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997年,马立连10岁,那年香港回归,老师让时任大队长的他担当升旗手。
升旗手不是谁都能当的,不只要会升旗还要会演讲。
临上台前,马立连又一次检查了自己的装备,红领巾、白手套还有别在领口的扩音器,他对着镜子点点头,显得很从容。
当激昂的国歌响起,马立连神情严肃、态度庄重,目光往上方斜视45度,他缓缓拉动着绳子,忽然一阵小风吹来,鲜艳的五星红旗整个呼他脸上,他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哎卧槽这破旗”。
从那以后,他再没升过旗,而他的仕途也止步于大队长。
马立连于13岁那年担任了班里的语文课代表,虽然没大队长官衔高,但好歹也算是低调复出了。
复出原因有二,一是他爹升任了镇里的派出所长,二是班主任想巴结他爹,但因为班长的爹是镇长,无奈只有暂时委屈马立连了。
好在马立连没觉得委屈,反而欣然接受,觉得班主任虽然长得歪瓜裂枣的,好在审美没跑偏。
2
马立连最好的哥们叫牛二,所谓最好,就是比好还要好那么点儿。
当年马立连爆出“升旗门”事件后,几乎所有人都在嘲笑他,只有牛二非但一句难听话没说,还在别人损马立连的时候跟人干了一架,这让马立连觉得这哥们十分仗义,于是两个人越来越好。
实际情况是当时牛二正在苦追班里一个叫宋甜甜的女孩,整天想着怎么才能把她拿下,根本没时间顾及马立连这出,干架当然跟马立连也没多大关系,是因为那天宋甜甜刚好穿了件红色带黑点的裙子,那小子说宋甜甜整个像七星瓢虫把人女孩给说哭了。
不过,马立连没说,牛二也就不说,毕竟,多个朋友比多个敌人合适。
牛二人如其名,不但像头蛮牛而且还二乎乎的,当时流行一个叫“咬手表”的游戏,就是一个人在另一个人手腕上咬一口,圆圆的牙印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表盘,然后用圆珠笔画上时针分针和秒针,马立连的手上是下午六点,那是奥特曼的播出时间,牛二手上是早上七点十六,那是宋甜甜进教室的时间,但牛二坚持让马立连也跟着他说六点七十六,他说这么说洋气。
马立连曾经问过牛二,想不想给宋甜甜也咬块手表,牛二咬牙切齿地说,老子想给她咬块怀表。马立连微怔,觉得牛二的二病越来越严重了,这搁胸口谁都看不着咬了有鸡毛意思。
很多年以后,马立连回忆起这段的时候,如梦初醒,牛二果然是如假包换的大牛,觉得他二的那些人才真是二的无可救药了。
牛二他爹是镇上的电工,同时还兼职电鱼和兔子,沾牛二的光,马立连经常能吃上香酥的烤兔腿。
为了博取宋甜甜的芳心,牛二曾想过很多办法,比如写情书,唱周杰伦的歌,在宋甜甜看向他的时候把班里的小个子放倒,当然,也少不了请宋甜甜吃兔子腿。
然而,他的这些招数通通被宋甜甜视若无睹,唯一能引起宋甜甜震动的就是拿兔子腿给她的时候,非但没有想象中的垂涎欲滴,反而一脸惊恐地指责他兔子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马立连在吃了牛二二十八条烤兔腿之后,牛二跟宋甜甜的关系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点子是马立连出的,其实也并不是多神秘莫测的主意,只是让他把烤兔腿换成了活兔子,牛二没想到的是效果竟然出奇的好,宋甜甜非但答应了他的告白,还送给他一包糖,那糖牛二一直没舍得吃,他说因为糖是甜的,看到糖就好像看到了宋甜甜,其实牛二的语文成绩一直不好,有一次老师让他用陆陆续续造句,他说的是太阳下山了,我爸爸陆陆续续回来了。所以为什么他突然这么会说话了,马立连感觉老迷茫了。
3
马立连第一次见孟鹿刚刚进入二十一世纪。
他还记得那天下午最后一节本来应该是体育课,上课铃响起,还没等他们抱着足球准备去操场上一决雌雄,语文老师就推门进来,略带兴奋地说,体育老师生病了,这节课我们讲看图作文。
其实那节课大部分内容马立连都忘了,不过有一轱辘他记得特别清楚。语文老师让大家说自己对幸福的理解,有的说能天天看奥特曼是幸福,有的说吃糖醋排骨的时候感觉特别幸福,还有的说考试得一百分才是幸福,马立连已经忘了自己当初说的啥,不过牛二的话他一直都记得,牛二说,我觉得想上厕所的时候能找到厕所就特别幸福,可是我今天并不幸福。
牛二说这话的时候马立连条件反射似的看了眼他的裤子,然后发现几乎全班的目光都被牛二的裤子吸引了。
放学后,牛二照例等着送宋甜甜回家,马立连推着自行车打算去小卖部买包唐僧肉吃吃,可刚出学校门口就看到一群混混围着个女孩要钱。
其实这种桥段并不罕见,所谓混混要么是高年级的学生要么是社会上的不良青年,马立连平常多选择事不关己己不操心,可这次的闲事他决定管管。
他虽然对人多欺负人少这种事司空见惯,但最恨人欺负女人,更何况是给女人要钱,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吃软饭”的意思,虽然这跟“吃软饭”也丝毫不搭噶,不过做混混做到这份上也算是够够的了。
哎,干嘛呢,马立连把车骑过去,单脚撑地,对混混说。
告你啊,没你事,赶紧滚。一个混混指着他。
跟谁嘚瑟呢,一帮男的欺负一女的,是人吗?
