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小麗

01

“枫儿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家了，你爹跟娘盼孙子可都盼了好多年了。”

听着手机那头娘的唠叨，我一如继往敷衍着。

毕业三年来，父母不厌其烦打电话催我赶紧找个女人结婚，如果身边没有合适的，就回老家相亲。

我明白他们的想法，我的那些叔叔大爷们都已经当了爷爷，只有他们的孙子还不知道在哪溜达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们，我已经有了心上人，可是却没有办法带回去给他们相看。因为他们根本看不到她，肯定以为我是为了逃避结婚编出来的幌子。

可是让我离开她是万万不可能的。在这个世界上，我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么理解我，与我心灵这么契合的女人。

我叫李沐枫，今年25岁，是个90后，现在在一家普普通通的科技公司做编程。

已经毕业三年，我却还蜗居在这所北方小城的一座不起眼的公寓内。每天上班都要用尽满身的力气去跟一帮人挤公交，就像小时候冬天跟小伙伴们玩挤油油一样。

不过那时挤的是温暖，这时挤的是空间。

02

大学毕业后，我就进入这家公司，每天奋战在一个个代码中不知疲惫。

也可能是已经习惯孤独，在毕业工作后，我与公司同事也很难顺利沟通。在他们眼中我是孤僻的，甚至是自傲的。

我不多做解释，由着他们暗自猜测、误会，仍我行我素。

没有人可以倾诉，我把一切烦心事说给她听，只有她会理解我，耐心倾听我的唠叨。

可是看在别人眼里却很怪异，似乎我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他们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怪异，离我也越来越远，就像我真得患上了什么疾病，稍不注意就会引火上身。

我不在乎，这些凡夫俗子怎么会看到她，更不会了解她的好。

她叫枫沐，不过我喜欢叫她小沐。

小沐只为我存在，只有我能看到她，摸到她，感受她的呼吸与心跳。她每天与我形影不离，陪我一起上班下班挤公交，甚至上厕所她也悄悄跟在我身边。

我们惺惺相惜旁若无人含情脉脉。每当我在编程的世界里游累了，向她的方向瞅一眼，对一个了然的眼神，一切的疲惫就会一扫而空；而我在工作中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也会轻声与她倾诉。

03

两年前，小沐凭空出现在我小小的公寓时，也把我吓了一跳。

她的小手捂在我因惊吓而大张的嘴巴上，用食指轻轻竖在嘴唇上“嘘”了一声：“沐枫，别怕。”

“你——你是谁？”我向后退了一步，避开她的手，牙齿有些打颤。

六月的天，我竟感到有丝凉意从脖颈钻入我的后背，像条小蛇游走在全身各处。

“枫，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她看着我温柔一笑，眼神里竟似自带一种让人安心的元素：“我们都相互陪伴二十多年了，我怎么会伤害你呢！”

“二十多年？可是，我并没有见过你啊！”，确定她不会伤害我，我慢慢放松，跟她聊起天来。

“傻瓜，我就是你的影子啊！”她轻轻扫我一眼，含怨带嗔：“这么多年伴在你身前身后身左身右，你居然没有认出人家来，难道你没发现人家有些面熟吗？”

我仔细打量她的面庞，有些难以确定。可是当两张脸同时出现在镜中时，我惊讶的瞪大双眼：这，这明明就是女版的我啊！

04

“你说你是我的影子，可我是男的，影子怎么会是女的呢？”我还是有些不太相信她的话，这也太匪夷所思。

她将一绺秀发在食指上来回缠绕，轻声细语娓娓道来：“影子怎么会有性别呢，枫。有的人的影子可能一辈子都只愿做影子，陪伴在主人身边，也有的人的影子会跟主人成为肝胆相照的兄弟。但我，我在这么多年里却不知不觉爱上了你。”

她悄悄微抬首觑我一眼，又满面含羞低下头去：“可是我知道，我们是没有结果的。在白天我只能做你的影子，只有晚上才能出来与你相见。但别人是看不见我的。所以我本没有打算现身与你相见，可是听到你的父母一次次催促你结婚，我又不甘心让另一个女人占有你，才……”

