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小野
【一】
拓是我小时候的朋友，我比他大一岁，他一直当我是知己，所以什么话都告诉我。在我面前，他毫无保留，相比那些受伤的女子，我算是比较幸运的，至少，我可以走进他心里。
我认识的拓是个很受欢迎的男子，不管走到哪，女生们都像蜜蜂一样嗡嗡飞来，他不理睬。因为惯性的高傲。他喜欢音乐，喜欢背上一把吉他在无人的山林里弹奏，他的指尖与这个世界隔着一层雾的距离，让人生出幻觉，尤其的美。他是个薄情的人，身边的女友不停的更换。其实，他并不快乐。似乎天生就看透了世间的爱恨情仇，女人在她的眼底，好似流淌的水，终归入海。
可是，从没有女生恨过他。
拓的初恋是十五岁，那时的他还是个小破孩，却总爱佯装成熟的在我面前炫耀自己的帅气，说要在十五岁谈恋爱。终于有一天，一个洋气的女生半路拦着他，说要做她女朋友。他问我，这妞长得如何，我说好看。于是拓和她开始交往，真是惊人的速度。他在阴暗处拉起她的小手，亲她嫩白的脸蛋。两人一起拉钩，说要一直好下去，好到八十多岁。多美好的誓言，而在短短的三个月后，他便拉着一个更漂亮的女孩出现在我面前，说这是他的新女友。我笑，说拓你真是个负心汉。他拉过女孩，让她叫我姐姐。
拓说他是个喜新厌旧朝三暮四的人，他很失望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说不是，你只是寂寞。
他开始迷恋音乐，写很多好听的歌。他说要用它的情歌去追女孩，肯定是个不错的招数。于是北院音乐系的女孩纷纷被他感动得眼泪汪汪。于是短短一个月，我认识了三个女孩，一个比一个漂亮。
爱情是什么？爱是一张纸，很薄很薄，即使对着光也看不到未来。拓说，如果有一个女孩让他心疼了，那他一定是爱上她了。会有那么一天吗？他呆呆的望着窗外，像个孩子。我说会的，拓会幸福。
一个礼拜后，拓匆匆找到我，说他找到了让他心疼的女孩，从见到女孩的第一眼起。我说恭喜。看着他眼底湛蓝色的光，我想，我的拓终于可以安定下来了。我笑，眼角凝重。
【二】
只是觉得她与众不同，这是他的理由。
拓与她在一次舞会上相遇，他在人海中见到了她。只看一眼，便心生怜爱。角落里的她，一张苍白的脸，裹在一套黑色礼服里，一双大而忧郁的眼睛一直在逃离。她是个寂寞的女子，拓这样想。和他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孩相比，她显得尤其的静默，像是朵黑色的郁金香，散发着高贵而落寞的气息。此女子，怕是来自冰山一角。
他靠近她：我能请你跳支舞吗？
我不会。
我们见过面吧？
她起身离开。
拓打听到了她的名字、电话。女孩叫凌，音乐系，主攻钢琴。拓窃喜，女孩原来同是爱乐之人。他给她发短信：当火苗遇上冰雪，注定被熄灭。你是数九寒天的冰，我要用我的温柔来融化你，即便毁灭自己也毫不畏惧。又发：我喜欢你，这是我第一次用心追求，我不会放弃的。再发：等着吧，你是我的。
终是未回一字。
很快，他打听到她的住址。拓抱着一大束玫瑰，等在她楼下，对着窗口大喊：凌，不管你现在怎么看我，不管你有没有男朋友，我会用事实证明给你看，我喜欢你，我要永远和你一起。你不出来见我，我就天天等下去，一直等到你出现！
大雨淋湿了拓的衣裳，掉落了一地的玫瑰花瓣。洒下满地的忧伤。
拓说他的心里只有凌，因为得不到。他要照顾她，要对她好一辈子。他瘦了，有了棱角，眼角多了些许沧桑。我默然，有些心酸，这薄情之人竟何时多情起来。这男子，怕是真要离开了。
【三】
凌晨两点，拓接到凌的电话。你怎么了。拓焦急的问。胃疼到不行，麻烦你送我去医院，可能是胃穿孔了。
他赶紧挂上电话，跑到她楼前，抱着她就跑，一句话也不说，只有心里一个声音不停的重播，你不能有事，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路要走。就这样，折腾到了天亮。凌睡着了，熟睡中的她分外乖巧、可人。拓忍不住亲吻她的唇。他中毒了，一种叫爱情的毒。
拓日夜照顾凌，一个礼拜不离不弃。出院那天，凌从背后抱住他，我做你女朋友吧。他颤栗，他真的爱上了凌，他竟有一丝畏惧。
我再次见到他时，他变得容光焕发。没有了往日的孤傲与冷漠。我想是凌改变了他吧，原来这就是爱情，让一个薄情的人变得伟大。拓，你终于有了依靠。我在心里默念。
此后，两个人过上淡如烟火的夫妻生活。
