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欢情薄
“炎居到底是谁的儿子?”伶瑶泡在温泉里好奇地问道。
“应该是魁槐嬑节和共工的吧!”敖绍掬起一捧温泉淋在她裸露的肩膀上,淡淡道。
“共工?”
“没错。据说魁槐嬑节本与共工有婚约,但战争爆发后,魁槐氏见伏羲女娲败落,为求自保便毁了与共工的婚约,将嬑节嫁给了天帝。若嬑节与共工早有私情,那么炎居只可能是共工的孩子!”
伶瑶想了想,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整个人没入温泉之中。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浮起来,抹着脸上的水,沮丧道:“仲卿,我觉得天帝好可怕!我们、我们怕是斗不过他!”
敖绍没有回答,只是将她搂进怀中,不断地淋上热水为她微颤的身子加温。
伶瑶继续道:“我们根本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不知道他在布着怎样的局。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地应对他每一次的出手,却不知我们早已成为他局中的一枚棋子!仲卿,我们该怎么办?”
温泉的热度已经无法平复伶瑶心中的惶恐,她颤抖地越发厉害。
想起自己与天帝的交易,敖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沉默着搂紧伶瑶。
的确,自临风城回来后,他越来越看不懂天帝的举动。一直以来,他觉得他不过是个想要一统八荒的野心家,可现在看来,他想要的远不止天下那么简单。
天帝青流,到底想要什么呢?
而他们,又在其间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就算他能掌控时局,算计我们每个人,但他终究算计不了人心,我心由我不由天!”
沉默许久之后的敖绍竟然给出了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这让伶瑶心底的不安变成了不祥一一他一定有事瞒着她。
可是,她没有勇气,也没有心力去探究了,她实在太累了!
伶瑶用头抵着敖绍的胸口,呢喃出心底最深的企盼,“仲卿,你说我们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去过平静的日子呢?”
她本没指望敖绍回答,却不想,他竟然抚上她的小腹,笑着回答:“傻瓜,只要我们在一起,哪里都是家啊!”
经过第一日沉重而不快的谈话后,两人颇为默契地不再去提这些烦人的事,一心一意地享受当下的宁静惬意。
她在洞中疗伤养病,他便外出捕猎。每次敖绍都会带着礼物回来,有时是一朵从未见过的鲜花,有时是一只幼小可爱的兔子,让期待他带来惊喜变成伶瑶的一种习惯。
十天的轻松生活转瞬即逝,又到了该回天帝山的日子。
被十来日的幸福感滋润过的伶瑶感觉又恢复了力量,斗志满满地要再和天帝一战,看这一次,他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而知道回去将面对什么的敖绍却丝毫高兴不起来。考虑再三,他还是决定让伶瑶有个心理准备,便对她嘱咐道:“此次回去,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相信,我心由我不由天!”
伶瑶知道他有事隐瞒,却不想深究,笑着答应:“我相信你。”
到了旖云殿,伶瑶才知敖绍为何要赶着回来了。
天后以小生日为由头,邀了敖家四兄弟前来赴宴。敖绍一直找不到去水晶宫探视敖炎的机会,这次的家宴便万万不能错过。
伶瑶也许久未见太真,亦想趁此机会与她见上一见,却不料家宴当天,敖广只带敖闰敖炎前来,未见太真。
天后询问,敖广也只是说太真身体不适,无法前来。
伶瑶却疑窦丛生。她认识太真三百年了,从未见她生过病,而且这次她的事闹地那么大,水晶宫也应有所耳闻,太真却连一封问候的信都没有,这着实不像她的风格。
正巧这时,她身后两名侍女偷偷嚼起舌根。她俩声音虽小,却被伶瑶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我听说这青龙王妃已经病了许久,就是不见好,怕是时日无多了啊!”
“怎么会,王妃出身玉山,有的是治病养身的良药,怎么可能不行呢!”
“那你就不知了吧!若是有人不想王妃活,就算是把整个玉山灵药搬来,恐怕都救不了她!”
“谁那么狠毒,竟要王妃死?我可听说这青龙王妃是出了名的大好人啊!”
“呵呵,那还能有谁?听说王妃嫁与青龙王已经五年了,两人日日同榻而眠,可王妃就是无喜。当初青龙王求娶她时,曾对王母发下毒誓,此生绝无异腹之子,这才让王母同意女儿下嫁。但如今王妃迟迟无孕,只怕青龙王坐不住了呢!男人啊,娶你的时候海誓山盟,信誓旦旦,但真成了亲,还不是希望开枝散叶,传宗接代。就算是高贵如王妃,只要无嗣,就难保丈夫不会动另娶的念头!”
这时,天后宣布开宴,笙乐骤起,打断了两个小侍女的交谈。伶瑶也不得不敛了心神,依礼向天后道贺,却暗暗观察青龙王。
五年前大婚时,青龙王看太真时那仿佛会腻死人的宠溺眼神至今还清晰地印刻在她脑海中。她不敢相信,难道才短短五年,就已经情已淡,心已冷了吗?还是像那个侍女说的,子嗣是女人唯一能拴住男人的法宝吗?
