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氏列传 故国.jpg
上一章 齐之临淄
道家青云
午后。
临淄城北，护城河以西，某处竹林。
一位长髯老者，身着破旧道衣，睡在一竹席之上，面迎阳光，甚是惬意。
忽而，一脚步声传入他的耳朵。
老者并未起身，而是眯缝着眼睛，悠悠念道：“脚步轻健，气息稳重，想来是习武之人。”
来者笑道：“你说错了，我不过是个商人。”
此人正是范希！
老者笑道：“商人就不能习武？范少主藏拙了。”
范希闻言，哈哈大笑。
范希在等那老者之后如何言辞，但老者并未多言。
范希忍不住开口道：“你知道，我会来找你的。”
老者道：“贫道自然知道，范少主当日之祸，皆由贫道一人造成，如今，你已无恙，若不找贫道算账，岂非虚了你范少主之名？”
范希并未靠近，而是厉声喝道：“青云子，你是否想到会有今日？”
原来此人正是道家青云子！
青云子笑道：“该想的贫道已想到，至于不该想到的，还好，还好。”
范希皱眉，想不到这老道死到临头，还无所畏惧。
“还好？想必你是活腻了！”
青云子起身，伸了个懒腰，道：“贫道早已活腻，若不是活腻了，当日也不会说出那惊世骇俗之语。”
范希楞了一下，完全不明白青云子所言。
他当日之语，对于范希来说的确算得上是惊世骇俗，但也不过是言之尔尔。
范希见青云子一脸泰然，心中怒意更甚。
他这是求死？
他以为他能安然的死去吗？
那我偏偏不让他死！还要让他活得更痛苦！
范希心中一想，便说道：“你既然不惧死难，那我偏偏不让你死。我要折磨你，让你生不如死！”
青云子笑道：“我就知道，范少主会这般说辞。但范少主可曾想过，贫道当日之语，可曾实现？”
范希闻言，更是一惊，他想不到青云子会岔开话题，只说当年预言。
难道这青云子真有经天纬地之能？
范希不信鬼神，更不信道家那套狗屁学说，但此刻，范希却有些担忧。
青云子见范希不再威吓，便直言道：“五年前，贫道断言范少主降世，便是范家之祸，如今，范家嫡脉皆死，范家家主也染风疾，这难道不是印证贫道之言？”
范希完全吓了一跳，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这青云子……
范希不敢再想下去了。
青云子道：“范少主是否好奇，为何贫道之言，总能印证。”
“是！”范希咬了咬牙。
青云子又笑道：“贫道一生，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所学无数，唯有这相人之术，可算学之有成。而范少主又是我最后一个观相之人。”
范希道：“你既然相人无数，为何要放下这门手艺？”
青云子轻捋长须，幽然叹道：“因为你范少主乃是贫道一生的劫数，我若不趟过这劫数，那我这一生的修行，岂不是徒劳无功。”
范希闻言，脸上怒意横生。
这老道竟把他比作劫数，他若是劫数，那青云子在五年前就应该死了。
范希道：“你知道我为何让你活下去？”
青云子道：“贫道不知。”
范希道：“你此时为何不知了，你不是有那相人之术，难道你猜不出此刻我心中所想？”
青云子解释道：“这相人之术，并非奇异之术，相人之面，可知未来，而非当下。”
范希讥讽道：“想不到，还有道长不知道的事？”
青云子闻言，幽幽一叹，于是坦言道：“世间无尽，宇宙无穷，贫道只不过是那沧海之一黍，又怎会知晓那无穷无尽之事。”
范希大笑。
他喜欢别人显露丑态。
这是一种恶趣味，但的确是万分有趣！
可范希却不知，他看到别人丑态之时，自己也将丑态展露给了别人。
青云子不知为何，也跟着笑了起来。
范希不解，停下笑声，问道：“你为何发笑？”
青云子道：“我在祝贺范少主。”
范希更是好奇，“你祝贺我？”
“是！”
范希又问道：“我有什么可值得庆贺的？”
青云子道：“不出一年，范少主就会是范家真正的主人了。”
范希皱眉，问道：“你是如何得知？”
青云子道：“如今范家家主身染风疾，他之性命不长。”
范希又问道：“那为何是一年之久？”
青云子道：“欲速则不达，我想范少主应该明白其中的道理。”
范希笑道：“确实如此，那我是否要借你吉言？”
青云子忽然一脸冷漠：“等范少主成为范家家主，可到泰山来找我。”
范希却摆手，恨声道：“不用了，我虽然不讨厌去找别人，但唯独讨厌来找你。”
青云子闻言，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知道范希视他为一生之敌，也知道范希心中另有盘算。
范希道：“四十日后，你可有闲暇？”
青云子抚髯长笑：“我虽然清闲，但那时却并未闲暇！”
范希怒道：“你这老道，真是不识抬举！”
青云子道：“我若识抬举，就不会活至今日。”
范希转念一想，也觉得青云子说得没错。
一个人若没了主见，的确是活不长的。
范希道：“你不来也行，你只要在四十日后，前去收尸！”
收尸？
青云子听此，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范希真的要在四十日后动手？
他要杀何人？
为何要告知于他？
范希见青云子不再泰然，心中又生出一丝恶趣味。
范希道：“到时候，道长可携弟子，以道家之礼，来安葬那些尸首。”
他们？
范希要杀的并非一人！而是更多的人！
青云子猜不透，也不敢猜了。
他是一个商人，为何要行刺客之事？
范希不愧是范希！
这五年来，也只有他才能出乎青云子的意料。
青云子苍白的脸上，突然滴下两束泪光，只闻他幽幽道：“我这一生，见证太多人出生，也见过太多人死去，但想不到，我也有替人收尸的一天。”
他的泪，并没有使范希怜悯。
青云子既然说命中自有劫数，那范希就多给他添几劫，“投人所好”乃是一个商人必备的手段。
这些年来，范希的手段并没有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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