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谢恩宋
写在前面：误以为自己被骗了，然后在轻松愉快中阅读完此文需要大约13分钟，希望你能在这段时间里遇见真心。如果你暂时无法静下来阅读，或者没有这么成片的时间可以供你读完，不妨先收藏此文，待到合适的时候再读。
如何才能至死都是十八岁呢？
真想至死十八岁的话，只有在十八岁那一年死去。
哈哈哈哈哈。这，当然是开玩笑呢。
1.
生命的意义在于长大，如果不长大，就只是空洞的躯干，其实可以停止呼吸和进食了，或者被丢进火化炉里。
我以前害怕长大。
小时候，周边的小朋友每每对老师说，想快快长大，这样就能快点实现自己的理想，像大人一样可以当科学家，可以当宇航员，可以当画家。我心想：“唉，这群小孩真是幼稚呀，长大有什么好的，要负担的事情可比眼前的作业和考试多了去了，为什么不好好珍惜眼前的童年时光。以及，你以为你快快长大就能实现理想了嘛？如果不晓得珍惜眼前，你长大以后，也只是变老而已，并不会实现理想的好吗。”
为了避免被大人们看出来我异于同龄人的想法，我一直扮演着乖小孩的角色，别人说想快快长大的时候，我也假装充满期待，陈述自己特别想快快长大的虚伪声音和信誓旦旦要成为正义警察的真实理想。能把戏演好，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所陈述的事情有一半是真诚的，不至于让自己彻底成为所厌弃的满口谎言的家伙。
有一些时候，我也怀疑过，别的小孩是不是也跟我一样，都是在演戏，在做小孩的时候，演小孩，只是有人演技比我更精湛，导致我看不出来他是演的。
光影迷境一隅
2.
不过，从小就擅长演戏，倒是真的。也许我说自己从小会伪装，或者说会演戏，你可能不信，觉得我只是孩童时期过家家性质的角色扮演而已。
但是，应该很少有人会在生死面前，还泰然自若的吧，尤其当这个人，只是个孩子。
我5岁上幼儿园的时候，都是无家长接送，自己走路上下学，有时会有顺路的小朋友一起。幼儿园就坐落在小镇的主河道边，河道蜿蜒，河两边的道路也顺着河道延绵到万家灯火中去。这条沿河小路就是我每天上下学的必经之路，可以说，我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家。
一个与往常无异的傍晚时分，我和邻居家的小姑娘一起从幼儿园门口穿过嘈杂的家长们。与他人共处时，为了避免空气中的尴尬气息，我常常习惯性自找话题聊天，我就问邻居小姑娘：“你能闭着眼睛走直线吗？”我的突然发问，让小姑娘露出懵懵的表情，她随即摇摇头。“我今天下午在幼儿园里闭着眼睛走了很长的直线，我可以表演给你看。”话音刚落，我便闭上眼睛，开始了我的表演。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没有提前意料到，我的表演竟然能吸引来这么多人！
周围围了一圈比两个我叠起来还要高的大人们，这圈大人们外面，还有两三圈由高矮不一的大人组成的不规则圆。河道对岸上，桥上，也都站满了人，各个伸长了脖子望向我这边。我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看热闹的人真多呀！
但是，邻居家的小姑娘呢？任由我目光如何四处搜索，怎么就找不到她了。
不过，幼儿园的老师也来了，睁开眼的第一秒只注意到聒噪地望向我的人群，一开始没看到老师就蹲在我右边。她用左手紧紧把我肩膀环绕住，右手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顶，她抚摸我的时候，我感到头皮一阵湿热。她脸上满是担忧的表情，嘴里却重复着尽量轻松的话语：“没事了，没事了。”她这样说的时候，左手在我的肩膀和手臂间来回揉搓，好像是在尽力安慰我，也好似在给我取暖。只是，我确实感觉到寒冷，在这个晚风微起的闷热夏夜。
当第一滴未被及时擦去的液体顺着我的额头，鼻梁，缓落到我的下巴时，我才意识到，众人所观看的热闹，不是我以为的热闹。
我的“表演”远远大于闭眼走直线。
