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都位于黄河以北,冀州的最南端。
自大胤开国分封天下诸侯,邺都就因处与晋国、蜀国和大胤皇族三方势力范围的交汇处而成为咽喉要塞。
远远观望,邺都的城墙高达二十余丈,宏伟壮阔,直入云霄,如同冀中平原上拔地而起的一座高山,规模仅次于洛阳宫。
大胤开国皇帝早有先见之明,预想到分封诸侯虽然可以暂稳天下,但终有一日不免再一次江山大乱,他花费大量人力财力将邺都建成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进可攻,灭诸侯,退可守,保皇都。而对虎视眈眈的诸侯国而言,邺都就是他们最大的障碍,攻下邺都,也就可以长驱直入,兵临洛阳宫。
经历了一百多年的太平岁月,这座军事重镇褪去了浓烈的硝烟与战火的痕迹,如今这块兵家必争之地,因其南望蜀国,西临晋地,成为了各地商人来往于各国之间的重要枢纽,甚至很多沧国和南国的商旅也都需经邺都辗转,进而进入晋国。
流动的商客让这片不变的土地越变越繁华。
这里汇集了全天下的人,全天下的文化,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汇集了天下的名吃。
华丽的红色马车悠闲地穿行在熙熙攘攘的街道里,暗红的车驾大气沉稳,鲜红的车帷热烈张扬,拉车的两匹墨色骏马神采奕奕,一进城就吸引了众人的眼球。
即便是再不留心的路人,眼睛也会不由自主被掀开的车帘后露出的那张脸所吸引,那是张妖娆魅惑的脸,一颦一笑皆是诱人的风情。
沿街的小贩忘记了手中的生意,路上的行人忘记了赶路,有几个站在路中央的人甚至忘记了避让,失了魂似得张大嘴,惊叹而羡慕地望着美人乘坐的车驾,暗暗揣测车里坐的是哪位大户人家,直到骏马逼到眼前,同乡人一把把他拉开时才缓过神来。
马车上的女子丝毫没有注意众人的围观,兴致勃勃地张望着沿街的店铺,欢喜的眉开眼笑。
冯倚烟没有离开过晋阳,确切的说没有离开过何凤楼,在她的世界里,何凤楼就是天下最繁华的所在。而此地比晋国的王都晋阳还要热闹三分,各地名吃名店的招牌目不暇接。
冀州的酱汁瓦块鱼、万字扣肉、南沙饼,沧国的红烧兔子头、雪野鱼头、八宝茶汤、白鳞鱼,蜀国的干烧鱼翅、一品熊掌、珍珠圆子、爆河虾……她看的眼花缭乱,突然,她眼前一亮,兴奋地拍起手来:“六味斋!”
靠在马车里小憩的嬴渊被她激动的声音吵醒,有点不高兴,但也只是在迷离的双眼间一闪而过。
冯倚烟并没有注意到他小小的情绪波动,无比欢快地抱住嬴渊的胳膊,激动地央求道:“是咱们晋国的六味斋!世子,我们去吃咱们晋国的酱肉吧!”
嬴渊坐起身,撩开车帘向窗外扫了一眼,已是日上三竿,赶了一上午路,早就又饿又渴,便揉着冯倚烟的长发点点头:“好,依你。”
六味斋算得上这条街上颇有名气的酒楼,来来往往的商客络绎不绝地涌进涌出,招揽生意的伙计在路边卖力吆喝着:六味名斋,天下一绝!酸甜香,苦辣咸,六味压三晋,香冠美群芳!
看到华丽的马车停在自己店门前,伙计十分机灵,知道有贵客光临,立刻殷勤地跑到马车前候着,恭恭敬敬引嬴渊一行三人进酒楼:“贵客您里边请,我给您找店里最好的位置,六味斋菜品众多,最有名的就是我们晋国的特色酱肉,酱鸡酱鸭酱肘子样样齐全,包您满意——”
冯倚烟搀着嬴渊朝伙计挤了挤眼睛:“不用介绍,我们是晋国人。”
嬴渊挑了挑眉,斜了冯倚烟一眼:“烟烟,多嘴。”
冯倚烟被他瞬间不悦的神色摄住,立刻安静下来。
六味斋毗邻街口,嬴渊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从窗子向外看,整条街一览无余。
跑堂伙计麻溜地报了一遍菜名,嬴渊让冯倚烟挑了几道小菜,自己要了一壶汾酒。
冯倚烟端起酒壶给嬴渊斟了一杯,她刚刚惹嬴渊不高兴,很想尽快讨好他,她看不得这个男人在她面前皱一下眉。
温酒入喉,清香扑鼻,细腻醇厚。嬴渊满意地点点头,看向萧翊:“难得的好酒,不来一杯?”
