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夂旧里。
他用六年时间喜欢她纪初周是一个寡言的人,但心里有一片海。
大抵是过去的都是美好的,后来的日子里,楚篱总是能想起一个人,却不记得他的容貌他的姓名。
纪初周。这个人喜欢了她六年,整整六年。不,或许更长。
“我……喜欢你”。声音轻轻的似乎能被风吹走,透着满满的紧张。
梦中有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楚篱没来得及回头看是谁,就醒了,透过床帘看到外面一片漆黑,心扑通扑通的跳,缓缓舒了口气。
年少的时光总是惹人疼。楚篱总能想起初中的时候,她忘记了一些人,也一直记得一些人。印象中的初中生涯是这样开端的。九月的阳光依然灿烂的明晃晃,暖洋洋。小小的楚篱背着粉嫩的书包,眼睛亮闪闪的笑,手趴在初一教室的窗户旁,踮着脚看教室里,又转而在空阔的校道上对着太阳开心的笑。
从此,这个场景一直被楚篱记到很久很久之后都不曾忘记。
当时的楚篱,还不是那个目不斜视,淡定从容的姑娘,那时候的楚篱,还只是个小女孩。就喜欢窗外那棵笔直笔直的树,那树在春天会开漂亮的花,大片的白外加一点粉色,美美的从空中打着旋儿的落下,还喜欢对着太阳乐呵,喜欢暖暖的阳光。
同时,她也不知道纪初周是谁。但楚篱已经名声在外,她是以全区第三的名次升上全区最好的初中,毕竟从小楚篱就是老师眼中的好班长同学眼中的大学霸。初中班主任是数学老师,他知道楚篱数学并不是最拔尖的,特意让她担任数学科代表来促进交流,稳定提高数学成绩。
学校开学组织了一场新生摸底考试,成绩揭晓后,纪初周第一次和楚篱说话了。
“楚篱,听说你数学考试是满分?”纪初周坐在第二组的第四排问道。楚篱正在他旁边发试卷,看了他一眼,随即浅笑道:“不是的”。发完所有试卷,楚篱路过纪初周座位旁的过道往回走,纪初周又轻轻喊了一遍:“楚篱……”,楚篱停下,看他似乎并没有话说,回到自己的座位,第三组第二排。这个时候,楚篱依然不知道纪初周的名字,也不记得他长什麽模样。
后来,楚篱才知道,纪初周本来应该是他们的学长,只是因为意外原因重新读了一年初一,难怪看上去似乎比新生沉稳一些。
其实,楚篱和纪初周接触的真得挺少的,楚篱有自己的圈子,前后左右都有以前的同学,大家都和楚篱玩得来,而他俩的座位也实在不算近。
课间的时候,楚篱倚着后座的座位看教室后墙的板报该怎麽设计。纪初周恰好在第三组的第四排和男生坐着说话,转眼看到楚篱就站在桌前,座位上一个相熟的叫胡呈的男生问,“老班长,你在干嘛?”楚篱微偏头说道:“喏,板报。”纪初周问:“为什麽叫老班长?”也不知道是问谁的,楚篱眉眼笑笑不说话,胡呈接口道:“谁让我们楚篱大学霸从上学就是班长啊,这次还是班主任怕影响学霸学习,班长才换人了。”纪初周抬眼看了下楚篱,又低下眼睑,后又抬头说:“楚篱,你长得好像一个明星……”,那个时候,并不像现在这样随手能看到明星照片,也只能在电视上或者海报上看到。楚篱看着他等他说是谁,结果半天他才冒一句想不起来名字了,楚篱噗嗤笑出来。
对话那麽短,楚篱没想到她还记得。后来纪初周调到了第一组第四排,楚篱依然在第三组第二排,楚篱依然对纪初周没什麽印象。其实,楚篱都不知道纪初周是什麽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有一天最后一节课打铃时,隔壁桌递过来一封信,楚篱正在收拾书本,转过头看着隔壁的女孩表示疑问,隔壁女孩指指第一组,说,那边传过来说是给你的。她也没有多想,就拿起那信封塞进书包,出门回家,等晚上写作业时,才发现还有封信没看。打开信封,看到折叠的信纸,长长的一页,开头其实有点抄袭吧,估计是在哪找的句子作为开头,其后倒很实在,含蓄但也坦诚。
很久的后来,楚篱已经不记得信的内容,但觉得信封素雅,字体虽然并不好看,但一笔一划写得非常工整,看得出来写字的人很认真。
当时,也不知道楚篱是否认真的看过信,大概是一字一字的看完的吧,只是有点慌张有点羞涩有点不安,猜想一定是小心的把信装好压在日记本里。
