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去冰七分甜
图片源自堆糖App
1.
她又来了。
韩雾在她点的烤串里偷偷少放了辣，女孩子大晚上熬着夜又烟酒又辣椒的，对身体不好，又回头看了眼在一边给他打下手的萧叶——男孩子就算了。
萧叶把餐盘端过去，女孩握着酒杯拉住他手腕，头顶灯光照得谁都显得明眸皓齿的。
但她是真的漂亮。
年岁不大，却用口红已经晕染开的嘴唇碰了碰酒杯，又一皱眉头：“你陪我喝一会儿。”
萧叶当然乐意。
“你怎么天天一个人跑来喝酒啊？”
女孩手肘撑在吧台上，摇摇晃晃地闷头喝酒。
“失恋了？”
萧叶得到一个爆锤。
“我找你陪我喝酒，没让你陪我聊天。”
萧叶点点头，两个人开始不言不语地喝酒。
2.
这女的也太能喝了，萧叶晕乎乎地想。
韩雾也不管这边什么情况，偶尔路过会往这边递两瓶矿泉水，塞点小零食。
年轻人有年轻人想做的事，包括喝醉。
萧叶隐约觉得今晚又回不成家了，在他数了第三遍也能没看清桌子上到底有几个空酒瓶之后。
抬头看女孩，依旧是摇摇晃晃，半醉半醒的模样。
萧叶看她就像朵摇曳在红尘中的女人花。
3.
萧叶猜对了，她确实摇曳在尘里，不过是风尘里。
还是跟她妈一起摇的。
“凌悦，十六了，是个雏。”妈妈把她领进那个昏暗房间里的时候这样介绍到。
她在一旁点点头。
在小镇里，妓女的生意算不上好做，但只要肯花时间等，总有生意上门来。
凌悦觉得好笑，这种正能量道理竟然也适用在妓女身上。
长相好，高中生，雏，制服。
这是凌悦的卖点，挂了快有小半年。
她疑惑为什么没人点她，又为此而感到庆幸。
直到这一天真的来临。
4.
男人——不，是男孩。
总之这是她初中时候的班长，走进灯光下的两个人皆是一惊。
凌悦暗恋过他，现在不了，从认清他脸的那一刻，就不了。
再肮脏的角落也应该存在一份美好，现在她可能要重新去找了。
钱都给了，两个尴尬的人还是决定完成这件事。
可事实上，犯错误的是人不是钱，钱是无辜的，“为了钱”这三个字，让钱背了太多黑锅了。
事实是认出凌悦了的男孩，有一刻非常想上她。
初中时候凌悦成绩中等，但长相算作一流，和其他在甜蜜罐子里泡大的漂亮女孩不一样，凌悦的好看是带着可怜的。
没有父亲，没有体面工作的妈妈，和她与生俱来的风尘气。
也有人看不出风尘气，毕竟有人是先动脑再动眼睛的，而有些人不是。
5.
凌悦喜欢上他的那个瞬间，是在班上突然涌起捉弄她的热潮之时。
身为班长的他没有参与，也没有阻止，只是在凌悦被泼了一身的水之后，被放空了车胎的气之后，被推进学校喷泉池里之后，怜悯地向她伸出一只手。
让人又爱又恨的。
凌悦也想过原因，她总对女孩眼中的大众情人提不起兴趣，却不止一次在他嘴角噙着笑对自己伸出手时心悸。
人渣就该爱人渣。
6.
凌悦没看错，他果然是个人渣。
初中班群已经把自己踢了出去，好友状态解除，断了一切虚拟联系，就好像原本这些对她有什么用似的。
但镇子很小，隔三差五传来他在学校里取得多好多好成绩的消息。
凌悦冲着块手表骂人渣。
这是毕业那年她准备送出去的礼物，只不过到现在也还在准备状态里而已。
肮脏角落里的微弱光线忽明忽灭，她又开始了不可遏制的想念。
心里总惦记着某一位客人，这对妓女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7.