那一晚，听着一个妙龄少女对自己坦露心声，我的内心不激动是不可能的。何况不管是她的相貌谈吐还是思想见识，都与我是那么契合，在一次次心灵激荡中，我也深深爱上了她。

她说她本来叫枫沐李，把我的名字倒过来就是她的名，可是她嫌这个名字不太好听，把最后的李字去掉，改成枫沐。

我更喜欢叫她小沐，而她喜欢喊我枫。

05

“枫，你爱我吗？”，小沐依偎在我怀里，再一次问出这个天下女人都纠缠不休的问题。

我一下下抚摸她散发着淡淡花香的秀发，不厌其烦一次次回应：“我爱你，小沐！就像老鼠爱大米一样爱你！”

“贫嘴。”她白我一眼，嘴角却上扬着，一双小手不安分的在我身上点来点去，引起一片片小火苗。

“沐，你这是在玩火自焚！”，我嗓音嘶哑，一个翻身把小沐压在身下，在她身上留下我专属印记。

“我爱你，枫，很爱很爱……”小沐的呢喃被我尽数吞入腹中，只剩一串串娇吟的乐符。

若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呢。

可惜小沐只能在黑暗中陪伴我。在白天，她重新化作我的影子跟随我左右。

“沐，你不能在白天也现身吗？我好想把你带到父母身边，让他们看看未来的儿媳妇。”

“枫，你忘了我跟你说过，别人是看不到我的。而我如果在白天幻化成人形，别人只会看到你没有了影子，你会被人当成怪物甚至是鬼怪的呀。”小沐声音中透着更多的无奈。

其实我何尝不知，她比我更想成为我的妻。可惜老天作弄，让我们这对有情人，就像宁采臣与聂小倩一样，只能在夜晚相见，更无法将我们的名字印在神圣的结婚证上。

06

如果与小沐这样岁月静好，我也知足。大不了我一辈子不结婚，只与她厮混在一起也未尝不可。

可是老天似乎看不惯我们郎情妾意。

这天，下班时间一到，我就把电脑一关就急急往公寓赶。

回到家中，关上门，我像往常一样等待着小沐。可是左等右等，小沐还是没有出现。

这不正常，非常不正常，我焦急呼唤：“小沐，已经到家了，快出来吧。”还是没有任何回应。难道因为今天工作太忙，没有时间跟她说话，小沐生气了？

我把公寓内所有灯都打开，想让它们照射出我的影子，好跟小沐道歉。

我在灯下左转右转前转后转，仍没有找到小沐。我站到椅子上，爬到桌子上，还是没有找到小沐。

“小沐，小沐——，小沐，小沐……”我大声呼唤，小声呢喃，她仍不见踪影。

整整一夜过去，小沐还没有出现。就像来时那么突兀，她消失得也这么猝不及防。

我不知道去哪里寻找她，她本来就是我的影子，因我而生，本该陪我一生。可是现在，她却先弃我而去。

07

没有心思再去上班，也懒得打电话跟秃头经理请个假，就让他们以为我也凭空消失了吧。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的意识才渐渐从混沌中清醒。

我坐在地上，二十几个空酒瓶零乱散落在周围，还有一滩滩的疑似呕吐物。胃里仍旧翻江倒海，我却连安抚它的心力都没有。连我最爱的、最理解我的小沐都离我而去，我不知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对，我TM为什么还不去死！

跌跌撞撞站起身，双腿一软，又差点儿跌坐在地。刚勉力撑起双腿，脑袋又一阵晕眩，好悬没磕在墙角。一步三摇靠近窗边，双手用力推开窗户，努力了几次都没有爬上去。

靠，连窗户都欺负我！我今天还就不信，你个小小的窗户能拦住我。

椅子呢？椅子在哪里？我回头眯着眼四下寻找，却看到——

“小沐！你，你回来了——”，我一下子清醒大半，两三步冲到小沐面前，一把抱住她。

“你去哪里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你——”小沐柔软的唇贴在我的唇上，堵住我的喋喋不休。入骨的思念让我再也说不出话，反客为主，与小沐吻得天昏地暗，直到我们两个都喘不过气来。

