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在豫鄂交界,翻过一道小山梁,最多不超过半小时的路程,就到了号称“天下之中”的河南省了。我的家乡可以算作半个“江南水乡”,雨水说得上充沛,但并不平衡,偶尔碰上大旱的年份,也不足为奇。这样的大旱,仅我记忆所及,就有好几次。大旱的时候,天空连云彩也见不到一片,太阳火辣辣的直接射到每个人的头上,一开始田地发生龟裂,禾苗慢慢枯黄,最后变成死灰一样的颜色,其实已经死了。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2002年的那次旱灾,当时我正读小学四年级,虎头虎脑,懵懵懂懂的年纪,整天就是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睡觉也不老实,把哥哥往床底下踹。我在河里摸鱼,感觉捉到的鱼越来越多,因为河里的水位越来越浅了。
“河里的水为什么越来越少了呢?”我回到家里以后就问母亲。
母亲谈了口气:“哎,几个月没下雨,哪里来的雨?”
“那真是太好了,我可以捉更多的鱼了!”我忍不住欢呼跳跃起来。
“真是孩子,什么也不操心,庄稼都干死了,你以后吃什么!”
母亲说的对,我什么也不操心,只是跟着村里的抽水机,抽水机被抬到那个池塘,那个池塘就要来个底朝天。水还有齐腰深的时候,我就按耐不住冲了下去,把水搅浑,然后大大小小的鱼就都浮上水面,张着嘴艰难的呼吸着。负责打水的德顺叔在岸上哑着嗓子喊:“不要把水搅混了,把管子都堵死了。”然而没人听他的,大家只是把鱼往网子桶里装。
这样过了不久,村里大大小小的池塘都干涸发裂了,原本黑淤肥沃的塘泥被太阳晒干,成了灰色的粉末,风一吹就飘在了空中。只有河床上还偶尔可以见到一两处小水洼,像散落的鱼鳞一样在太阳底下闪着银光,水像要沸腾了一样发烫。
不久村里来了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人,肚子微微隆起,手里拿着照相机,对着龟裂的池塘和枯死的禾苗拍下了大量的照片。村里风传这个人是省上派下来的视察员,了解情况后马上就要申请救济款了。大家的情绪莫名的亢奋了几天,然而很长时间也不见有什么消息传下来,大家也就淡忘了这件事。
我对于什么都不关心,每天仍旧上学放学吃饭,只是觉得天气燥热难忍,也没个地方洗澡,只是母亲也不催着我天天洗澡了,这倒是件好事。
一天午睡的时候,天气实在太热,我和两个小伙伴一起来到村西边的一个小树林里找个地方荫蔽。树林里也热得很,树叶似乎正腾腾冒着蒸气,点火就能着的样子。我们在树林里走着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坡子上面一个池塘里银光闪闪,无数的鲢鱼张着嘴在水面游来游去,头上青色的标记那么显眼。我们欢呼一声就冲下水,水温很高,略微发烫,鱼儿见到我们也不反抗,还是傻呵呵地喘着气。我感到自己像是捡死鱼一样,毫不费劲地把他们一个一个扔上岸。鱼儿在干处有气无力的翻滚着,腹部发力,一弹一跳的,有的竟然回到了水里,但大部分竟然采取了听天由命的态度。
我们采来几根很粗的树藤,把鱼儿穿起来背在背上,唱着歌回家了。路上惊异行人的目光让我们兴致高昂,我感到自己做了伟大的事情。回到家里,母亲毫无欣喜的表示,更不会表扬我。她把我拉到水井边,从井里拉出半桶含沙的浑水,一边给我冲洗着身上的泥巴,一边责备我:“你这孩子真是不晓事,弄得一身脏,哪里有水给你洗!”
几年后我回想起那个炎炎夏日的捕鱼,那些鲢鱼绝望不加抵抗的情形又出现在我眼前,我忍不住问我自己:“我真是为了吃鱼才冲到池塘里的吗?”我想起那个夏天我满嘴的鱼腥味,忍不住摇了摇头:“其实我只是为了一次屠杀!”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捕过鱼,甚至没有钓过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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