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氏列传 故国.jpg
上一章 月夜论情
剑中君子
三日后，剑君山。
枫叶红火，秋意高浓，肃杀之气，铺满大地。
一位中年，扫着山庄门前的落叶。
他一身麻衣，面若苍黄，双眼无神。
没人会想到如此平凡者，乃是剑中君子景离。
离约期还有七日，但已有人上了山庄。
来者是一位女子，只见她一身白衣，脸上戴着一副青桐面具，青丝直下，身后负着一张古琴。
“你为何会是这般模样！”
她的语气中，带有一丝怜悯，甚至还有一丝感怀。
剑中君子放下手中的扫帚，抬头看了这女子一眼，原本无神的双眼，竟有了稍许光彩。
十年了！想不到她还是来了！
“你来了！”
剑中君子景离感慨一声，双唇微微一动。
十年光阴如箭飞驰，悔恨已然无用。
景离似想起当日之景：
彼时，潇湘故国，脆嫩绿竹，温婉佳人，素手抚琴。
而他，则在那竹林中舞剑助兴。
只是如今他们却已有宿怨，非辰光所能抹平。
“我自然要来，我若再不来，我的孩子就要遭你毒手！”
这女子说得冰冷，完全不顾当日之情。
无疑，仇怨比情谊更为纯粹，它能让人清醒，也能让人沉迷。
“你的孩子？你……”
景离竟有些哽咽，他想不到眼前的女子，竟还有一个孩子。
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已欠她太多，七日后，或许会是更多。
“你不知道？”
“我……”
景离的身子开始颤抖，这女子虽是轻言，但她的每一句，都如一把尖刀，刺入他的心里。
“你这十年，虽过得落寞，但还不够，昔日的仇怨，哪怕是死，都不够你偿还。”
“我知道，我已是罪孽深重，我也不求你的原谅，我只求见一眼你的孩子。”
景离的眼中似有一些希冀，这十年来，他都在忏悔，只是越多的忏悔，只能平添越多的折磨。
他突然感到了一丝希望，仅仅是这女子的短短一句。
“你原本不配见到他，但他还是会来见你，他会杀了你。”
这女子说得颤抖，似乎每一个字从喉间蹦出，都是一阵刺痛。
景离闻言，整个身子开始颤栗，他想不到会是如此，“那个人还是来报仇了！”
“你为何不现在就杀了我。”景离的脸变得苍白，青筋也在鬓间突显，“你为何要这般折磨我，为什么！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潇湘国，但你为何要让他来杀我，你可知道……”
这女子厉声喝道，“没有人会知道，哪怕是别人知道，那也是你的罪孽。”
景离感到一阵无力，整个人坐倒在铺满残叶的地上，口中喃喃道，“你说得没错，这一切都是我的罪孽，我既然做了，就该坦然接受。”
女子清哼一声，“你虽然做了，但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找幕后黑手。”
景离感慨一声，他早已不在乎那幕后黑手，毕竟这悲痛的往事已过十年之久。
“辛苦你了，你原本不必如此的。”
女子又道，“我若不去打探，难道还奢求你这个废物，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像是名震天下的剑中君子。”
景离的眼角划出一丝泪珠，“那件事之后，我已不再用剑了。我的手上已有太多人的性命，我若再用剑，这世上不知又会多多少亡魂。”
女子咬住唇道，“我虽知道，当日你纵剑杀人之时，已失去了神识，但潇湘之地近千人的性命，终归是死于你的手上。”
原来，十年前，潇湘国灭，竟是剑中君子一人所成。
一柄剑，一个人，一国灭。
这听上去虽是壮烈，但无辜者却命丧黄泉，不负可知。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而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我已不想知道，当日是谁控制了我的神识，但做了终归是做了。”
景离双腿盘膝，不打算起身，他的身子像是没了力气，“十年了，我已十年没有见你抚琴了。”
景离一番感慨，似又想起当年往事。
女子身后的琴确有些陈旧，琴弦却是那般莹白。
她又给这琴上了新弦。
他还记得当日，她琴上的弦是他亲手续上的，可如今她却将琴弦换了。
她已不打算顾惜当年之情了。
“我已不是当年那个抚琴的丫头了，如今我只是一个复仇者。”
这女子幽幽一叹。
剑中君子低下头道，“你为了复仇，竟不惜加入阴阳家。”
“是！”
“你可知道阴阳之家，身怀诡异之术，你或许会变得和我一样。”
“变得和你一样，成为一个杀人魔头？”
“是！”
“你错了！”
“我……”景离顿了顿，他想不到眼前的女子会这般说，她似乎已入魔道。
只闻她又道，“这世间之术，变幻莫测，不可名状，然而若求其根本，又有何难，这阴阳之术，乃是探究世间奥秘之术，在你眼里怎成了魔道，我看倒是你已入了魔，分不清这世间的是非曲折。”
景离叹息一声，他似乎被女子说服了。
“这世间已无潇湘国的公主，只有楚地湘夫人！”
这女子竟是楚地传奇湘夫人！
想不到她和潇湘国竟会有这样的渊源。
“你真的只想做湘夫人么？”
“是！”
“我原以为你会和我一般归隐山林，想不到你为了复仇，竟成了湘夫人，”
“我这十年，若没有苦苦支撑，也不会成为楚地传奇。我杀了很多人，也救过很多人，唯有你，我……”
湘夫人说得有些犹豫，她虽下了狠心，但到头来，还是下不去手。
昔日的情谊，又岂是说断便能断的？
景离见她犹豫不决，便开口道，“你还有七日的时间，这七日，你想怎么折磨我，我都不会有埋怨，但七日后，我若还活着，请你一定要再等我三日，到时候，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让你看到我的孩子，亲手杀了你。”
湘夫人竟开始大笑，她笑得凄凉，笑得苦涩。
或许，这并非她的本意，但她已等了十年，她若继续蛰伏，那剑中君子便会死于别人之手。
她知道他的敌人太多，他剑下的亡魂也太多。
他留下了太多的罪孽，她若不出手，也会有人来寻他复仇。
天下 的剑客都敬仰剑中君子的高洁品格，但又有多少人知道，他是一个杀人魔头。
或许，当年之事曝露，这天下便再也没有剑中三子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