说谁呢,你小子活腻味了,敢管青龙帮的闲事?
马立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个个长得跟癞蛤蟆似的,还好意思叫青龙帮,跟你们说啊,你们也不用起这么吓人的名字,就你们长得都够吓人了,告你,赶紧把这女的放了,要不一会把你们揍成大青长虫。
雾草,哥几个干他。
说着,几个人把马立连团团围住就打了起来,虽然敌众我寡,但马立连秉承擒贼先擒王的宗旨,逮住一个看起来像头的攥住脖领子大嘴巴子跟不要钱似的往脸上招呼,其他人对他拳打脚踢他也无暇顾及。
这场混战持续了大概有三分钟,放学时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却都避之唯恐不及似的远远躲开,马立连抓住的小子眼瞅着被打的快不行了,马立连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紧握的手慢慢松开,马立连心道,哎卧槽,难道今天要栽在这?
没等他想完,忽听平地一声吼,来了牛二当帮手,说时迟,那时快,牛二跟头冲入场子的斗牛般,三下五除二就把几个混混给干趴下了,还没等他们组织好第二场战役,学校保安终于尽忠职守地报了警。
路上尘土飞扬,警笛呜哇作响。
马立连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太阳还没下山,不过几个混混就没那么好命了,所谓上头有人不一定好办事,但一定好完事儿。
回到家,他妈看到他跟刚唱完京剧似的脸忍不住要指导一下他竹笋炒肉的做法,还没开整就被他爹给拦住了,当时老马的原话是,男人就得有个男人的样子,为救人干一架不丢人,你小子好样的,小小年纪就知道英雄救美,比你爹强。
他爹话音未落他妈就不无挪揄着说,得了吧,你们爷俩没一个好东西,都一个德行。
马立连还记得那天他啃了俩猪蹄,喝了瓶椰汁,写完作业后看了会奥特曼,临睡前还上了趟厕所,虽然身上隐隐作痛,但他觉得很幸福。
第二天,马立连刚出校门就被人拦住了,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是昨天救的那女孩。
你好,我叫孟鹿,谢谢你昨天救了我。没等他反应过来,女孩伸出了手甜甜地说。
额,我叫马立连,这个,不碍事的。马立连搔搔头发。
我妈想请你去我家吃顿饭。
这个就不用了吧,我还得回家看奥特曼呢。
哦,那我该怎么谢你呢?女孩急的脸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没多大事,别放心上。马立连一脸地无所谓。
可我妈说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你妈真大气。
什么。
额,没什么,你要真想谢我就请我喝个饮料吧。
哦,那行,你喝啥。
汽水就成。
一瓶汽水下肚,马立连把孟鹿的故事也了解的差不多了。
孟鹿是单亲家庭,十岁那年他妈发现他爸外面有人了,那时候还没“小三”这词儿,比较流行的是包二奶,然后两人就离了婚。
昨天拦着孟鹿的并不是普通混混,是小三找的街头痞子,目的是不想让她再给他爸要生活费。
马立连一边感叹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一边惊讶地发现孟鹿家居然跟自己家离得不远,说白了,就是顺路。
孟鹿问昨天帮他打架的人是谁,马立连说是牛二,他最好的哥们,孟鹿说昨天幸亏他出现了,要不就麻烦了,马立连说谁让他出现了,其实我还有大招没使出来呢,孟鹿说原来你还有大招啊,那你咋不一早就用呢,马立连打了个嗝说你打牌的时候上来就出王炸啊,孟鹿说我不会打牌,马立连说哦。