我低头看见自己浑身湿透了，我猜想，自己一定是走的线太直，走进了河里，然而我却忘了河道旁边的这条路是弯的，真是马失前蹄。对于自己的失误，我感到一小点失落。立刻回想起来，刚刚在观察周边大人的同时，听见了他们的议论纷纷，所以也大概猜出来有某位好心叔叔跳进河里把我捞了上来。心想自己还能睁开眼，还能看见太阳已经下山月亮还未出现的灰色天空，心中油然生起庆幸感和对那位大叔的感恩之情，嘴角抑制不住想要上扬的冲动。
然而，我立刻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佩服自己的演技。就在刚刚那短短的一秒钟内，我想到，如果大人们看到一个小屁孩自己走进了河里，上岸后还欣然若狂，他们会怎么看待我？一定会觉得我是个傻子！我自己被当成傻子，其实是无所谓的。只是，可怜了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岂不是要长期承受“生了个傻孩子”的舆论重压。舆论是非常可怕的，我担心我的家长还没有具备如此强大的内心。
我立刻在大脑皮层里搜寻了一下正常小孩受伤时的表现形式，对，哭。还好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放声大哭，才掩盖住了内心保住小命的喜悦之情。我就这样放声大哭了十几分钟，直到我妈妈拨开人群，出现在我面前。她显然被吓坏了，我立刻停下哭泣，不过身体还是因为哭太久而习惯性的抽泣。我安慰她道：“没事儿，我好着呢，浑身没有一点伤痕。”便牵着她的手，试图快速逃离现场。
对于此事的记忆，一直刻录在我心里。我后来常常回放当时的心路历程，这件事一直让我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个正常的孩子。
为什么不害怕死？为什么会庆幸生？为什么会愿意为了保护家人而演戏？为什么能演的跟真的孩子一样？
害怕被视为异类，所以才去演戏。只是这些，真的适合一个五岁孩子吗？
我一直觉得自己比身边的小孩要思想成熟些。现在再看身边幼龄的小朋友，真是身小稚嫩得可爱。为什么我在那个年纪的时候却有那么老成的想法，还不屑于跟幼稚小屁孩儿们一起玩耍，像我这样的假小孩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我幼年时害怕长大，是因为我在这么小的时候就已经承受了自认为比同龄人成熟的思想，我担心长大以后，要承受更多。
3.
这么些年，就是这么隐藏过来的。
长到十八岁的时候，还是在演戏。演十八岁的假大人。
我前两天正好登陆了久违的QQ，顺便看了眼自己的QQ空间。都是十八九岁时候发的说说。我一条条的往下看，天哪，原来我当时是这样的人。每一条都充满了对自己的严苛。那个时候还特别喜欢《网球王子》，越前龙马对自己说的“还不够，还不够”，总被我用来自我鞭策。以我此刻的心态去阅读，这些说说里的文字充满了孤独感，和苦涩味。当下的意识是，有点羞愧，我想要把它们都删掉，我肤浅地以为，孤独和苦涩就是不快乐，故而不想让人看见自己惨兮兮的样子。
可扪心自问，回忆起那个时候，好像也确实很用功读书，而且还创办了各种活动，拿了些国家级和省级的大奖。这么说来，必然是有点苦，也有点孤独，这些情感所伴随的往事摊在我面前，我不禁有点心疼地欣赏这个认真的十八岁小姑娘。
只是此刻的自己为什么要否定自己曾经的付出和成果呢？就因为这些努力都伴随着孤独和痛苦吗？孤独和痛苦不该使我蒙羞。故我与今我同为一人，并不让我羞愧，故我与今我不再一样，更不该让我羞愧。
光影秘境一隅
我好像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真正接纳过自己。
否则为什么我这么害怕别人看见我的本相，脆弱，敏感，细腻，温柔，倔强，纯粹，满了破碎，满了伤痛，满了苦毒，满了真诚，满了勇气，满了善良。很多看似自相矛盾的性格，在我的肤浅皮囊下，在我的灵魂最深处，相互厮杀又和谐共生多年。
这些话，我也是第一次对自己说。我清楚看见自己的本相，并且学习去接纳这样的自己。我被上帝创造而成，就是这样子。虽然不完美，至少真实。当我的手指铿锵地在键盘上敲击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的心里好像有一股暖流在溢出。
4.
