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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七秒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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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飞冲天】专题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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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独行走天下
上一周,我在书店看到台湾美女作家林奕含的书《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两年前,林奕含自杀,书中披露了她自杀的答案:在十几岁时被老师诱奸,长期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
看过书,我联系了挚友雨晴。我问她最近还好吗,她很快回了过来,那是一串欢快的表情包。几年前,她也曾因遭遇性侵差点抑郁自杀,而真正把她逼向绝路的,并非被侵犯本身,而是身边人的冷漠……
(本文系我这位朋友亲口讲述,以第一人称记录,相关人名已进行化名处理。)
夜,武昌最后一班轮渡也收班了,看夜景的情侣们陆续离开。四下寂静后,只听见江浪的声音。一个女人赤足向长江深处走去,江水,很快没到了她的腰部……
01
这个女人就是五年前冬天的我,当时,我和我的老公新婚不到一年。
2009年,我清晰记得,那年大二暑假来临前,我喜出望外告诉我哥们儿曾峰,我恋爱了。曾峰是我老乡,我们入学时就相识了,他经常找我,我俩一起泡图书馆,刷路边摊,憧憬着一起出国留学。
曾峰的家境不太好,为了学费和生活费,他接了两份兼职,和我见面的次数也变少了。
曾峰非说要见见我男友。事后,曾峰笑言:“行啊你,我老觉得你神经大条,没想到这男友模样和为人看上去都是那么回事儿。”
我的男友张正宇是校篮球队的,也是学生干部,他为人诚恳,处事得体,而且还是武汉本地人。我俩都有个共同爱好,就是吃。他三天两头带着我在武汉各处寻觅美食,撑得我俩走不动道儿,指着对方狂笑。
毕业季,我和张正宇的工作都在武汉落实了,我在武昌,他在汉口,浪漫的我们有时候会坐轮渡,看看江景,望望人群。
那年十一,张正宇驾车把我带到了汉阳区的郊外玩。晚上,天微微凉,他骑着一辆从旅店借来的小电动,说是带我四处转转。一路上,我闭着眼,把脸贴在张正宇后背。
突然,有什么声音钻入耳膜,天空亮起来。我抬头,看到了漫天的烟花。
我惊喜地跳跃着,张正宇突然单膝下跪求婚,他说:“你就像一颗干净的珍珠,你就是我要的那个人,嫁给我吧。”
幸福来得疾如闪电,而我彻底沦陷。很快,他准备好了房子和车子,只待我们双方父母见面、定亲。
所有人都得知了我们订婚的消息,纷纷道喜,只有曾峰反应迟缓。过了几天,我才得知,他在工作之余所做的那份兼职的老板拖欠报酬,他一怒之下,和人打架,被拘留了。我去找他,他刚从派出所里出来,得知他的事儿解决了,我才放了心。
曾峰看着我,突然很动容地对我说:“祝你幸福,如果可以,多希望那个人是我。”
这迟来的表白让我错愕、心情复杂,不过,准备婚礼的喜悦很快湮没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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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我和张正宇在江畔举行了户外婚礼。
婚后,我们住在珞珈山附近的小区,每天上班,张正宇送我,晚上他经常加班,我得自己回家。我上班的地方离家不到三站路,那段时间,天天修路,路上堵得厉害,我干脆直接放弃了坐公车,选择步行。
夜晚的东湖边,挺黑的。为了绕过路障,我偶尔还要跨过黑漆漆的小花坛和树丛。
我不敢仔细回想那个夜晚,那个让我惊惶、羞耻、无助、窒息、绝望的夜晚。那个夜晚改变了我的一生,摧毁了我的幸福,夺走了我的尊严,剥夺了我快乐活着的权利,那个夜晚让我生不如死。
那天,我下班晚了些,路上也没堵车,我本可以坐公车的,可是,习惯步行的我还是选择了走路。
就在我像往常一样,哼着歌,穿过小花坛,为了躲避路坑从树丛里穿插时,一双无比大力的手不知从哪里突然伸了出来,猛地把我拉进了树的枝丫里。
我还没来得及尖叫,他已经把我的喉咙狠狠扼住。
我头晕不已,几乎要窒息了。
我本能地挣扎,他的力气更凶狠了,并且把我摁倒。我挣扎着蹬腿,胡乱拍地,示意他放过我,但是,他拿起一个布团死死塞进了我嘴里,拿刀对着我,说:“听话。”