之后,楚篱依旧假装淡定的继续上课看书写作业,假装不知道纪初周的表白。只是很快,全班都知道纪初周喜欢楚篱,男生们嘻嘻哈哈的笑闹着说:“我们周哥喜欢你哎”。楚篱佯装镇定的不做声,看他们一眼继续做自己的事,但她自己知道,她一定有脸红的,她是个容易脸红的小女孩。有了第一封情书,就有第二封,不知过了多久,隔壁桌传来第二封。楚篱愣了下,没敢朝第一组看,只是并不碰它,隔壁桌继续捣捣她,她不说话不抬头,隔壁桌继续捣捣捣,楚篱只得看向那个女孩,女孩又指指第一组,示意那边传来的。楚篱并不敢真的就放任信封在桌上,只能塞进桌肚里,最后悄悄放进书包。又过了些时候,第三封,隔壁桌女孩说,不是他的,这一次楚篱颇为不信的朝第一组看了一眼,纪初周低着头不知道在写什麽,他前桌的女孩对着楚篱笑,口型说道给你的。楚篱第三次收下信封,很明显,三封信都是纪初周写的,不同的是内容,同样的是那一笔一划认真写的字,这些信纸都被压在日记本里。楚篱从来没有回应过,也因为年少的羞涩,楚篱和纪初周再也没有说过话。
时间晃悠着到了五月份,天气越来越热。有一天的体育课上完,回教室拿书包回家。楚篱没有注意到纪初周就在她身后,在教室门口的时候,纪初周的声音从头顶轻轻响起,“楚篱……我……喜欢你”。楚篱意识到是纪初周的时候,微微僵硬了下,没有回头,继续走进教室,拿起书包,出门回家。这应该是纪初周第一次当面表白,也是最后一次表白。
五六月正热的时候,纪初周和几个男生每天都在食堂后面的凉亭里坐着吃盒饭。楚篱每一周都能看到纪初周几次,有时候是中午回家,经过凉亭边的小道,有时候是和几个女孩子去凉亭不远的石凳上坐着闲聊,总之,都会经过凉亭旁边的小道,看到纪初周。一个人的时候,楚篱会默默走过去,不说话,有男生和她打招呼时,她就朝他们笑一笑。其实她想很快的走过凉亭,总能感觉纪初周的视线看着她,有时不经意转头时,便对上纪初周的视线,这时候的楚篱就会很尴尬的调回视线,默默走过。
直到初一结束,楚篱都不太了解纪初周,不,应该说,很多年之后,楚篱依旧对纪初周知之甚少。
楚篱印象中他是一个沉默的大男孩,和女生很少说话,男生中很玩得开,大家都叫他“周哥”,大概比楚篱大两岁吧,其他的呢,数学成绩很好,很沉稳,也很认真,很负责。
后来,初一结束,分班了。此后两年楚篱和纪初周都不在一个班级,但是依然有相识的同学在说纪初周喜欢楚篱。尽管那个时候已经有很多其他的男孩子说着喜欢楚篱。初一暑假那年,楚篱拔高了不少,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后来,由于不同班,见到纪初周的次数已经很少了,初二、初三直到初中毕业。
曾经的大学霸因为一些原因考得并不理想,而纪初周却考上全市最好的高中。楚篱的二流高中学校并没有上几天,虽然那里也有很多认识的同学,一番周折,楚篱在开学半个月后正式准备到最好的学校就读。
那是一次意外的见面,楚篱背着书包戴着耳机踏上巴车,偏头找座位的时候愣了下,她看见了纪初周,似乎是纪初周,坐在靠窗的座位上。
此时的楚篱经过暑假的历练以及一些其他事情,终于有一点后来淡定从容、目不斜视的模样。是的,只有一点,所以楚篱心里还是有点慌张的,但并没有显现。售票员告诉楚篱,只有一个座位了,快去坐好。嗯,最后一个座位就是纪初周后边的旁边。楚篱甚至一抬头就能看到纪初周的侧脸,棱角分明,沉默着。楚篱怎麽也没想到会碰上纪初周,她不知道纪初周在最好的学校,也没想到会上同一辆巴车,彼此沉默着没有打招呼。
直到一个小时的车程后,在学校的后门下车,纪初周先下了车,楚篱背着个书包也下车了。她站在路边看着午后的阳光,有点微懵,转过身准备走去后门的时候,看见纪初周站在远一点的路口看着她,楚篱默默的朝学校后门走去,而纪初周也走进路口巷子里。两条路,第一次见面正式结束。
后来的后来,楚篱从胡呈那里得知,纪初周说,在车上看到她的时候好激动,没想到还能在一个学校。楚篱知道的时候,内心是吐槽的,谁激动会沉默着板着一张脸,面瘫吧。
再次说话,是楚篱一个玩得很好的女同学雯雯从其他学校过来看她。刚好学校也有几个相熟的人,凑在一起五个,三男两女,其中包括纪初周和胡呈。几个人去了江边河滩玩,走路聊天,莫名的熟悉了些。在学校待了两个月后,楚篱打算回家一次。不知怎的,胡呈知道了这件事,担心楚篱不熟悉路,就给纪初周说了让他陪楚篱回家一趟。
那时候,是楚篱和纪初周第一次有联系方式。纪初周说放学回家,一个小时车程后,天黑了不安全,执意送她回家。楚篱并不想麻烦人,只说不碍事,家人会接的。后来到底还是纪初周送她回家的,依然坐巴车。楚篱早早的在车上坐着,身边的位置空着,纪初周却并没有坐她旁边,在隔壁的位置坐下,中间隔着人,车上两个人时不时用手机简单说几句话,气氛其实有点尴尬的。等下车时,楚篱家人还没到,天已经黑了,纪初周什麽东西也没带,就兜里揣着手机和钱包。帮楚篱提了书包,在楚篱拒绝时,纪初周说:“没事,帮朋友提东西怎麽了”,楚篱没再推拒,转而问他怎麽回家,这次麻烦他了。纪初周笑着说,我原本也是准备周末回家的,两个人一起正好,今晚去朋友家住一晚,就在附近,等你家人过来,我就去找朋友。两个人在路边慢慢晃悠,路灯把影子拉得长长的。家人到时,楚篱接过书包,跟他说:谢谢,你回去注意安全。纪初周笑着说:好,你快和家人回去吧,到了给我发信息。