萧翊挺得笔直:“我不喝酒。”
嬴渊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转向冯倚烟,眸子里依旧是风情无限,万般宠溺,仿佛压根没因她一时说错话而生气,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手指在她的酒杯旁敲了敲:“烟烟,你陪我喝。”
冯倚烟提着的心落了下来,爽快地给自己斟满酒:“好!”
菜上的很快,冯倚烟已和嬴渊说说笑笑,闹成一团,坐在对面的萧翊显得很拘谨,动了动筷,暗想着这两个人真是不分场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五年不见嬴渊,嬴渊的变化真是变到了骨子里,变的这般风流成性,像个放荡不堪的混混,他悄悄看了冯倚烟几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个女子,宛如水墨般安静美好的女子,嬴渊下山的时候允诺一生一世不相负,为什么现在陪在他身边的是冯倚烟而不是她?
她如今身在何方?在做什么?为什么没有和嬴渊一起出现?他不曾参与的五年里,她和嬴渊之间发生了什么?
萧翊想起这些,心里充满疑虑,又不知这些事该如何开口问,无心再用饭,提起的筷子停在空中。
冯倚烟见萧翊愣神,举着筷子不下箸,笑着在他眼前晃了晃,萧翊依旧神思游离,冯倚烟索性夹了一大块酱肉到他碗里,喊了他一声:“愣头青,你多吃一点啊。”
萧翊恍惚之中回过神来,应了一句:“多谢嫂嫂。”而这一声嫂嫂,却叫出了说不出的别扭。
这两个字就像一只蜜蜂在嬴渊心尖叮了一口,叮在了他不允许任何人触碰的禁忌之地,那个地方,任何人都进不去,冯倚烟也进不去,唯独一个人可以走进那个地方,他却亲手将那个人推了出去。
他不由得握紧了酒杯,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竟用了那么大的力气,生生将酒杯捏出了裂缝,而他脸上却没有浮现出任何表情。
冯倚烟有些发抖。
如果他怒了,累了,痛了,什么也好,只要他表现在脸上,她就能想尽办法去讨好他,去平息他,去安慰他,可是他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
她在何凤楼里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就知道她无法读懂这个男人,好似她自以为聪明地捕捉到他的每一个情绪,对他而言都是微不足道的,所以他不屑于去隐藏,而他真正看重和在意的那些,却从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
他眼里的平静如同一望无尽的大海的表面,她只与他相识几天,却感觉她用尽一生也无法看到平静的海面下到底暗藏着多少惊涛骇浪。
他没有表情的表情让她心惊肉跳。她是个敏锐的女人,虽然看不懂赢渊的心事,却察觉到嬴渊的异样是因为那两个字,那两个字所代表的身份,那个她遥遥不可及的身份。
即使她明明知道自己的分量,可天底下没有哪个女人不爱慕虚荣,她暗自叹了口气,重新提起精神,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什么嫂嫂,叫我冯倚烟就行啦。”
嬴渊什么也没说,不动声色地开动筷子,脸色缓和下来,他心里默默感激这个聪明又敏感的女人替他打了个圆场,可惜这样的感谢他没法说。
“烟烟,吃饭吧。”
“好。”冯倚烟温柔地夹了一片酱肉递到嬴渊嘴边,嬴渊顺从地一口吞下,嚼了两口,眼神往另一只碟子上示意了一下,她会心一笑,从那只碟子里夹起一片菜,望着嬴渊一口口将自己夹的菜含到口中,她笑的心满意足,方才心中所有阴霾瞬间烟消云散。
不管他心中藏着什么,只要她还陪在他身边,还能伺候他,就比什么都重要。
如果你喜欢,就留下一个赞再走吧~
扫描下方二维码,或微信搜索我的微信公众号“未尽书”,可以提前看更新哦~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