那一句“听话”,像恶魔的声音,此后多年,这个声音反复在我耳边尖锐地响起,刺得我耳膜生疼。一次次清晰地承认,我的灵魂和身体都已被撕碎。
张正宇赶到派出所见我的时候,我披着警服,浑身还在发抖。
女警一直半蹲着安抚着我,可我低着头只知道哭。张正宇走进来后,周围四下突然安静了一下。我听到有人说:“快去安慰安慰她。”
这句话触痛了我,我完全失控了,埋着头大哭起来,张正宇快走几步蹲下来,抱了抱我,压着声音说:“我来了。我来了。”我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只知道反复喊“老公,老公……”
张正宇听说我已录完了笔录,提出要立刻带我走,他默默地帮我脱下警服,把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身上,搀着我出了派出所。
一路上,我们只有沉默。他一直在反复地深呼吸,每一次深呼吸,都让我难过。我知道他也想说点什么安慰我,但他是那样无力。
回到家,我冲进洗手间,关上门,把水流开到最大,使劲冲洗着身体,直到皮肤被搓得发红,我嚎啕大哭。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敲了敲门,我没有开门,继续哭着。门,没有锁,可他在门外停留了一会儿,没有进来看我。
我洗了整整两个小时,从洗手间出来时,屋里全是烟味,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
“老婆,我铺好了床,咱们睡吧。”他走过来,把我轻轻拉住,送到床上。他摸着我的脸,用手指把眼泪拭开。我扑进他怀里,泪落不止,直到精疲力竭,模模糊糊中,他把我挪好,盖好了被子,我昏沉沉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被噩梦惊醒,我坐起身来,他不在我身侧。
我赤着脚起身去找他,看到书房的门紧闭着,门缝里透着一点点光线,我眼眶立马湿了,转身回到了床上,一夜辗转无眠。
我以身体不适请了三天假,他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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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家为我做早中晚三餐,不是在厨房忙,就是在家里擦洗、拖地。他从来没有这么忙碌过,我大概懂他,他希望靠这种方式给我安慰。
期间,我的领导打了好几个工作电话,我终于决定无论如何要回去上班了。
张正宇不仅送我上班,也开始接我下班了。以前在车上,我俩有说有笑,可那件事情发生后,我们之间突然有了距离感,总是说不了几句,就断了。
我变得整夜失眠,白天上班时,我也很恍惚。我不爱笑了,看到同事们总是尽量避开。对着电脑,我经常会走神。因为我工作的失误,一直关照我的领导终于按不住脾气吼了我几句。要是平时,我肯定云淡风轻带过了,可那天,我失态地冲出办公室哭,很多人惊诧地看着我。
我给张正宇打电话,我说,你快点来接我回家,我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他说,他手上确实有事,我大吼:“现在就过来,否则,否则我……”
“我过来,现在。”他没等我说完,以飙车的速度来把我接了起来。我像个孩子一样哭诉着在单位的遭遇,他默默听着,说:“是的,你受委屈了。回家好好调整一下情绪。”
我周围最亲近的人甚至我父母都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所以,在那样的时候,我对他是那样依赖。我抓住他的手说:“救救我,我快疯了。”
他让我抓了一会儿,又默默地抽出了手,轻声说:“等会哈,我开车呢,得注意安全。”
我转头看着窗外,东湖的风景一直都很美,可是,我很冷。
我渐渐看不清眼前这个男人。每晚,他陪我在床上躺下,等我差不多睡着,他都会起身去书房睡。他以为给我做早餐为由,总在我睡醒前起床。他知道我明白他的变化,我们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过节了,我会收到他一如既往的鲜花,我把花拆开,一枝一枝插到花瓶里。这花,真好看啊!就像张正宇曾经为我放的烟花那样好看,可我的心,已经感觉不到来自他的任何温度了。
每天,我都给他发很多微信,他总会回复,但言辞简洁。他忙工作,忙家务,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而我,只要回到家,就完全放任,什么也不做,我看着他走来忙去,忙得都没有时间和我说话。
在同学、朋友聚会上,我们默契地继续演着夫妻恩爱,所有人都羡慕我们。
我俩笑着,点着头,举起酒杯让他们尽快停止说话。张正宇严禁我喝酒,可每一次,他都喝到烂醉。有一天,客户应酬完,他又喝多了,我去接他,回家后为他擦洗。他嘴里一直嚷,含糊不清,我仔细听,直到我听到他说:“都怪你,都怪你!”