说是妓女，凌悦到现在也就只接过他一个人。
技术一般，体验一般，酬劳也一般。
有什么好惦记的，凌悦往杯子里加冰块，故意晃得酒杯发出声响。
萧叶趴在吧台上，闭着眼睛昏睡。
校服裤子又肥又大，褶皱出快要把校徽都吞没了，但凌悦还是一眼认出，这是他的学校。
等萧叶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裤子上破了个洞。
“哎，这什么意思？”
韩雾正往锅里打着鸡蛋，头也不抬：“人家姑娘喜欢你，拿走当信物了也说不定。”
萧叶气得头更疼了。
8.
班里很快就把萧叶的故事传开了。
“我裤子上的校徽被一个女的给剪了。”
一女的暗恋萧叶，把他校徽拿走了。
萧叶在一女的面前脱裤子，被人家剪了校徽要举报。
顾林听说了，课间从隔壁班过来慰问。
“就一个女的，非拉着我喝酒，醒了裤子上就留个洞。”
“女的？”
“啊，看着年纪也不大，妆化得挺浓，长得是真好看，就是可能脑子有点问题。”
顾林想了想，心下一动，嘴角带笑：“多大点事儿，我帮你会会她。”
“行了吧你。”萧叶低头检查裤子上缝合的痕迹，“就你那酒量，不到后半夜就得被她喝趴下了。”
“谁说要喝酒了。”顾林脑袋一歪，“我有的是办法让她趴下。”
9.
结果凌悦还没来，顾林就已经快趴下了。
韩雾给他的烤串里撒了变态辣。
“小伙子不能吃辣怎么行。”
萧叶撑着脑袋往嘴里灌凉水，不时回头去找那个偷校徽的贼。
“韩叔，你说那女的今天还来吗？”
“人家爱来不来，关你什么事。”
话音一落，门口的风铃就丁零当啷响起来。
顾林收回了被辣得快要冒出火的红舌头。
“你还敢来！”萧叶冲了上去，挥拳作势要打她。
凌悦也不搭理他，在吧台角落里坐下要酒。
“我的给你吧，喝不完了。”
顾林把刚打开的酒瓶提了过来。
凌悦忽然僵直了身子坐在那里，头也不抬。
10.
太丢脸了。
偷校徽的事一定被他知道了，她又该编造什么理由解释呢。
千万不能让他知道暗恋的事。
于凌悦而言，这是她唯一的，仅剩的坚持和尊严了。
她不说话，顾林就也没了动静。
萧叶被老板招呼到了烤架边帮忙，头不时往这边探几下。
“我最近课余时间做家教，挣了点钱。”顾林顿了顿，话锋变了个方向，“你想吃什么吗，我请。”
“哦。”凌悦果真拿了菜单开始点串儿。
两个人各怀心事地喝酒。
这次是凌悦先醉的，晃晃悠悠地往墙边倒，被顾林拉回自己肩头。
感觉她呼吸渐渐平稳了，才又开口：“我可能是武侠小说看多了，才会冒出拿钱赎你的念头。”
两个人肩膀贴着肩膀，很容易感受到某一个人突然加速起来的心跳。
“别装了，起来喝酒。”
凌悦睁开眼，面前是他伸向自己的手。
在她最落魄潦倒，孤苦无助，没有依靠的时候伸向自己的手。
“我不用钱赎。”凌悦在他肩头的头动了动，“得你赎。”
11.
萧叶觉得顾林有点儿伟大，拯救失足少女于无边苦海，并且一对一家教指导她顺利进入年级前十名。
顾林也觉得伟大。
不过伟大的不是他，是凌悦自己。
很难有十六岁的花季少女能够承受得起这些，哪怕是男孩子也不行。
但凌悦可以。
也只有凌悦可以。
12.
离开那间暗房的时候，吐着烟圈的秦妈看着凌悦身侧顾林笑了笑，说：“我就知道你要走。”
“你妈为了你挺辛苦，回家多干点家务。”
凌悦这才想起，和从前相比似乎最近很少见到她妈了。
从她来了这间暗房开始。
秦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你妈给你买的，好像是生日礼物还是什么考试奖励的，挺值钱，好好存着吧。”
顾林握紧了她的手。
13.
愿意被救赎的人才能被顺利拯救。
凌悦低头看着那条闪着亮光的项链，又回头看看抱着厚厚一叠复习资料的顾林。
成功拯救了她的，远远不止顾林和自己。
而那个真正伟大的人，将永远沉没在无边的苦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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