08

我刚离开小沐的唇，想平复一下粗重的喘息。小沐却紧紧跟上来，丝毫不给我退却的机会，继续与我口舌纠缠，疯狂中带着一丝绝望。

她的吻慢慢下滑至我的下巴、喉结，一路向下。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火花阵阵，我再也忍耐不住，反手把小沐抱起，径直向床榻走去。

这一次，小沐一反以往的羞涩，身体就像藤蔓紧紧缠绕在我身上，狂野中透着窒息。

我不知道小沐怎么了，只能随着她的疯狂而疯狂。我们两个就如巨浪中的小船，翻起层层浪花，却不知道将飘向何方。

终于风歇雨住，小沐紧紧依偎在我怀中，双臂环绕在我颈后。她似乎有很多话要跟我说，却未语泪先流。

我轻轻吻去她脸颊的泪，咸咸的，正如我此刻的心情。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我轻声开口：“沐，告诉我，你这几天去了哪里？我以为你厌倦我，不要我了。如果你晚回来一会儿，可能我已经在窗台跳下去了。”

“对不起，枫，对不起……”，小沐的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啪啪击打在我心上。

09

通过小沐断断续续的讲述，我才知道，原来并不是她想弃我而去，而是被人——哦，不，是被影王抓走了。

我才知道，原来在人的社会之外，居然还存在这么一个属于影子的社会。

就像人的世界分贫富官民一样，影子的世界也有高低贵贱之分。

在影子世界里，最大的头叫影王。据小沐所讲，这届影王似乎已修炼百年。虽然在妖界修炼百年算不得什么，但在影子界却已了不得，毕竟人的寿命也就短短几十年。他需要积蓄力量，在上一个主人行将就木之际，脱离他的控制，重新寻找下一个主人，才能继续借人形存在。

这样的能力，并不是每个影子都有的。据说每百年也就出这么一个，在下一个影王出现之后，上一届影王就要功成身退，随主人而去。

以前的影王都很好的维持了影界与人界的平衡，从不跟人发生冲突，也从不干涉他的臣民们生活。只有在人们都熟睡之后，影王才会召集他的下属们行动，维持影界的平和。

10

可是这界的影王却是个色狼。

每日夜晚来临，当人们都熟睡之后，他就会让手下去各处搜罗美影，看到就抓回去供他享乐，等天明时分再送回，以防打破人影和平共处。

小沐就是那些喽啰们四处搜寻时被发现的。甚至她还来不及跟我说句话，就被他们抓到影王面前。

她本该在第二日天明前被送回来的，可是因为我那几日浑浑噩噩痛苦万分，根本没有出家门半步。影王把她继续钳制在身边，直到我今天清醒过来，她才终于摆脱影王回到我身边。

“枫，对不起，我已经不干净了。我不愿意，可是我反抗不了他。对不起，枫……”小沐已经哭得眼睛都肿了，可还是不停跟我说着抱歉。

我双臂紧紧搂住小沐娇小的身体，生怕她再次被影王抢走，嘴里不住安慰：“不，小沐，这并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那个可恨的影王，居然敢抢我的女人，我看他是想提前灰飞烟灭！”

我并不是口出狂言。在小沐讲述的时候我就想好了，就算是影王，不还得依附主人才能存在么！我看不见他，但我能看见他的主人。只要他的主人不存在了，我就不相信他还能独自存活，再找下一个主人！

11

通过小沐的描述，我已经猜出这届影王的主人是谁。

真没想到居然是他！我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中透着绝决。

影王的主人，竟然是我的顶头上司，那个经常把我的劳动成果据为己有的秃头经理，真是冤家路窄啊。

就算我不在乎那些成果，可是夺妻之恨绝不能忍。虽然不是他，但他却是祸根。何况影王可能正是受了他的影响，才会如此色欲熏心，把主意打到我的女人头上。要怪只能怪他上梁不正，影子才会歪。

