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早已将浓雾照开，李老奶奶一边整理笼子，一边将四周的景观大致打量了一番。这个地方被山林环绕，视野不是很开阔，但并不会让人觉得逼仄狭窄。除了背面的虎山，其它山林都和房子隔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郁郁青山是清晰可见的风景，没有人会把它们当成视觉上的障碍。至于房子近处的景致，完全可以当作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典范，在开辟道路、菜园、果园时，原有的草木没有被清除殆尽，很多高大的杉树、灌木丛保留下来，成了天然的点缀物和分界线。房子前边的坪地很宽阔，虽然没有用水泥硬化，但是整洁而光滑，夏天足够用来晒稻谷，秋冬两季则是人们晒太阳的好地方。
现在，小杨正抱着孩子坐在坪地的另一端，边上那个抡着把斧头正在劈柴的便是她的丈夫张中域，因为隔的有点远，他们也没往这边看，李老奶奶也就没有同他们打招呼。
“妈，快进来帮我看着他，我去菜园里割个卷心菜回来。”里边传来漆媚的声音，“他”显然是指小婴儿了。
“要不我去吧，你就在家里坐着。”
“好吧，你知道的，就在水井边的菜园子里！”
“嗯，我知道。”李老奶奶拿起菜刀，走出了门，凤翔跟在她后面，漆媚随后也抱着婴儿走了出来。
“我出来晒晒太阳。”见母亲回过头来看自己，漆媚连忙解释，接着又跟前边的阿翔搭起了话， “阿翔，你要跟外婆去菜园啊！”
凤翔没理她，继续跟着外婆。
“呵呵，他都不认你了！”一直默默注视着刚刚那一幕的小杨笑道，这时漆媚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唉”漆媚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眼睛一闪，转而又笑了起来“别只知道说我，你那个以后回来也不认得你呢！”
就这样，两位母亲在阳光下聊了起来，一边的张中域也时不时插上几句。
小杨和漆媚几乎是同一时间嫁到张家来的，两人年龄相仿，是这个近乎与世隔绝的山谷里仅有的两位年轻女子，因而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平日里关系很不错。
漆媚和中青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杨和中域在一起却是自由恋爱的结果。六年前，对读书不感兴趣的张中域跟着几个同学下广东闯荡，度过了两年艰苦的打工生活，虽然没有实现发财的美梦，但他却带了个漂亮的女朋友回来，成了村里同龄小伙子们羡慕的对象。
小杨的名字叫杨月，是贵州人，她和张中域的婚事在当时当地也算是件稀奇的事情，村子里还没有谁娶过外省媳妇呢。但是新娘子承受了多少压力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用坚持战胜了父母的反对，却抹不掉心里的愧疚，她做好了在这里长久生活的准备，却忍不住思念起故乡来。远嫁到这里虽然没有使她和娘家一刀两断，但却基本终止了她和它的音讯（当时电话还没普及）。幸而她和这里的人还算合得来，尤其是与二嫂嫂情同姐妹，两人经常结伴去山里边，春天拔竹笋、夏天摘杨梅、秋天捡酸枣、冬季采蘑菇，她们都是一起行动。就连生孩子的时间她们俩都能挤到一块，她们基本同时怀的第一胎，比赛着谁的孩子更快出来，结果漆媚以两天的优势赢得了胜利。但是第二胎的时候情形却逆转了，小杨的小儿子整整比漆媚的早五个月出来，不过两人怀孕的时间仍有一小段重叠。
就在她们聊地起劲时，旁边的狗儿变得不安分，跑到路口汪汪汪地叫了几句，但很快叫声又停了，显然来的是熟人。
只见一个青年男子提着一个鼓鼓的黑色塑料袋沿着上坡路慢慢走来，他的嘴里发出“啾啾啾”的声音，跟狗儿打着招呼。
“盐和火柴买来了吗？”那人一走过来，漆媚便问。
“买到了。”说完他径直走向房子最左端，也不跟其他人打招呼，他便是凤翔的爸爸张中青。
张中青还不知道丈母娘把自己的大儿子带回来了，因而像往常一样走进了房子，把塑料袋放在桌子上，取出了一大包火柴、两袋食盐和一斤用红色塑料袋装着的猪肉。忙完这些，他倒了一杯凉开水，在竹椅上坐下，准备休息一会儿。
李老奶奶从菜园回来后帮女儿把桶子里的沆水就着野菜叶煮烫了，再加些糠就可以提去喂猪，听到外边的动静，她以为是女儿进来了，便问 “七妹哦，你把糠放哪里了啊？”
刚坐下的张中青愣了一下，立马站了起来，走进了厨房。“你来了啊！”，这句算是对丈母娘的问候。“糠放在厅堂的蛇皮袋里，我去舀一瓢过来。”说完，他走出来打开了那扇和厅堂相通的侧门，很快便弄来了糠并把它倒进了那只专门放猪食的桶里。“凤翔过来。”他边忙边对站在丈母娘边上的儿子说。毫不奇怪，凤翔没搭理他，他便自个儿提着桶走向小路边的猪圈。
不久后漆媚也进来了，母女俩开始准备午饭，她们都不想让对方独自完成这项工作，只好轮着来，淘米的任务被女儿抢去了，李老奶奶便坚持接下来要由她来生炉火；母亲把包菜和猪肉切好了，漆媚便说应该她来炒菜。 这可把小婴儿给弄糊涂了，他一会儿躺在母亲的臂弯里，一会儿又发现抱着自己的是一位老婆婆。
午餐不算丰盛，但也有酒有肉，漆媚自己酿了水酒。女婿也没有和女儿吵嘴，整个过程完全可以用“和谐”二字来形容。李老奶奶对女婿的表现甚至是满意的，虽然他对自己并不是特别热情，但是她感觉到他会关心他的妻子，也会关心这个家，她也就有理由相信她女儿的生活会变得好起来。看来那颗悬着的心可以暂时放下,但在吃饭的时候免不了还是对女婿好言相劝了几句，也嘱咐女儿在口头上要多让着自己的男人一些。
饭后休息了一个多钟头，李家老奶奶向女儿告别。“我要回去了，家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她又回过头对凤翔说，“阿翔，你要好好听妈妈的话，以后和妈妈一起再来外婆家玩啊！”
凤翔完全不懂外婆为什么这么说，也没把这句话当回事，在他的观念里，自己是要跟着外婆一起走的。现在外婆正在门口整理担子，那个他喊作妈妈的人拿着一袋子东西往她手里塞。他连忙拿起警官帽跑到了外婆身边，做好一副准备出发的样子，这几个月他已经跟着外婆去过不少地方。
“翔儿，你走出来干什么？”漆媚笑着说，她见凤翔戴着个警官帽，样子有点搞笑。
“我要跟外婆回去了。”
外婆也笑了起来，“这是你的家，妈妈在这里，你以后要跟着妈妈呢。”她解释道。
凤翔好像听懂了一点点，不过他依然说：“不，我不！”要不是妈妈抓住了他，他真跟着外婆去了。漆媚知道接下来迎接她的会是什么。果然，还没容她想完，久违的大哭声便在她耳边响起。她试着把他拉进屋里，可凤翔依旧跟以前一样一点也不配合，哭笑不得的她只好让他站在那，幸好此时小婴儿已经放到床上睡觉了，要不然她还真照看不过来。 哭了一会，凤翔也打起了瞌睡，漆媚便带他沿着坪地经过厅堂，穿过走廊和房子正中央的大门，去卧室里睡午觉。
下 节 人儿何处归（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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