自那以后,马立连每天放学总会先把孟鹿送回家再回家看奥特曼,牛二偶尔会心有不甘地说,早知道追女孩那么容易当初就不用跟狗似的向宋甜甜献殷勤了,找几个混混把她一拦,完后英雄救美一把拿下。
马立连听完后,老长时间没说话,最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老二,玩弄感情的人最终必将被感情所玩弄,做人还是厚道点好。
牛二说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马立连身上在发光。
4
尽管在马立连的人生规划中儿女情长远没有去少林寺学拳排名靠前,他也不得不接受孟鹿这种插队的做法。
不过跟孟鹿在一起之后他非但没觉得委屈,反而越来越惊叹牛二这小子的早熟和远见卓识,比如他踢完球后会有孟鹿准备好还冒着白气的冰镇汽水,他考试垫底的时候孟鹿会给他补课,说也怪了,老师在上面激情洋溢地讲了大半天他只想睡觉,孟鹿也不过是把老师的话重复一遍他却越听越精神,更重要的是,就连看动画片也没有跟孟鹿在一起有意思,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孟鹿的妈妈是开小吃店的,他有时候把孟鹿送到家会在店里玩会儿,店不大却很整洁,卖的无非是米线、凉皮、海带、豆干、把子肉什么的,每次他想着帮忙扫扫地擦擦桌子孟鹿妈都会面带微笑的说你跟小鹿坐着看电视就行了,一会阿姨给你拿鸡腿吃。
那段时间马立连虽然很少在家吃饭,但体重却长得飞快,后来他妈打听到他每天都要干掉孟鹿家两个鸡腿这案子才算破了。
2002年,马立连15岁,那年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他爹连破几件大案升任了县里的公安局副局长,二是他考上了县重点高中。
跟他一样考上重点高中的还有孟鹿,不过人家孟鹿上的是尖子班,他是普通班,可这已经足够马立连他妈笑逐颜开两个多月了。
牛二也进了城,虽然是以低于分数线三十多分的成绩上了技校,不过这并未应影响他爸连摆三十多桌庆祝他成为截至目前整个牛氏家族学历最高的人。
县城共有四家技校,有学电脑的,学烹饪的,学汽修的还有学挖掘机的,但只有牛二去的那所最为声名远播,除了生源好,打架不要命之外,还在于技校旁边是家医院,当地人一般情况下都亲切地称之为技院。
马立连读高中后家就从镇里搬到了城里,学校的管理方式比较宽松,可以寄读也可以走读,虽然从家到学校骑车只需要五分钟,马立连却毅然选择住校。
他那时的生活安排如下:周一到周五上课,陪孟鹿,周六一早骑自行车送孟鹿回镇上,周日下午骑车去镇上接孟鹿,晚上跟孟鹿和牛二在学校门口的米线店共进晚餐,然后重复上周的生活。
进入高三以后,马立连突然感觉生活一下子忙碌了起来,仿佛毫无征兆地就从自然吸气过度到涡轮增压了,跟孟鹿在一起探讨更多的是考什么大学选什么专业,跟牛二的厮混也少了起来,因为牛二也要开始找地方实习准备毕业闯社会了。
不过,夜深人静的时候,马立连总会梦到孟鹿嫁给自己的样子,她穿着白色的婚纱,即便是两个人已经好了这么多年,还是让他惊艳的无所适从,他爹跟他妈笑的合不拢嘴,牛二穿着伴郎的衣服笑容猥琐地调戏伴娘却被宋甜甜一个大嘴巴子给打的哎呦一声。
高三下半年,出了件大事,马立连他爹在逮捕一个犯罪团伙的时候不幸中弹牺牲,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班里有些胆小的女生当场就哭了。
马立连没哭,办完他爹的后事后跟他妈离开了县城,去了哪里,没人知道,牛二不知道,孟鹿也不知道,反正从那以后再没人见过马立连。
一切如同摔破一个碗一样那么简单,即便是能再锔起来,却永远也回不到当初。
五年后。
