初的买卖和交换。
在广陌乡，一块地在一年里最多可以种两季水稻，但是按种植的时间分，当地的水稻却有早稻、中稻、晚稻三个品种。原因很简单，村里的梯田并非全部都种两季，村民们会挑出一大部分田地种一季的中稻，中稻生长周期长、产量高，虽然从总产量来说比不上早、晚两季之和，但可以错开农忙时间，有利于农事安排。
插完早稻的秧苗就要着手种中稻了，原有的西瓜地和新开辟的荒田也要开始整理，西瓜种子、农药、肥料都要提前买好。稻田的灌溉水源必须充足，那得去垒好水坝、疏通渠道；瓜苗长大后下边要铺上一层通透性好的干草，那就得去山上割很多很多的芦厥；水稻生虫病就得背上喷雾器去喷洒农药……总之，大人们忙得不可开交。
下 节 人儿何处归（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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