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塌

作者: 林冬旭 | 来源:发表于2018-12-29 11:40 被阅读17次

    【1】

    晴川路5号闹鬼的传言在周围一带悄悄蔓延开来,起源来自一个女人的自杀,准确地说,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关于死因,最令人信服的应该是婚姻的失败和开发商的一纸拆迁令,一连串的打击让这个女人割断了自己的手腕。

    【2】

        晴川路5号位于老城区,近年来地产商瞄准了这里的开发环境,周边地区都已经陆续开发完毕。一幢幢酒店或是高档住宅拔地而起,将晴川路5号层层包围,推土机将周边土地全部挖空,晴川路5号高高矗立在土堆之上,远远看去,像一座碉堡。在老陈看来,自己住的这个房子像是繁华都市的最后一块伤疤。

        老陈请了半个月的假呆在家,老陈的女人冯娟说,这是最后的关健阶段,一定要跟开发商死磕到底,家里缺了男人可不行。她说话时的模样,像极了抗日妇联小分队队长。

        老陈扁了扁嘴,想说什么又给咽了回去。老陈是市里一家报社的校对。十几年来都在坚守岗位,老陈和冯娟拌嘴的时候,冯娟总是拿老陈的工作说事儿。她说,十几年都没往上爬一步,你那些会耍嘴皮子抖道理的本事哪儿去了。我跟了你快二十年了,什么都没得到,想想还不如在农村。

    老陈敦厚老实,年轻的时候父亲就给忙着张罗,可老陈一肚子墨水,一遇到姑娘却一个字儿都挤不出来。到后来,老陈也厌烦了接二连三的相亲,直至遇到了来城里打工的农村姑娘冯娟。年轻时的冯娟倒也长得眉清目秀,在晴川路上的一家面馆打工,一天早上老陈骑车经过,冯娟不偏不倚一盆水正好泼在老陈身上。冯娟傻眼了,老陈望了望这个冒失的姑娘,也有点傻眼了。冯娟连声说对不起,并拉老陈进屋。冯娟拿了条毛巾给老陈擦头上的污水,冯娟穿着件薄薄的衬衫,掩饰不住青春的丰满。老陈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女人,冯娟身上的体香让他一阵眩晕。以后老陈经常来这里吃面,一来二去,就跟冯娟混熟了。再后来,某天夜里老陈在店里多喝了两杯,直接将冯娟带回了家,性子直爽的冯娟就直接爬到了老陈的床上,在冯娟看来,这是自己改变命运唯一的方式。

    【3】

        晴川路5号一共有三十多家住户,半月前仍有十来家住户共同抵制开发商的软硬兼施。但自从五楼的那个艳丽女人死了以后,更多的住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纷纷搬走。因为中间有人说,夜里他们又看到那个女人了。老陈是见过这个女人的,一头微卷的烫发,妆容精致,口红出奇的红艳。前突后翘,得体的连衣裙或是旗袍包裹着她曼妙的身材。老陈说,我们看到的,也许都是不真实的。冯娟说,这世上有鬼没鬼,谁也说不清。如果真让我遇见,我得看看她到底什么样子。

        城市的夜晚终于降临,以前的这个时候,整幢楼热闹极了,炒菜的声音、搓麻将的声音、做爱的声音不绝于耳,一派人间烟火气息。而现在,这幢楼出奇的安静。读高中的女儿住在学校,家里只剩两口子和一只黑猫。

        老陈伏案写东西,冯娟在沙发上打毛衣,黑猫不知疲倦地玩线球。冯娟说,请假了这么长时间年终奖金是不是又少了好多?老陈停下笔,伸了下懒腰说,年终奖跟请假没有关系,但是这个月的奖金和半月工资是没有了。冯娟想了想说,不过现在的头等大事是房子,只要这个问题一解决,什么事情都好办。老陈问,今天发展商那边是怎么说的?冯娟说,三十五万或者是七十平米经适房。老陈点燃一支烟沉默不语。冯娟接着说,我们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了,每一处地方那都是有感情的,家是能说搬就搬的么。再说了,按现在的地价,怎么着也得值六十万。你看看这报纸,说有一个住户死瞌着不搬,结果发展商就多给了十多万,十多万哪老陈。我还指着这钱以后把孩子送出国呢!老陈沉默了半晌说,这样下去不会出什么事儿吧?冯娟不屑地望了老陈一眼说,你能不能不要像个软柿子一样,能有什么事儿?我住在自己家里能有什么事儿?说完冯娟打了呵欠,早点睡吧!我困了,我先去睡了。