孟鹿大学毕业婉拒了辅导员让她留校的邀请,考了家乡的公务员,他妈为了她一直都没有再找,她想回家好好陪她,他妈虽然还在开小吃店,可为了孟鹿上班方便,已经从镇上挪到了县里。
小地方的思想不像大城市那么开放,跟孟鹿年纪相仿的有的早就做了妈妈,所以经常有给孟鹿介绍对象的,可她一个都不见,她不见,她妈也不催,也许是早年的经历让她对女儿的婚姻比自己更慎重,也许是她知道孟鹿心里在想什么。
有时候,孟鹿不想见到那些去她家里张罗着相亲的人就去牛二的店里坐坐。
牛二并没有用他在技校里学的本事造福社会,而是托他爸的关系在县供电局谋了个闲差,还开了家花店。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爸,大儿子已经够年龄上幼儿园了,孩子的妈妈是他在技校的同学,宋甜甜考上了上海的大学,牛二说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她了,具体有多久,他记不太清,大概跟没见过马立连一样久吧。
牛二说马立连的时候孟鹿不说话,然后牛二突然会特内疚地笑着说对不起对不起,你看我又提他了,这小子不知道在哪逍遥快活呢,估计早就把咱俩忘了。
他看孟鹿脸上眼波流转又急忙改口说,不对不对,要忘也是把我忘了,他死也不会忘了你,不对,他不会死,你也不会死,我也不会死,我们都不会死,然后,牛二也不说话了,盯着门口发呆,好像马立连随时会从街边走过似的。
因为工作的关系,孟鹿去北京出了趟差,按照规定她其实是可以多待两天在首都好好逛逛的,可把事办完她就定了最早一班高铁回家。
到车站的时候离开车还有半个钟头,她坐在候车室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偶尔抬头休息休息眼睛,忽然,她感到心仿佛被谁抓了一下似的整个顿住了,不远处,一个长得像极了马立连的年轻人正在取票,她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揉揉眼睛,再看过去,取票机前已空无一人。
她飞快地跑着去寻找,却直到列车启动都再没找着。
5
涉江县虽然只是个人口不到百万的小地方,却由于紧邻大海港得天独厚的优势而成为商家的集散地和走私集团的狂欢场。
这几天城里的走私龙头钱老三的日子不太好过,十天内已经接连损失了两批货,不是走私的豪车方向盘不见了,就是走私的电视电源线被人剪短,虽然货都还在,可这还不如全部被人盗走呢,自己还得操心怎么处理这堆垃圾。
老大,老大。随着一阵呼和,一个脸长如马的男人闯了进来。
钱老三皱了皱眉头,四毛,老子跟你说多少次了,进屋得敲门,你耳朵里泄洪了,只出不进是吗?
对不起老大,我一着急忘了。四毛擦了擦汗,大口喘着气说。
这么急什么事,是不是老子让你查的事有结果了?
不是。
那你这一通小跑抢孝帽子呢?
老大,您别急,听我说完,虽然您老吩咐的事我还没查出来,不过我发现个情况。
有屁快放。
好嘞。老大,咱每批货从入仓到出栈不是都有一个人把守吗?
这TM 还要你说?
您看哈,咱每批货都用十个集装箱,按说既然是有人破坏,那必须得毁个干干净净地。
是这么个道理。
你也说是对吧,可经过我仔细调查,有一个集装箱连着两次都没被损坏,您不觉得这有点可疑吗?
嗯,你这么说似乎有点道理,是几号箱?
四号。
把守的是?
马九。
把他给我叫来。
好嘞,老大。
一会儿工夫,一个精明干练的年轻人走进了钱老三的办公室。
老大,你找我?
嗯,马九,你跟我多久了。
两年多快三年了吧。
这么久吗,不觉得。公司最近损失了两批货你知道吧。
嗯,听说了。
我有点纳闷,你的箱怎么没事。
我看的紧,公司安排早午晚每天查三次,我半夜会多查一次。
哦,怪不得。我有件事想交给你办。
老大,你说。
给我查出来是谁捣的鬼。
成。
这么有信心?