所以，不想演戏了。我愿意长大，我愿意改变。不再是被命运，被经历推着去承受生命的成长，纵然是认真的承受，那也只是被动的认真。不经过思考的生活方式，都是徒然的，顶多只是生存。
这是我此时此刻的心境，与以前的观点不同，我也相信，十年以后，我还会有不一样的心境。只希望未来的我也不会怀念现在的我。
现在的我，除了坚持呼吸，除了坚持进食（包含自己做饭），除了坚持上下班，还在坚持的事情且热烈地想要长久坚持下去的事情，还有写作（包含阅读），跑步，剑道。
其实我不好意思说这些是我在坚持的事情，因为凡是没有经过数载的时间砥砺，都谈不上坚持。自己敢这样夸口，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所陈述的事情有一半是真诚的：热烈地想要坚持下去的心。
打剑道一小段时间的时候，上肢的力量还很不够。每次师父教训我多用点力气呀，我都很有理地顶嘴道：“我已经用尽全部力气了，师父！”如前所述，不付出疼痛的代价，是不会有长进的，那只是随便玩玩。玩，有什么好玩的？不知道是你在玩弄时间，还是时间在玩弄你呢。
前几天跟我亲师兄请教“剑道的残心”是什么，亲师兄为我举了个例子。我们剑道会里有个瘦瘦的高个师兄，身体素质各方面都优于他同期开始训练的同学，可是他常常在出端的KOTE时被抓，这位高师兄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
亲师兄和他对打过后，就一语道破：你这是藏不住，藏不住杀气，藏不住意图，在你露出攻击意图要打未打的一瞬间，对手先打了你，所谓“先之先”。听完亲师兄这个段子，我不禁边摇头边拍手称绝，真是装的一手好逼格。可怜了我高师兄无辜躺枪。然而，这段故事，确实让我感觉到大脑皮层里某些回路在升温。
前辈们打剑道的日常
越是了不起的人，越是谦卑。比如“会讲究，也能将就，能享受最好的，也能承受最坏的，见过世面的，自然会在人群中散发不一样的气质，温和却有力量，谦卑却有内涵”的林志玲（也许此处举其他了不起的人作为例子更合适，可是志玲姐姐和言承旭复合确实把我感动到，我就是要任性夸赞志玲姐姐）。
越是年轻的生命，越是渴望得到从外头而来的认可。青年应当天真烂漫，在青年的时候自然会藏不住年轻的生命意图，这样的阶段是必经的，是可贵的，所以，人们常常缅怀十八岁。但也是会被岁月逐渐揉进以后的生命里，变成勇敢，变成坚强，变成自信，变成谦卑。
就好像，从我开始写作，有一些微妙的瞬间，我突然想到，别人会如何看待我写的文字，会不会不喜悦，这样的心思意念让我无法继续写下去。只要头脑里冒出对外界观点的顾忌，无论如何都写不出任何来。
出现过这些时刻，我就环抱着双臂跑到落地窗边站着，低头看看脚底下遍布高楼大厦的上海，再抬头看看头顶上貌似无边无际的天空。人是多么渺小又复杂的存在呀，地球少了谁都照样运转，可每个人又都是独一无二的异类。然后反复提醒自己，我的文字不是写给别人看的，只是把身体里蕴藏的力量转化出来而已。如果真有进一步的奢望，才是在转化成文字以后，分享给有同感的异类。这样，我的灵感源头又再次醒来。
貌似无边无际的天与遍布高楼大厦的地
5.
生命长大了以后，才逐渐接受自己这个个体，生活在平凡的世界里，既做着平凡的事情，也做着别人无法做到的事情。
小时候的担忧，长大后竟成了真的了。事情总是如你所期望它不要发生的样子发生了：我长大后，确实承受了比小时候还要多的经历和思想。而这样的改变，对我的生命本身而言，并不是坏事。我并没有觉得更累，却更坦荡。也许明天也不会更好，至少努力活着，不让它更坏。
鲁迅先生说，前途很远，也很暗。然而不要怕，不怕的人面前才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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