        老陈摁灭烟蒂,关掉灯。房间里只剩下一盏昏黄的台灯。每每这个时候,冯娟就换上了那件黑色的蕾丝睡衣,半躺在床上等老陈一点一点地探索。老陈钻进被子,毫不客气地将手伸进冯娟的睡衣,冯娟喜欢老陈握笔杆的光滑的手在自己的双峰上滑来滑去。老陈掀起她的睡衣,冯娟的两个肥大的乳房在灯光的照映下散发出光泽。老陈继续向下探索,冯娟忍不住呻吟起来,脸上泛出少女般的红晕,在老陈进入她的时候,她的脸上再次露出满意的笑容。

        整个空间安静的只有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老陈费力地发泄着激情,他觉得这像末日狂欢。废墟之上,地表以下,都发出痛苦的呻吟。渐渐地,冯娟的声音越来越大。她口齿不清地说,快,快点。老陈严格遵照指示,战斗到最后一刻。老陈在心里默念,高潮前的最后一挺。

        终于归于平静,冯娟躺在老陈的臂弯里,两个人望着天花板默然不语。窗外的风仿佛更大了,玻璃窗发出颤抖的声音。冯娟露出厌烦的神色,她光着身子爬起来,找了张废纸打算用它来塞住玻璃。她拉开窗帘,却看到了一个表情。那是一张人脸,苍白的面孔和血红的嘴唇。她呀的一声失声叫出来。老陈一跃而起,怎么啦?老陈紧张地问。冯娟颤抖着说,我看到了一张人脸,我真的看到了,呜呜。老陈说,你是不是眼睛看花了?冯娟带着哭腔说,绝对没有,就是那个女人,一张脸地贴在玻璃上。老陈钮亮台灯,揭开窗帘看了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在冯娟的坚决要求下,两人去女儿的房间睡。冯娟紧紧地抱着老陈说,太吓人了,这个世上真的有鬼啊。老陈说,可能是幻觉吧,这个世上哪有鬼。冯娟说,你没有看到你肯定这么说,等你看到你就知道怕了。那个女人肯定是舍不得这个家,又回来了。老陈沉默不语,这个世上难道真有些无法解释的事儿?这一夜,两口子在忐忑不安中睡去。

    【4】

        每天早上,冯娟做好了早餐才喊老陈起床,这一点,让老陈颇为满意。老陈拿着馒头,喝着碗里的粥,笑呵呵地望着冯娟。冯娟笑笑说,看什么看,不满意饭菜怎么着?老陈说,都吃了一二十年了,怎么都吃不腻,多亏了你当年那一盆水。冯娟咬了一口馒头说,今天估计发展商那边又会派人过来谈,你懂得多,你去跟他们谈吧,反正就跟他们死嗑价钱。老陈说,好,先看看情况。

        果然被冯娟说中,还没搁下碗筷,就听见有人敲门。冯娟去开门,迎头的是一个穿职业装的姑娘,后面跟着两个小伙子。她递出名片,满脸堆笑地说,您好,陈太,我是世城房地产公司的,冒昧打扰您了。冯娟看了一眼名片,打开门说,进来吧。

    姑娘坐在桌子边保持着惯有的职业微笑说,今天来呢,主要是想跟您谈谈搬迁的条件和有关细节,相信您已经看了我们公司递交给您的房产评估,价格您也已经知道了。现在就想问问您的想法。

    冯娟看了看老陈说,你来跟他们谈吧!我收拾桌子。

    老陈走过来坐在了姑娘对面,他拿着文件看了看说,既然是谈判,那我也代表我和我的家人表一下态,按照你们之前提供的条件,我想我们是很难接受的,房子不仅仅是一堆钢筋水泥,它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家,我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每一个角落都是有感情的。从另一个角度来讲,现在的房价每天都在攀升,不然你们开发商也不会这么急着盖房子吧,按现在的市场情况来看,我们根本无法按受你说的这个条件,希望你们能再多加考虑一下。

    姑娘和两个小伙子眼神交流了一下,继续问,那您想要什么样的条件呢?