等信吧,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好。钱老三望着马九的背影伸出了大拇指。
四毛从一边闪过来,悄默声地问,老大,发现点什么没有。
钱老三在他头上重重敲了一下,我发现你妹啊发现,整天给老子装神弄鬼,你要有马九一半能干我TM就省老心了。
6
三天后。
马九交给钱老大一个U盘,里面是两段视频,虽然不怎么清晰,但依稀能分辨出有人趁着夜色闯进了货栈,在里面呆了大概十几分钟才出来。
你从哪弄来的?钱老三有些怀疑地看着眼前的屏幕。
港口总调度室的监控,这个不是监管船只和货仓的,是巡视工作人员的,属于内部资料,一般人拿不到。
那你是怎么弄到的?
管监控的小子打牌输给我三万块钱。
好小子,真有你的,我说呢,怎么每个监控都查不到人,原来明面上的都被人掌握了,可惜啊,百密一疏,看来他也不知道这个监控。
大概是吧。
能认出来是谁吗?
看不太清,不过可以肯定不是我们的人。
看什么呢,给我瞅瞅。四毛突然进来,没等两人回应就凑过去,钱老三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咦,这不是火鸡吗?
钱老三一听四毛认识视频里的人,来了精神,谁是火鸡?
就是他嘛,四毛指着屏幕说,他是吹水的人,你们看他干嘛,又不是明星。
吹水?钱老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四毛忽然一副恍然大悟地样子,老大,吹水向来不把咱们公司放在眼里,难道这次是他派火鸡搞事?
钱老三赞许地点点头,你小子总算开窍了。
卧槽,那还等什么,干他啊。
你闭嘴,老子刚夸你两句就炸毛,你就不能学学人家小马,小不忍则乱大谋,吹水,这笔账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四毛有些不服气地看着马九,马九没说话,看着气的手指微微抖动的钱老三,他的脸上忽然泛起奇异的光芒。
阳光明媚,牛二的老婆抱着孩子在隔壁店串门,牛二背对着店门给花浇水。
马九走进花店,问,那个,有黄菊花吗?
有,你要几朵?
九朵。
稍等啊,我浇了水就包给你。
牛二转过身,突然愣住,马,马立连,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马九一脸茫然,你跟谁说话?
还能跟谁说话,狗日的你不认识我了,我是牛二啊,卧槽,老天有眼,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牛二激动地又蹦又跳,马九显然有点招架不住了,你认错人了。
谁TM敢说老子认错人了,我自己的兄弟把我眼珠子抠出来我也认得你,你买花干嘛,是不是看叔叔去,我跟你一起去。
神经病。马九骂了一句飞也似地从花店逃离,牛二着急去追,可还没跑到街尾就见不到人了。
牛二给孟鹿打电话,你猜我见到谁了?
马立连?
卧槽,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见到了。
你什么时候,在哪见到的?
北京,高铁站。
那你怎么没把他带来?
我一晃神的功夫他就不见了。
我也是,两句话没说完就跑得不见影了,你说,他怎么突然回来了又为什么要躲着咱们呢?
不知道,也许他有自己的苦衷吧。
狗日的能有什么苦衷,再苦能有你苦,为了他你到现在都没嫁人,老子也想他想的以泪洗面,我爷爷走时我都没这么伤心过,我媳妇都说平时看着我挺爷们的,可一看见我想那狗日的想的泪流满面的样子就觉得我TM是个娘炮。
先别说了,看能不能找到他。
好,再让老子遇到他就把他按照大闸蟹的标准捆起来,绝不能再让他溜了。
7
涉江县的污水处理厂在县城西郊,因为是智能控制,所以除非机械故障,平常很少有人来。
此刻,有两个人正站在排污管道边说着什么,一个是马九,另一个是县公安局长杜林。
叔,你给的视频效果真好,虽然是假的,可钱老三却已经相信是吹水在砸他的场子了。
那当然,视频是假的,人可都是真的,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在牢里找到火鸡的孪生弟弟演这出戏。
哦,原来是他双胞胎弟弟,怪不得这么像呢。
别说我了,你破坏他货的时候也要注意,千万不能被人发现。
放心吧叔,我会小心的。
杜林看着一脸兴奋地马九,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开了口说,孩子,收手吧,眼下的证据已经够定钱老三的罪了。
对不起,杜叔,这些证据只能让他坐牢,他杀了我爸,我必须让他死。
孩子,叔叔不想你出事,钱老三心狠手辣,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你爸是我最好的战友,他已经不在了,我拼了老命也得保你周全。
我知道杜叔你对我好,当年我拿着菜刀要去砍他的时候就是你把我拦住,为了防止有人报复我跟我妈,你还安排我妈带我去外地读书,我的学费生活费也统统都是你出的。
你爸当年替我挡过刀,在我眼里你就是我亲生儿子,我为你做再多也是应该的,只是没想到你中途改了志愿去读警校,还做了卧底。
我做卧底也是因为你说就算报仇也要堂堂正正的,要没你那句话,我说不定已经变成杀人犯了。
杜林笑了下说,老子英雄儿好汉,老马的儿子绝不会是孬种,你是个好孩子,听叔一句劝,别再玩了,会死人的。
当我求你了,杜叔,我一定会用你最愿意看到的方式让钱老三死,号好吗?