拓弹琴，凌写诗：爱是种魔法，红了桃花，瘦了月牙……他放声大笑，说她傻。是的，真傻。如果可以，就这样傻一辈子吧，到八十多岁。他抱着她，情不自禁。他说我们毕业了就结婚吧，她说好。
拓再没有来找过我，只说他忙，忙着享受幸福。我的生活一下子静下来，那个薄情的拓，再没有拉着其他女孩来找我，让她们叫我姐姐。我笑着祝福他，阳光变成了淡蓝色。
凌为他洗臭袜子，小内裤；为他奔波菜市场；为他沾上了满手油污；为他的衣服上喷洒他喜欢的香水味。拓，她真是个深情的女子。彼时，正值春深，阳光正好，繁花爬满枝头，那个薄情男子，只为一瓢弱水而生。
【四】
然而，这世上终是有然而。
拓渐渐开始感觉疲倦，每天重复单调的事情，听同样的一句话，他必须准时给她打电话，必须准时回家。凌不像其他的女子，可以任他呼来唤去，凌要的是他的心，是完全属于她一个人的自由。他告诉我，他有些累了！
拓学会了对自己心爱的女子说谎，这还是他吗？这才是他吧。
拓说他和朋友一起创作音乐，去找感觉，不方便带上她。她说好，没关系，我永远支持你，记得少喝酒。这是凌对拓的叮嘱，是他听腻的一句话。再也不是初识的模样，他害怕看见她，怕见她深情的眼，害怕她对自己嘘寒问暖。就像有根绳子束缚着他，喘不过气。凌要的爱情，他给不起，他能给的，只是一场风花雪月。
终于在他一次郊游回家时，他向她轻声说道：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我感觉好累。凌哭了，瘫坐在地上。你说我们要好到八十多岁，你说过的。拓看着凌的脸，瞬间被泪水淹没，他有些心疼，却无能为力。
对不起。他说。
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他沉默。
她愣愣的看着他，冲进房间。拿着一张他和一个女模特赤身接吻的照片，狠狠的瞪着他。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拓看着照片，怒了。她，拓心中如水的女子，竟然偷偷的跟踪他，竟然知道他出轨而无动于衷。他感到愧疚，更感到愤怒。你给我滚，我早就烦你了。他打开门让他走，这是拓对凌说过最狠的一句话。
两个人的吵架声引来了很多人的旁观，她走到他面前，问他最后一遍。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过我？还是同样一句话，只是多了一个“过”字。她咬着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可是眼泪怎么就不听话。他的心一酸。他有。是的，他有。如此深情女子，他是真的用心爱过。
有。他轻声说。凌从背后抱住他，纯白色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满是泪水。拓，你不可以离开我，她轻声说着，气若游丝。可是，他已不爱她。一切都已改变，她骂他也好，和他争吵也好，可凌为何要宽容他，这本就是他的错。在爱情面前，原来宽容也可以是一种罪过。他只想逃离。逃到一个自由的国度。
负了她吧，做个薄情人。爱情，太累！他想。是她太傻，这个世界哪里会有天荒地老的爱情？哪里会有八十年的海誓山盟？他只是个薄情之人，离开彼此，让彼此都有机会幸福。
【五】
正好毕业，拓的父亲让他去维也纳进修。看，多好的借口。给薄情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拓离开中国前，来看过我。他比之前更瘦了，让人心疼。拓说他觉得现在很解脱，没有爱情的感觉真好。真好，呼吸都变成蓝色的了。他笑，满是沧桑。拓说他本就是薄情之人，天生与爱情绝缘，这有什么办法呢？我看着拓消瘦的身影，仿佛一株生长在沙漠里的白杨，在风中摇曳，无比的寂寞。拓，他只是太寂寞？我也说不清楚。我看着他离开，一阵心疼。像凌这样深爱他的女子，他都可以放弃，那别人呢？我冷笑，耳畔有冷风吹过，凉透了心扉。拓，你像个孩子。
然而，一切都会过去的，再深的誓言都会平淡，他只是迷恋这座虚无的花花世界。那个叫凌的女孩，只是他命中过客，当然，我也一样。只是他，再没遇到过那样深情的女子。我和拓也没再联系，我猜，他过得并不幸福。
此薄情男子，终是只能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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