    老陈皱眉思考了下,没等开口,冯娟从厨房探出头来干脆地说,要搬,一口价,六十万。

    姑娘收起了笑容,慢条斯理地说道,按您说的这条件,我想我们很难继续谈下去了。我们回去以后会向领导反映的,随后会再联系你们。不过也希望你们抓紧时间考虑,我们不会等的太久,如果遇到恶意阻挠,不排除有强制执行的可能。随后她站起身来,向老陈伸出手,老陈跟她握了握手说,不送。

        厨房里有砸碎碗的声音,冯娟歇里斯底地喊到,还有没有国法了,都是一群强盗。不,连强盗都不如。老陈走进厨房抱住冯娟说,算了,他们工期也紧,再等等,会有转机的。冯娟伏在老陈肩上哭的死去活来,我真不想连这个家都没了。她说。

        老陈想,比鬼还可怕的,应该是没有了归宿。

    【5】

        这几天,晴川路5号又开始热闹起来了。原因很简单,女鬼的传言已经蔓延到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人们通常在茶余饭后说,晴川路5号,真的很邪,有鬼。一些学生组成一个个小团体白天晚上都会来这里探险,一些媒体也开始关注,其中也包括老陈所在的报社。这两天社里就有记者同事打电话给他,老陈,听说你就住在这一带的嘛,能不能简单说说情况。老陈说,无稽之谈,有没有读过书的,这样的谣言都信。同事说,就算不属实,这也能算是一个噱头嘛!体谅一下我们吧,现在新闻不好跑啊。要不这样,今天我们过来做一下简要的采访你看方不方便,你住哪的?老陈哑然失笑,这个世界越来越荒唐。他呷了口茶说道,晴川路5号,鬼宅,你过来吧!

        几个同事坐在屋子里抽烟,听老陈讲内幕,老陈心想,你们不是缺料吗?添油加醋是自己的看家本事。于是老陈把冯娟看到的一幕进行放大,还加了不少细节。直听得社里的几个小姑娘不停惊声尖叫。记者同事对此很满意,他想,这篇稿件该赚足眼球了。

        隔天,报纸上就有了一则醒目的标题:晴川路5号,“超自然事件”真假难辩?老陈坐在窗边拿着报纸,不禁失声笑了出来。正在摘菜的冯娟看了他一眼说,都已经快没房子的人了,亏你还笑得出来,明天,发展商那边又要来人了。老陈放下报纸说,该来的总是要来。

        入夜,整个楼道显得阴森诡异,以前老陈从不觉得,但是现在老陈一人从楼道经过,听到安静的脚步声会觉得很古怪。墙上那些小孩子的涂鸦像一道道神秘的符号。老陈提着垃圾袋,一步步地走下楼梯。在二楼拐角处,他隐约觉得有些光亮在闪动。他的心扑腾一下,浑身的汗毛立了起来。他鼓足了气喝道,谁?一道门呀的一声合上。老陈捏紧垃圾袋,加快了速度下楼。扔完垃圾,老陈还没有鼓起上楼的勇气,他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老陈隐入了沉思,自己为什么会害怕呢?