想到这,她不禁抚上小腹,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华宴楚楚,缓歌慢舞,旖云殿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天帝因为政务缠身,派谛听送来贺礼,并传话稍晚一些过来陪天后用膳。璟瑜公主不知从哪里学了些小把戏,一会儿鲜花,一会儿糕点,一会儿雀鸟地变个不停,逗得天后十分开心。虽说只是小生日,众人还是精心准备了礼物,就连敖绍也早早命人从红南国送来了珍贵珍珠粉,恭祝天后盛颜永存。只有伶瑶,什么都来不及准备,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几句恭贺的话,并表示稍后将补上礼物。
谁曾想,天后并未苛责她的失礼,反倒替她解围,说她在高辛念卿一事中宁可自己受苦也不构陷她与王子開,已经是送给她最好的礼物了。况且她如今又怀有身孕,安心养胎才是要紧事,无须为这些小事再费神。
在说到她怀孕时,伶瑶特意偷瞄了眼青龙王。见他果不其然地脸色一沉,眼神一暗,伶瑶便知两名侍女所说并非空穴来风,青龙王和太真之间确实出了问题。
看来,她无论如何都要见太真一面了!
当伶瑶正暗忖着如何见太真时,殿内烛火齐灭,黑暗立刻笼罩了大殿。
众人正欲惊呼,一条银练流入殿中。
八名身着轻纱的舞姬手捧琉璃灯,迈着溪水般流畅的步伐涌进殿内,拼合成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花,灵巧地旋转起来。
一名带着珠帘的红衣女子猛的从花心中绽放而出,像火山喷涌而出的岩浆,转瞬便烧毁了伶瑶所有的平静。
伶瑶下意识地向敖绍望去,只见他面色苍白,眼神却炽热无比,宛如被点燃了暗藏心中的火焰,目不转睛地盯着红衣舞姬,放肆地沉沦回忆之海。
伶瑶顿时觉得透心的寒凉。
可这惊艳的感觉一闪即逝。乐风陡转,舞风大变,殿里重燃光明,悲剧的舞蹈立刻转变成喜庆的贺寿之舞。
可伶瑶却像被猛的按入冰窟又捞起般,再也找不回先前的体温。
午宴结束后,天后邀请众人移步庭院赏花。
璟瑜公主一进花园,立刻欢笑着跑没了踪影,開和敖广一左一右陪着天后漫步闲聊。敖绍微微落在他们之后,紧紧抓着敖炎的小手,小声地询问他近况。敖炎温和依旧,一句一答,毫无异状,仿佛那夜只是敖绍一个恐怖的梦境罢了。
伶瑶独自走在最后,夏日的阳光撒在身上,让她冰冷的身体稍稍有了些暖意。
“二嫂。”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伶瑶停下脚步,回过身。敖闰明朗的笑容被刺眼的阳光照射得有些模糊。
他缓缓走向伶瑶,周身飞舞着细小的光屑,朦胧地好似从另一个世界走来。
“许久不见,二嫂清瘦了许多啊!”
伶瑶微微一笑,“白龙王大人倒是风采依旧呐!”
敖闰看向她的小腹,叹道:“孕育生命是件很辛苦的事吧?”
伶瑶抚着小腹,点了点头,“的确。”
“值吗?”
伶瑶愣了愣,“白龙王大人何出此言?”
敖闰挑了挑眉,道:“王府初见,我以为你和萧是一对。从未想过,你最后竟然会和二哥在一起,还有了他的孩子!真叫人意外!”
伶瑶苦笑,“你不是第一个感到意外的人了!”
敖闰若有所感地点点头,随手折了一支树枝,拿在手中细细摩挲。
伶瑶心中异样一一这样的动作可不像直率爽朗的西海小白龙的风格,好像是有另外一个人驻扎在他的躯壳里,可这人的感觉却叫伶瑶熟悉得紧。
敖闰突然问她:“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这是伶瑶再熟悉不过的花,但她却厌恶至极,连提都不愿提起,只摇头道:“不知。”
敖闰诡秘一笑,似看透她心,径自说道:“这花本不该在这入夏之季开放,却偏偏要逆天而行。你说,是接纳这突如其来的美丽呢?还是该将之……”“咔嚓”一声,树枝被折成两段,“彻底除去?”
敖闰话音未落,一线红潮伴随着一个银铃般的笑声从不远处席卷而来,原本葱绿的花园顿时被染成一片艳红。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成千上万朵娇艳欲滴的桃花在金黄色的阳光中纵情绽放,毫不掩饰自己霸道至极的美。一团团,一簇簇,像翩翩起舞的少女,在风中婀娜摇曳。那沁人心脾的花香,宛如唯我独尊的调皮小猫,顺着空气钻进鼻腔,用柔软的绒毛撩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弦。
唯有伶瑶,似被按进了凛冬战场上的血潭之中,触鼻之处皆是冰冷的腥气,触目之地皆是死亡,刺骨的寒意蛇一般钻进她的身体,钻进她的灵魂,冻僵她所有的感官。
她木然地看着从花海中高高荡起的秋千;木然地看着秋千上笑若桃花的女子;木然地看着秋千绳突然断裂,女子像飘零的桃花般惊叫着被甩了出去;木然地看着敖绍闪电般飞身出去,将女子牢牢地接入怀中。
这一切,好似她与他的初见,却是她和他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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