好吧,杜林无奈地点点头,你要记住,不管怎样,你绝不能有事,否则,我死一百次也没脸见你爸。
别这么说杜叔,您一定会长命百岁,该死的是钱老三。
杜林怜爱地摸了摸马九的头。
对了,杜叔,还有个事求您。
说吧,孩子。
虽然我给钱老三的所有资料都是假的,但还是怕他查出我以前的事,我妈不在涉江,没什么可担心的,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两个儿时的玩伴,一个叫牛二,在城里开花店,一个叫孟鹿,在机关上班。
放心吧,叔找人保护他们,不过,那个叫孟鹿的女孩好像不只是玩伴这么简单吧。
马九脸红了红。
好小子,不管怎样,你要记住,叔最想看到的不是你给你爹报仇,而是你结婚生子跟你妈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8
钱老三虽然已经加强了防备,可货还是接二连三地出事,这让他十分不爽,再加上马九带来的视频如隔靴搔痒一般挠得他心痒痒,他终于决定对吹水宣战了。
黑帮的谈判很少选择在白天,毕竟夜不但是他们的保护色还是背景墙。
皇宫大酒店门口有家皇宫大排档,一般情况下大酒店的营业时间都拼不过大排档,今天却一反常态,本应该营业到凌晨两三点的大排档门可罗雀,大酒店里却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在熙熙攘攘地人群中有一张桌子显得很特别,因为只坐了两个人,一个是钱老三,另一个自然是吹水。
两个人都没说话,钱老三看着吹水,吹水拿着手机玩游戏,显得很沉迷。
嗨,别玩了,老子今儿个找你是谈事情,不是看你臭显摆手机。
说什么呢,老头,你要死也得等我玩完这一局再给您老人家上香。
说什么呢。钱老三还未动怒,站在身后的兄弟却不干了,与此同时,吹水的手下也蠢蠢欲动。
说什么,当然是说人话,吹水把手机放在桌面,环视着钱老三的兄弟,老大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出声,一个个的,没大没小,不知所谓,老头,你就是这么教兄弟的?
钱老三摆摆手,吹水,我今天不是跟你研究怎么带小弟,而是想给你看点东西。
什么东西?
钱老三拿出U盘,插在一台笔记本电脑上,推给吹水。
什么啊,你老婆偷人的视频啊,老家伙挺大方嘛。吹水拿起一颗烟放进嘴里,挑衅似的看了钱老三一眼。
渐渐地,吹水的笑容顿住了,他关上电脑,老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让你看看你手下有多上镜?
你说是就是啊,陷害我?
你不信就把人叫来问问咯。钱老三一脸的云淡风轻。
吹水摆摆手,有手下走来,他耳语几句,不一会儿,火鸡被几个手下拉了过来。
老大,您找我。火鸡弯腰弓背,一脸谄媚。
吹水没说话,点开播放键让火鸡看。
火鸡没看一会就破口大骂,这TM谁录得,诬陷老子,老大,你相信我,这绝对不是我。
吹水疑惑地看着他,你这么肯定。
当然了,你看这上面的时间,是7号,你忘了,那天嫂子养的狗过生日,我们集体给他庆祝来着,在酒吧玩了一整夜,哪有时间去货栈,况且,是酒不好喝还是妹子不好玩,我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干嘛。
吹水点点头,你说的没错,老头,你弄这么个东西是想恶心谁?
吹水,你不要以为找个小弟随便演场戏我就会信你,我钱老三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不是被人糊弄大的,我早知道你看我不爽,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卑鄙,黑吃黑玩成你这个套路你不嫌丢人我TM都嫌磕碜。
是啊,老子就是看你不爽,老头,你也不看看什么时代了,没人理会你那一套了,你知道什么叫云走私,什么叫大数据,什么叫物联网吗,你不知道,过期的东西该扔,过时的人也该死,我本来还愁着想个什么理由找你茬,这下可好,你居然找到我头上,真是那个成语叫什么来着,说曹操曹操就来送死,要么你乖乖把你的线让给我,然后送桌子底下爬到门口,要么等老子弄死你,收了你的线然后再去你家强奸你老婆。
别说了,我选第三条路。
什么路?