        一支烟抽完,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上楼。同样在二楼的转角处,他仿佛听到了笑声和尖叫声。那犹如磷火的光亮也不见了。老陈这才想起,刚刚门合上的那间屋子,不正是那个女人的住处吗?想到这,老陈倒吸了一口凉气,拔腿就往楼上跑去。老陈掏出钥匙,发觉颤抖的手不听使唤,怎么都插不进锁孔。他喊道,娟子,开门。冯娟听到声音,打开门。看到老陈一脸受惊吓的样子问,怎么了,慌慌张张的。老陈舒了口气说,在二楼,我好像看到那屋子有人。冯娟问,哪个屋子。老陈说,还有哪个屋子,就是那个女人。冯娟吓得尖叫了一声。

    两人坐在沙发上,冯娟故意把声音开的很大声,她想凭此来驱赶恐惧。窗外开始下雨,南方的雨,说来便来,伴随着闪电,仿佛要给这片废墟致命一击。这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冯娟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老陈定了定神说,我去看看。老陈打开门一看,原来是小付,七楼的住户,刚结婚不久。小付急促地说,陈哥我老婆突然晕倒了,怎么弄都不醒,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啊。老陈思索了下,拔通了报社司机小吴的手机,老陈急切地说,小吴,有急事请你帮个忙。我这里有个病人要送医院,现在叫不到车。你开车到晴川路5号。小吴在电话那头果断地说,好,陈哥你等着,我马上来。冯娟听到讲话声,走出来说,我也去。她回头拿了件衣服。

    三个人爬到七楼已经气喘吁吁,小付背起他老婆,冯娟扶着她的臂膀,三人又一起下楼。在楼下,等了约十分钟,就看到小付的车开了过来。冒着瓢泼似的大雨,老陈帮小付将他老婆抬到后排。冯娟不断叮嘱小心点,小心点。关上车门,小吴一踩油门,疾速向医院驶去。

     医院走廊里,小付一直不停走来走去。老陈问,你老婆平时看起来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晕倒呢?小付说,可能是因为搬迁的事儿吧。她先天性心脏不好。加上这段时间开发商经常骚扰,弄的日子都没法过了,开发商的价钱开的也太低了。我们本来也没有多少积蓄,全在这套房子里了。冯娟马上接过话来埋怨道,就是,开发商也太欺负人了,自己的房子凭什么他们说拆就拆。说到底我们要团结起来。老陈说,别说那么多了,小付现在心情很乱。小付抬起头来对老陈说,陈哥,这次多亏了你,要不是你,不知道会怎么样。老陈说,整幢楼就剩两三户了,我们不帮谁来帮?应该的。小付说,陈哥、冯姐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儿守着就行了。冯娟看了看表,不放心地说,你一个人行吗?小付说,放心吧,没事儿。

    回到家楼下已经是凌晨两点,雨仿佛越下越猛。冯娟打了个寒颤,她第一次觉察到南方的夏日雨夜,也会这样寒冷。两个人紧紧挨在一块儿上楼,上到二楼拐角的时候,老陈再次听到一种异样的声响,有一扇门突然呀的一声微微打开。老陈站住,问冯娟,你听到了吗?冯娟紧紧抓住他的手臂,点点头。老陈定了定神,我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怪,我不信邪。冯娟紧张地说,老陈,千万别去。老陈坚定地说,没事,我想看看真相到底是什么。两人一步一挪地走到门口,天空一声霹雳,整幢大楼刹那间亮的惨白。老陈用手轻轻推开门,一个黑色的东西突然就跳了出来。冯娟吓的惨叫了一声。原来是一只猫,猫走在栏杆边,并不时回头看着两人,两只淡绿色的眼睛说不出的怪异。

    老陈,我们走吧!我怕。冯娟哀求道。老陈刚准备迈进去的腿犹豫了一下,又慢慢收了回来。天空又是一道闪电,冯娟又是一声尖叫。这时,老陈在刹那间看到了一个人,惨白的脸,艳丽的口红,身穿旗袍和红色的高跟鞋。好像挂在墙上又好像悬在半空中。老陈张大了嘴巴,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冯娟瘫软在他身边。老陈扶起冯娟,两人跌跌撞撞地爬上楼。楼道的声控灯要走到中间才会亮起。有几次两人差点跌倒。好不容易上到了四楼,两人直奔家门口。冯娟无力地靠着老陈,老陈掏出钥匙开门,突然老陈好像觉得踩到了什么东西,借着昏黄的走廊灯,老陈看到脚底上踩着的竟然是一双红色的高跟鞋,血一样的红。冯娟同时也看到了,她尖叫了一声昏了过去。老陈打开门,将冯娟抱进门。他打开灯,把冯娟抱进房间放在床上,拿了条干毛巾给她擦干头发。然后给他盖上厚厚的被子。