我突然,窒息一般地难过。
我哭着为他擦洗,哭着狠狠点头,如果可以,我多希望那个噩梦一般的夜晚不要存在过,多希望我最亲爱的他能再给我温暖的拥抱、亲吻和抚摸。
那天凌晨,他突然醒来了。
他看到我躺在身边,很惊诧地陡然坐了起来,嘴里不自觉地说:“我,我怎么……”他甚至打量了一下我,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我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居然,怕他酒后失去意识,碰过我了。
他说,我像珍珠一样。可我不是无暇的珍珠了。
04
“怎么了?你这么看我什么意思?”我感到委屈。他赶紧示意我压低音量,可是我疯了一般,继续大喊:“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他伫在原地,表情木然,仿佛在看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突然,他用尽全力大声嘶吼:“闭嘴!难道我没有受够吗,我有什么错?”
相爱以来,他从来没有对我如此粗鲁过,他走过来,拧住我的胳膊,他说:“你不要再发疯了,你再发疯,我只有去死!”
我狠狠瞪着他,直到我眼里全是眼泪,我平静地说:“哦,是吗,那我们离婚吧。”
这两个字眼,就这样毫无意料地蹦了出来。他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过了一会,他说:“那你怎么办?”
那是半句问话。可我听懂了。他说的是,如果我们离婚了,那你怎么办。他潜意识里是情愿离婚的,我知道,他精神上也太痛苦了。
我说:“你不用管,我死不了。”
我听到他长叹了一口气,以及他喉头的哽咽。我转过脸去。
办理离婚手续那天,下雪了。我们终于解脱了,唯一难以交代的,是彼此的父母和亲朋,毕竟所有人都觉得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如果你们没有体会过什么叫做万念俱灰,最好此生的以后,你们也不要懂得。
那天办完离婚手续,我一个人去了江边,我想起的,全是和张正宇有关的幸福画面。
我走进了江水里,江水冷得刺骨,像我爱过的人那样冷。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医院急救中心的床上。是曾峰,他收到了我的告别微信,他报了警,通知了张正宇,他们一起到江边找我,我被救了。
我向单位请了长假,独自去了云南,我需要时间疗愈自我。我的高中闺蜜阿菲大学时就去国外了,但我们经常联系。一天,她又关心我的近况,我终于忍不住说出了一切,我泣不成声:“是不是因为我不干净了,所以不配任何人爱我?”