弄死你。
话没说完,钱老三拿起茶杯就要把热茶泼到吹水脸上,哪想到吹水一把掀翻了桌子冲手下一挥手,干死他们。
一时间,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这一场仗打了整整一个钟头,闻讯而来的警察赶到现场的时候除了断臂残肢就是哀嚎遍野。
钱老三跟吹水对峙了有十分钟,两人脚下的血已快流成一条小河,本来远远的警笛声不知为何越来越近了,姜毕竟还是老的辣,吹水虽然年轻,实战经验却比不过钱老三,他只伤了钱老三三刀,自己却已身中六刀。
两个人都杀红了眼,甚至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吹水一不小心把前来帮忙的火鸡给刺伤了,而钱老三也在慌乱中为了躲避吹水拿四毛当了垫背,两人身后,火鸡奄奄一息,四毛却已经连呼吸都没有了。
夜幕深沉,黑云遮月,两人呼喝一声又激烈地展开厮杀,钱老三突然一刀直刺吹水小腹,吹水躲闪不及,眼看着伤口处血流如注,正惊慌失措,不知谁突然往他手里塞了样东西,那人动作太快,吹水又急又气,根本看不清模样,只感觉到自己手里好像平白无故多了把枪。
钱老三一击得中,正要再刺,忽然一声爆响,一条火蛇穿过胸膛,巨大的冲击力把他钉在了墙上。
你,你,钱老三指着吹水,喉咙里咯咯作响,却说不出话来。
警察循声赶来,将两人团团围住:放下枪。
吹水有些疑惑地看着倚靠在墙上的钱老三和忽然出现的警察,刚想说些什么,忽然又是一声枪响。
“砰”,第三道枪声响过,吹水眉心中弹,轰然倒下,与此同时,钱老三的身体也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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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里在播每日新闻,仪态万千的女主播笑容可掬地播报县公安局经过缜密调查和果断出击一举破获了本县两大走私集团并歼灭包括首脑在内的犯罪分子二十余人,还有四十余人不同程度受伤及吓得精神失常。
杜林看着新闻对马九说,吹水的枪是你给的吧。
马九没回应,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钱老三死了,我得偿所愿,警察立了大功、破了大案,这个结果难道不是您想看到的吗?
杜林看着他,脸上泛着奇异的光,说,去看看你爹吧,过两天我给你安排复职。
马九走进花店的时候牛二正在教孩子认字,说来好笑,别人教孩子都是认“爸爸”和“妈妈”,他居然拿着一张画着马的卡片跟孩子说,来,跟爸爸念,“马”,马立连的马。
马九问,有花吗?
牛二看到他,突然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狗日的,你要啥花?
菊花,黄菊。
狗日的,你要几朵。
九朵。
狗日的,你等我把孩子给他妈就给你包,你不许再跑了,你要敢再跑老子这辈子就没你这个兄弟了。
好,我要是再跑你就拿狗日我。马立连笑了,泪水脱眶而出。
东郊烈士陵园,马立连站在老马的墓前已站了半天,墓碑旁有两包黄菊,一包是马立连带来的,一包是牛二放的。
牛二点上一根阿诗玛给马立连说,叔叔生前就爱抽这烟,你在外地的时候我每次来都陪叔叔抽一包,今儿个你也陪他好好抽包烟。
夕阳如血,远山如黛。
马立连轻声说,爸,我回来了,我给您老人家报了仇了,您安息吧。
10
孟鹿下了班刚走出门口就被人给拦住了。
你们要干什么?
老马,你让我带你来找孟鹿就为了傻站着看她,没话说啊?
不,不是,我想说,想说。马立连突然局促了起来。
你想说什么?孟鹿反而一脸平静。
我想说我以后不再走了,你赶我我都不走了。
哎呀,你说这干嘛,竟拣没用的。牛二急得满头大汗。
那啥是有用的?马立连问。
你应该说,孟鹿,我想给你咬块表。
啥表?孟鹿一脸疑惑。
怀表。马立连斩钉截铁。
孟鹿突然就脸红了,如一万朵玫瑰吐艳,花香弥漫。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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