楚篱看到纪初周站在路边看着她坐车远去。很久很久之后想起这件事,才发现那是他们唯一一次有联系方式,后来更换电话,没有通知对方,再也没有过联系。
在后来和胡呈聊天时,楚篱知道那次纪初周回家只是因为送她回家而已。
后来呢?楚篱遇到了越来越多的男生,也因为与老同学联系越来越少的原因,鲜少有纪初周的消息,同样,楚篱也并不关注纪初周,就像其他普通同学一样被淡忘。直到高中毕业,楚篱都不知道纪初周在哪个班级,而高中每个年级有二十几个班级。
后来纪初周的消息,楚篱都是从雯雯口中得知,要好的女同学发展为好朋友,而这位雯雯和以前同学还多多少少有些联系。
大二两人一起出去旅游时,谈到初中,说到当时全班皆知的事情,纪初周喜欢楚篱。楚篱淡淡的笑,问她在其他班级怎麽也知道,雯雯表示当时经常去楚篱的班级找其他同学玩,所以挺清楚的。雯雯说纪初周挺受欢迎的,男生中的周哥,虽然鲜少和女生说话,但对他好感的不少,还说起其他的种种优点,最后雯雯说,纪初周在高中时一直是喜欢你的。楚篱沉默着没有说话,然后问她:现在他怎麽样?你知道的,我和初中同学都没有联系了。雯雯说:据说大学后,一直有女孩在追他,不知道怎麽样了,其他朋友都劝他是时候该谈一个了。楚篱继续微笑说:挺好的。
当时楚篱已经是那个淡定从容、目不斜视的姑娘,对此也没有很特别的感受,只是觉得纪初周挺不容易,喜欢她喜欢了六年,而她总是当作不知道。那时候,楚篱和一个男性朋友关系很特殊,差一点点就能成为男女朋友的。所以,谈起过往的纪初周,楚篱只是觉得当初很纯情,觉得纪初周很认真。
大三11月份,楚篱终于和那位特殊的男性朋友回归到普通朋友的位置,楚篱觉得累了,单方面宣告成为普通朋友,楚篱依然是一个人。
大三寒假的时候,是有个聚会的,胡呈发起的小聚会,以前那个圈子的男孩都参加了。胡呈磨了楚篱很久,说接她去参加,原本楚篱说可能会去,只是最后还是以天气寒冷拒绝了。雯雯参加了,后来,雯雯说聚会上大家说起楚篱,说楚篱变得越来越好看了,说大家都挺想看看楚篱的。楚篱笑笑说,来年吧,来年有机会会参加的。她知道纪初周在,但她楚篱不在。
最后雯雯说,纪初周聚会前一晚是在其他城市的,原先说好这次不方便来,但那天他却到了。听胡呈说之前告诉纪初周聚餐我们两个会去,只是没想到后来你没去。纪初周,他是连夜开车回来的。
“遇见你,生万千欢喜。”
雯雯塞给楚篱一个折叠的卡片,上面的字一笔一划,一如多年前的认真。
楚篱忽然有点想哭。
这一年,从初一到大三,他们认识九年了。她在南方,她不知道他在哪里。
一个人的时间越来越久,在越来越快速的年代,楚篱明白了当时的六年何其珍贵,人生能有几个六年。当初纪初周真诚的表白已经早早的化为灰烬,那时候的表白,只是表白,只想告诉楚篱,纪初周喜欢楚篱,无所求无所欲。
如今,九年过去了,很快十年也会过去,楚篱莫名的想知道纪初周如今怎样,她想说声谢谢,想问他还好吗?
她忽然开始想念纪初周。
在一年又一年的成熟中,楚篱知道,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像纪初周那样,喜欢她喜欢得那麽久,喜欢她喜欢得那麽真诚。从此,纪初周成了楚篱刻在记忆中的一个名字,那个曾经喜欢了她六年的棱角分明的大男孩。
很久很久之后的一个午后,楚篱发现自己坐在老家的卧室里,日记本中夹着三封信,每封信上都有一句相同的话:纪初周喜欢楚篱。一笔一划写得那麽认真。
“啪嗒”,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楚篱缓缓睁开眼睛,屋外是夕阳西下,一片暖黄。屋里寂静的沉默,恍然想起似乎做了个梦,梦里看见被自己烧掉的三封信,信上相同的一句话是什麽呢?楚篱皱着眉想。
老式座钟发出“当”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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