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念慈

                  江湖·念慈

我叫念慈，张念慈。

很多人都知道我是锈剑门的少主，我的父亲是一流的高手。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我恨我的父亲，恨他没有给我完整的家和童年。

    五岁时，我问他，我娘呢？

父亲听着下属的汇报，没有回头看我，他说，你娘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七岁那年，我赶走了他请来的第五个私塾先生，他微微一笑，再也不提让我读书。

十三岁，他纳妾了，我在那个女人的额头画了一只乌龟，她哭了。

他沉默，右手颤抖着高高举起，却又放下，巴掌终究是没有落到我的脸上。

没有打我，没有骂我，反而那个女人失去了妾的名分，做了他的侍女。

十六岁的生辰，他难得抽出时间陪我，我问他，我娘是怎么死的。

    那个叫做莫邪的女人站在他的身后，看他时温柔，看我时满是慈爱与同情，我讨厌这样的眼神。

他却答非所问，你娘亲的家乡在百里外的鲤鱼村，她的坟在那里。

莫邪为他温酒，酒好了，他闻着酒香，似乎就已醉了，喝了一杯又一杯。

十九岁，我离开了锈剑门的范围，嚣张的少爷走向了江湖，父亲之外的江湖。

途中与人结伴，他叫罗睺。其实是我抢了他的马匹，他不得不与我结伴。

罗睺陪我走了一个月，练刀也练了一个月，从未放弃抢回他的马匹，却始终是我的手下败将。

我笑了他一路，回应我的只有他的刀和坚定的眼神，我忽然很羡慕他，佩服他。

    三岔路口，本该分道扬镳，却意外遇到了一个人，独眼，持长刀，刀上有血。

似乎是父亲的仇家，此人面前，我没有嚣张的资本了，死倒也无所谓，只是拖累了罗睺。

我站到他的身前，问，此人要杀我，你可愿意随我去死？

他楞了片刻，打开腰间的酒囊，喝了一大口烈酒，他说，在你把马还给我之前，我们不会死。

刀光剑影里，我们最后都躺下了，这是一场苦战，所幸最后独眼死了，我们活了，罗睺没有说错。

    但是罗睺没有料到，他替我挡了一刀，伤口在背上，血色在片刻后变成了紫色。

我问他，如果知道刀锋有毒，你还会挡么？你会后悔么？

罗睺没有说话，直到临别时，他牵走了他的白马，却没有说出他的答案。

他去寻找解毒的良医，而我则一步步走近了鲤鱼村。于是，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我自幼行事乖张，畏我者众，近我者少，罗睺这个名字被我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一个月很短，一个月很长，从陌生到熟悉，不过是一把刀的距离。或许，这就是江湖，这就是兄弟。

娘亲的坟被修得很精致，墓碑上刻着亡妻宋慈。原来娘亲的名字叫做宋慈，好温柔的名字。

此后，我没有回去，住在了鲤鱼村，我想陪伴我的娘亲。

一转眼，便是五年过去，霸道的恶少也学会了温和，因为我的娘亲在这里，还因为阿鹿也在这里。

没想到父亲会突然过来，就在坟前，我问了他第三个问题，什么是爱。

他又一次答非所问了，但他给了我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娘亲是因难产而死，说到底，是因我而死。

原来如此，你怕我内疚，才瞒了我这么多年么。我在娘亲的坟前泣不成声。

父亲走了，晚上，我喝了很多很多酒，酒不醉人人自醉，我似乎醉了，似乎疯了。

等我酒醒时，大错已经铸成，阿鹿死了，因反抗我而死，我竟在醉酒时对她有了不该有的动作。

终究还是没有勇气面对，我逃回了锈剑门，父亲在的地方，好像总比外面要安全。

他听完我的故事，依旧没有打我，没有骂我，只是不停地喝酒，我尝了一口，酒是苦的。

当你痛彻心扉的时候，你就明白了什么是爱。这是父亲醉后说出的话，但这次没有莫邪在他身后温柔地看着他。

    提心吊胆地度过了三年，心也痛了三年，我爱阿鹿，我也爱我的爹娘。

当剑神来临的时候，我很平静，父亲倒下的时候，我没有哭，因为我很快就会去陪他。

剑十三的剑刺在我的身体上，这痛却远不如我的心痛。或许，只有在黄泉路上，我才能拥有完整的家吧。

我是念慈，思念的念，宋慈的慈。

作者:毕公子        个人公众号:公子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