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与生存
王浴海
什么是诗意?你说东我说西,堪称莫衷一是,但有一条是共同的,那就是,必须是忽然掠过心头的那种美妙的感觉。或朦胧,或剔透,或幽婉,或犀利,令人豁然开朗,神清气爽。
随便牵出一例吧。
“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细细开”,繁枝,嫩蕊,常景常物,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当然没有。然而,一旦被感觉穿透,被情感融解,被意趣融化了呢?便不可同日而语了!
用“容易”“纷纷”修饰“落”,仅仅在描摹“落”的状态吗?不,这只是表象,在其最深层,其实是在表现“落”的速度,“落”的趋势,“落”的无奈;同样,用“商量”“细细”修饰“开”,也并非仅在描摹“开”的状态,而是在表现“开”的的速度,“开”的走势,“开”的欢呼雀跃。“商量”,气氛和谐,情调抒缓;“细细”,一针一线也不拖沓,一丝一缕也不迟滞。这里既有速度,也有走势,还有氛围。表现“落”与“开”,虽不言声音,但声音尽在其中。“纷纷落”,似叹息连连;“细细开”,如有语嘤嘤。
这种独特的感知,独特的发现,独特的领会,其实,便是诗意。这种诗意有什么价值呢?其价值仅在作文吗?仅在写诗吗?仅在演讲吗?当然不止于此,其价值首先在生存。
一个人,如果对风花雪月,山光水色都失去了兴趣,对鸟啭蝉唱,鸡鸣犬吠都没有了感应,那么,他还会是基本健康的人吗?他还会是基本正常的人吗?如果见到苞米窜红缨,便只能想到大饼子,窝窝头;见到“落霞与孤鹜齐飞”,便只能想到烤鸭,熏鸭,盐水鸭;见到“幽溪鹿过苔还静,深树云来鸟不知”,便只会惊叹终于找到了狩猎的宝地,那么,这样的人,能够摆脱猥琐,干枯,低俗吗?当然,不可不问青红皂白地否定吃穿用度的心理需要,可是,人的生存,仅仅是吃穿用度吗?(如果那样,与动物的区别在哪里?)吃穿用度之后呢?还是吃穿用度吗?人的生存品位的提升,人的抗震抗灾内驱力的的提高,人的抵挡诸如烦恼,悲戚,彷徨,自恋,自失,自囚等等心灵之贼的偷袭的防御力的增强,是可以须臾疏忽的吗?而这,恰恰有赖于生活中的诗意的发现丶发掘和发展。
你可以不懂诗,不想写诗,不会写诗,但是,却不可以无视诗意,疏离诗意,丢弃诗意。诗意,是生存的盐,不仅在调味,重要的是壮力;诗意,是生活的钙,并非可有可无,缺了它,便可能佝偻趔趄;诗意,是生命的阳光,没有它,便没有“三秋雁字,一夏蚊雷,八月芦烟”,便没有“残雪暗随冰笋滴,新春偷向柳梢移”!即便是“荷盘敲雨”,便也不会感觉是“珠千颗”;即便是“山背披云”,便也不会感觉是“玉一蓑”;即便是“花树得晴”,便也不会感觉是“红欲染”;即便是“远山过雨”,便也不会感觉是“青如滴”!
感觉,是诗意的触觉,视觉,嗅觉和味觉,谁也不缺少,称得上人人具有的与生俱来的生存绝技。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是感觉;“叶凋山寺出,溪瘦石桥高”,是感觉;“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是感觉;“归鸦不带残阳去,留得林梢一抹红”,是感觉;“东风知我欲山行,吹断檐间滴雨声”,也是感觉;“白鸥问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心要留时何事锁眉头?”,依旧是感觉。
这种感觉,可能不当饭吃,不顶衣穿,可是,如果任其蛰伏或沉睡,那么,它所导致的将是人生底色的灰白,生机的萎顿,创新智慧的流失,最终,必将导致快乐幸福感的丧失!反之,如果把它唤醒,激活,引动呢?那么,就等于拉出襟怀的天线,开启心灵的雷达!既能扫描,又能接收;既能探擦,又能抓拍;既能巡天俯瞰,又能洞幽烛微;既能统摄全体,又能直取精髓;既能筛选,又能提纯;既能收于一颦一笑一花一草,又能放于五湖四海三山五岳;既能从街谈巷议家常俚短中扑捉祖国跃动的脉冲,又能从树皮开裂高粱拔节里谛听大千世界的内心独白;既能涉足天体黑洞的大回旋,又能领略蜂腰蝶翅上的小风景,等等,无比神奇,无比美妙!这其实就是诗意的唤醒,这其实就是诗意的激活,这其实就是诗意的引动。
哲人说:“感觉,是肌体的神经、心理的触觉、精神的视野丶思维的感官丶情绪的状态共同奉献的精品。”“是科学之母,艺术之魂,是人生内在升发之力,创新生涯之根。”精辟!深邃!对照之下,那种动辙把感觉的灵动入微,感悟的鞭辟入里对于诗意的发觉,发现,发韧,贬为“小资”,斥为“闲情逸致”的行为,是何等愚蠢,是何等愚昧,何等荒谬和野蛮!
你可以不懂诗,你可以不想写诗,你可以不会写诗,但是,你不能没有诗意!
诗意,人的生存和发展的铀,万不可小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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