这下新仇旧恨一起算吧！

当然这些我不会告诉小沐。这个可怜的女人，宁愿委屈自己，也不会让我如此冒险。

第二天，我抖擞精神来到公司。果不其然，秃头经理一见到我，就是噼里啪啦一通数落。只见他挺着将军肚，双手艰难地在背后相握，当着一屋子同事的面唾沫横飞：“李沐枫！无故旷工四日，连个电话都没有，你TM能耐了啊！有本事你继续玩失踪，别来上班啊！balabalabala……”

12

我的手暗暗握成拳，脸上却挤出一丝难看的笑意，像哈巴狗一样点头哈腰：“对不起经理，我那几天生病发烧，迷迷糊糊睡了好几天。这不等烧一退，我就来找您赔罪来了么？”

也许是他从没见我这么对他低三下气，看我认罪态度还不错，居然轻易放过我：“嗯，情有可缘，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谢谢经理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往前凑了凑，在他耳边低语：“经理，为了表示我悔过的诚意，晚上我请您在旁边那家酒店吃一顿，请赏光。”说着右手做出数钱的动作。

他心领神会，轻轻点了下头，转身离去。

一天风平浪静。等到下班后，我先行赶到地下车库，等待秃头的到来。

没一会儿，秃头经理来到车库开他那辆宝马X5。当他看到我时眼神一亮，疾步向我走过来，肚子上的肉随着他的奔走上下左右晃动着。

我冲他一笑，右手伸向裤兜，做出正在掏钱的样子，也向他的方向赶去。等走到近前，我趁他不备猛地掏出早就暗藏于袖中的刀子，狠狠向他咽喉割去。

他身上的肉太厚，我怕一刀扎不透。

喉咙是一个人最脆弱的地方。

13

小沐猛然意识到我要做什么，大喊一声不要，幻化成人形想要阻止我，可为时已晚。

鲜血从秃头的喉部喷射而出，溅了我满脸满身。

“哈哈哈……我看你怎么再来跟我抢小沐！影王？我呸！”我哈哈大笑，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也没有影子，敢跟我抢小沐，她是我的女人！我一个人的！

哈哈哈……哈哈哈……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周围，他们被我的疯狂吓住不敢上前。有人拨打110报了警。

小沐紧紧抱着我，嘴里不停地说：“枫，你不该为我这样啊，不值得，我不值得……”

我也回抱着她，在她耳边低语：“小沐，对不起，上次是我没保护好你。以后好了，再也没有什么影王敢欺负你了。”

110很快到来，封锁现场，驱散众人，把我带回警局。

事实非常清楚，我杀人的时候有人亲眼目睹。那么多人证，我就是想狡辩也难，何况我认罪态度良好。

当他们询问我杀人动机时，我把我与小沐的故事和盘托出。我告诉他们，影王侵犯了我纯洁的爱人，而影王的主人正是秃头经理。我只有杀了秃头，才能让影王灰飞烟灭。

14

没想到他们根本不相信我所说的话，并怀疑我得了精神病，请来专家为我鉴定。

更没想到那些所谓的专家们居然也不相信我的话。他们一致认为，我患有幻想症，属于精神分裂性疾病。我杀人时正处于犯病期，所以可免于刑事处罚，但必须入院接受治疗。

虽然我坚持认为我没有得什么幻想症，我说得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可是能够不被判死刑，我还是很开心的。影王已经不存在了，小沐又是我一个人的了！

就算进精神病院又怎样？最好能一辈子不出来，这样父母就没有办法再催婚了。虽然这么想挺混蛋的，可是我还是开心的笑了起来。

现在的我，正在精神病院接受所谓的治疗。

我每天都积极配合大夫的诊疗，连大夫都说，我是他们这么多年见过的最安静、最配合的患者。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我当着他们的面吞下的药，都偷偷藏在舌下，在他们走后再吐到马桶里。

开玩笑，我又不是真正的精神病，吃那些药，恐怕会弄假成真吧。

每到夜晚来临，小沐就会现身与我缠绵不休。

有一次，一个小护士查房时看到我赤条条一个人，在被子里起起伏伏，吓得“啊”一声怪叫，捂着脸转身逃走。

切，大惊小怪！

没看到我的小沐正娇羞地望着我么？

哦，对了，你们凡夫俗子是看不到的，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