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的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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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第三期：小城故事-故人

芳芳九十年代曾在欧洲读书，快回国的时候，跟好友小芬一起旅游了意大利。

到威尼斯的时候她们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无数过去在文学书里读到、音乐里听到、电影里看到的威尼斯真的就在脚下啊！

她们也像很多游客一样，雇了一条贡多拉，船夫看着特别年轻，像满街的意大利小伙一样高大英俊，不同的是他脸上有点羞怯的表情，一问才知道他叫斯苔法诺，是大学一年级的学生，利用假期打工赚学费。

远远的，有人在唱“我的太阳”，好像是一条贡多拉上的船夫，歌声美妙。芳芳回头看看默默划船的小伙子，问他可也爱唱歌？他点点头，倒是一点不羞涩地唱起来，一首是熟悉的“重归苏莲托”，另一首则明显是东欧风格。

下船的时候已是黄昏，她们感谢他的服务，他说如果你们愿意，晚餐可以去我母亲的餐馆吃，还说了餐馆的大致方位和名字。

她们在街道上随意溜达，吃饭时真的找到了小伙子说的餐厅，摆在外面的桌子铺着白、粉两色桌布。招呼她们的女士四十多岁样子，略微有点发福，估计是老板，能看出年轻时应该是个大美女。

喝过美味的汤、等着上意面的时候，小芬去屋里转了一圈，回来说屋里墙上有张大帅哥的照片，黑白的，有点东欧人的长相，衣服看着是七十年代的。说着话时斯苔法诺来了，很高兴她们真的来吃饭，她们请他一起坐着吃饭喝酒，他妈妈对儿子新交的朋友挺客气，忙碌之余也陪着聊几句。

他们把最后剩下的红酒分别倒到三个酒杯中，芳芳哼了歌剧«茶花女»中的饮酒歌第一句，斯苔法诺马上用意大利语接着唱起来，正在厨房里的老板听到后冲出来，宝刀不老的女高音加入进来，最后大家饮下杯中酒，周围的客人鼓起掌来。

斯苔法诺带着她俩在夜晚的威尼斯闲逛，那些白天看过的建筑在灯影里妩媚而神秘。路过一个小饰物店时，芳芳被挂了一墙的狂欢节面具吸引，最后买了一个花式古雅、眼睛下方用闪光材料嵌了一滴眼泪的。小芬说：“这个还真别致，笑中带泪，泪中带笑，真实人生啊！”斯苔法诺盯着看却没说话，离开小店来到街上时才突然说：“我爸爸也喜欢这种带泪滴的面具。”芳芳和小芬互相看了一眼，芳芳小心翼翼地问：“你家店里墙上的照片就是他吧？”斯苔法诺默默点头，过了一会儿才开了腔。

他说母亲年轻时学音乐，曾在罗马一个小歌剧院唱过一些年的女高音；而他父亲是苏联的男高音，七十年代来意大利进修过几个月。他有时在她住处附近的一个小餐馆吃饭，认识了常去吃饭的她，虽然语言交流不是太顺畅，但不妨碍他们迅速坠入爱河，何况有歌剧这条纽带。

虽然他因为一些纪律原因不能完全无碍地跟她交往，但相爱的人总能找到机会相约。他们分别的时候互赠了照片，但并没有说今后怎么联系，似乎两人有种默契，觉得这就只是一段美好的浪漫，封存起来也许更好。

小伙子回国一个多月后，姑娘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做了防护还怀孕，看来是上帝的安排，孩子当然要生下来。问题是要不要告诉他呢？即使想告诉，没有联系方式又怎么告诉呢？想了两天，她决定孩子生下后先养着，过一阵子再说。正好她签约的小剧院不景气，处于破产边缘，她就干脆辞职回到威尼斯，一边帮着父母经营小餐馆一边抚养孩子，就这么一年年地过去了。也曾想去找他，但各种困难，也就算了。这期间她先后跟两个男人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但最后都分手了，没有缘分吧。

斯苔法诺很小的时候，小朋友都说他没有爸爸，妈妈告诉他爸爸在很远的地方。他12岁的时候，妈妈跟他说了真实情况，并把珍藏多年的照片拿了出来，他看着照片上和他有着一模一样眼睛和笑容的父亲，问妈妈可以去找爸爸吗？妈妈说恐怕很难找。

高中时，斯苔法诺在研究了妈妈所能提供的关于爸爸的线索后，借着去俄罗斯旅游的机会去莫斯科寻父，真的找到了父亲曾工作的剧院，但那里的人告诉他，这位昔日的男高音在几年前就因声带疾病不唱了，离开剧院后去了哪里不清楚。

斯苔法诺失望而归，他把照片洗了一张放大的贴在家里的餐馆墙上，对外人只说是位以前的歌手，内心希望万一有俄罗斯的游客知道他的下落。但两年过去了，并没有奇迹发生。

斯苔法诺讲完故事，看着芳芳刚买的面具说：“爸爸回国时妈妈要送他一个面具做礼物，他挑了这种带泪滴的，难道不是某种预言吗？”她们第二天跟他告别时互相留了邮箱地址，祝他早日找到父亲。

芳芳不久后回了国，小芬则去了美国，但她们一直没断了来往。她们也都跟斯苔法诺有些联系。他毕业后去了米兰工作，说有时去斯卡拉歌剧院听歌剧时，就会不由自主想到父亲，这个心结一直没有解开。

威尼斯一游十二年后，有一天芳芳接到斯苔法诺的邮件，说他过几天休年假，要带着家人来中国旅游，正好可以聚一下，要是小芬也正好在就更佳。他还说到时候要详细告诉她们一个最近经历的事情：他有一天在斯卡拉歌剧院看完歌剧出来，前面走着的一位白发先生正好回头，他有种奇特的感觉，就走上前去，结果怎样见面再说。芳芳立刻回复，表示热烈欢迎他和家人来做客，并急不可待地问他究竟是不是他盼望的事？他回复：“你的泪滴面具还在吗？看着它猜一下，结果见面时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