阿菲告诉我,女人的身体是完全属于自己的,不是男人的容器。她推荐我一定要看一本书——波伏娃的《第二性》。
在我印象中,阿菲像个假小子,总是大大咧咧和男孩子混在一起。因为她爽快的性格,在女生中也很受欢迎,曾经还为了班上女生伸张过正义。当时一个漂亮女同学论文总是不过关,明显就是教授刁难。女同学哭得梨花带雨,阿菲豪爽地说她去找教授谈谈。不知道她怎么沟通的,女同学论文真的过了。
大学最后一年,阿菲安静了很多,很快就和我们告别出国留学了。我们的友谊,也就这样变淡了。
这次重拾联系,我们交流密切起来。有天深夜,她给我打来国际长途,并告诉了我一个关于她自己的秘密。
“梓涵,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要出国吗?因为我和你现在一样,想自杀,想逃避一切。”
“这个秘密我守了这么多年,我瞒着父母吃过安眠药,命大醒了过来,我割腕中途又怕疼,自己把伤口包扎了起来,你们看我平时大大咧咧,其实我也有胆小脆弱。当年,那个为难莎莎不让她过论文的教授,他性侵了我。”
我的呼吸停止,如果不是隔着国际长途,我真想抱住她。原来,她和我经历过相似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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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了个理由说服父母出国,以为换了环境,就可以重新开始。不是这样的,我心里难受时,会做很多傻事,以为做让自己痛苦的事,可以掩盖心口的痛。可是除了体重增重三十斤,变得人不人鬼不鬼,那个噩梦就像鬼魂如影随形。”
我的眼泪刷刷淌下来。我又何尝不是呢,那份耻辱感淹没整个胸腔时,我会忍不住在客厅嚎叫,乱扔东西,冷静下来又边哭着收拾。我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足够让我相信,自己值得好好活下去。
父母知道我心情不好,以为是婚变的缘故。他们抱着我时,所有的安慰都那么苍白无力。
“梓涵,就在我处在这种煎熬中时,我看到metoo运动几乎刷遍了朋友圈。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和我一样的遭遇。我活不下去,是感觉到了抛弃,我们内心也认同了这份抛弃,认同了它所带来的低价值感,但,其实真正能抛弃我的人,只有我自己。”
阿菲的声音一直都是轻声细语的,可就像什么轻轻拭去了我心上厚厚的浮尘,我感觉呼吸到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一个人伤害过我们,我们可以不必原谅他,但如果那件事我们不放下,就好像一个人拿刀捅了我们,那个人走了,我们却主动揣着那把刀,允许它让我们的伤口不断的流着血。这份允许,慢慢把我们真正杀死。”
可真的很痛啊,我连拔刀的勇气都没有。
“梓涵,你明天帮我去看望一个奶奶好吗?”听到她给我的陌生地址,我好奇地点了点头。
06
第二天,我按图索骥,来到一家老人福利院。
听我报了名字,院长把我带到一个爬满爬山虎的房间。门开着,一个银发奶奶侧对着我靠在躺椅上,阳光从窗外洒满她全身。她的腰侧挂着一个尿袋,虽然用漂亮的蓝丝巾遮了一层,但还是容易看出来。
“发生那件事时,我已经四十几岁了,但我从未想过死。”奶奶知道我来了。
“每天我都会在这里晒太阳,你看,无论我发生过什么事,阳光都会照在我身上,就像昨天一样,那件事和它无关,有时候我们对自己的爱,还不如这阳光。”奶奶摸索着拉我的手放在光线里。
她拿出一只口红,和她唇上的颜色一样:“我看不到颜色,但我知道一定好看。”她的眼珠一动不动,我发自内心地夸她好看。“既然喜欢就送给你”,她塞到我手里,“记得每天要用哦,对自己的爱要像阳光一样。”
当我拿着口红走出院子,抬头看天,阳光好像照进了我的心里,有一块地方亮了。
关于羞耻,关于疼痛,我学会去接受,接受发生过的一切,我终于明白,那些不是我的错。
曾峰来看我的那天,泸沽湖上下雨了。他握着我冰凉的手,默默陪着我沿着湖边走了很久。
他告诉我,当年,他为了两百块工资和人打架,是想凑钱给我买一串手链当生日礼物。他从口袋掏出一串天鹅手链为我戴上,心疼地把我搂进怀里,“梓涵,这不是你的错,你永远都没变。”而我,泣不成声。
无论发生什么,能救赎自己的人,终将还是自己。如果我们认为自己值得被爱,那这份相信的信仰就该像阳光一样坚定。除非,我们选择蜷缩在阴影,永远不走到阳光的照耀下。
一切,都重新开始了。如今,我和曾峰有了一双可爱的儿女,我们活在阳光下,那些忘不掉的痛,终于都成了过往。
- End -
文章的女主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她很幸运,靠着爱和聪慧,重新拥抱了生活。可生活中,不知有多少受伤的女孩,没有死于被侵犯,而是死于精神暴力。
冰心说过,你首先是一个人,其次才是女人。在生命面前,没有什么比它更有尊严。愿这世间多些温暖理性的看客,用良好的环境告诉那些受伤害的女孩:你没有错,你还有拥有幸福的权利。
微信图片_20190718104122.jpg作者七秒蓝:喜欢说实话的人。深度剖析自己,浅浅温暖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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