    老陈从床头柜拿起烟盒,颤抖着抽出一支点着,他深深吸了一口。他回头看了看冯娟,用手探了探额头。老陈想,不能再这样被压着了。他走出卧室,来到厨房,挑了一把最锋利的菜刀,拿上手电。走出门口,老陈怒火冲天,遇神杀神,见鬼杀鬼,看谁能压住我。老陈走到二楼,一脚把门揣开,用手按了按电灯按钮,电早已被切断。老陈用手电四处打探,厉声喊道,有种你给老子滚出来,老子剁了你。老陈在空气中挥舞了几刀,最终什么也没有发现。雨渐渐停了,老陈颓然地走出了门。

    走进房门,老陈就听见冯娟在喊自己,老陈把菜刀放在桌上,走进卧室,发现冯娟浑身颤抖地躲在床的角落。老陈走过去抱住冯娟说,怎么了?冯娟哭着说,又看到那个女人了,她就在房里。老陈心一横,他娘的,不给你颜色瞧瞧你还不消停了。老陈起身去拿家伙,却被冯娟死死抱住,别走,我怕。

    冯娟就这么一直抱着老陈,直到天亮。冯娟在老陈的臂弯里睡着,她实在太累了。老陈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感叹黎明终于到来了。他轻轻地把她放平在床上,并给她盖好被子。

    一直到下午,冯娟才醒过来,她坐起身来,神情恍忽地看着老陈。老陈煮了粥,并煎了荷包蛋,端到床前,用嘴吹凉喂冯娟。冯娟一口一口地吃着。吃完粥后,冯娟半晌才开口说话,我睡了多久?老陈说,也就十一个小时左右,多休息会,没事的。冯娟忽然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对老陈说,今天下午地产商那边会来人,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来了你就跟他们谈吧。老陈说,放心,有我呢。你就放心歇着吧。老陈替她放平枕头,冯娟一头倒下继续睡觉。老陈知道,她根本没有睡着。

    【6】

    听到敲门声,老陈走过去,打开门。为首的不再是上次来的那个姑娘,门外站着几个体形高大的男人,为首的男子问道,请问您是陈思彤先生吗?老陈点点头说,对,我就是。男人径直走进屋里,坐在桌边的椅子上,点燃一支烟说,陈先生,上次我们公司派人过来应该已经把事情说的很明了了,为什么您一再坚持不肯妥协呢?您这样让我们很难办,现在您是这幢楼里最后一户了,再纠缠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趁现在价钱还合适赶紧签了吧。老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我是最后一户了?男人吐出一个烟圈,对,七楼的住户今天上午已经顺利搬迁了,现在只剩下你们这一户了,您不需要再考虑了,赶紧搬吧!老陈的腿一下子软了下来。冯娟把一字一句都听进了耳里,她披上衣服走出房门,用手指着男人,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滚出我的家。冯娟顺手操起挂衣架向男砸过去,男人慌张躲开,几个男人随即准备动手,老陈赶紧挡在冯娟面前厉声喝道,你们想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都给我出去。几个男人站在他面前,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冯娟一个箭步冲过去,操起桌上的菜刀向男人扑过去,男人慌忙躲闪,剩下的几个落荒而逃。老陈关上门,为首的男人站在铁门外说,行,你们等着。冯娟颓然坐在地上,失声痛哭了起来。一时间老陈也不知道怎样安慰。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出奇的平淡。那个女人的身影好像凭空消失,地产商也再也没有派人过来。这种安静,让老陈极度不安。报社打电话过来要求老陈必须马上上班,不然就算作自动离职,老陈回头一想,已经二十天没有上班了,生活总得继续。老陈收拾好行头,提上公文包,对冯娟叮嘱再三,一定要注意锁门、拉好窗帘、没事不要出门。冯娟一一点头。冯娟想,老陈是自己最后的安全堡垒了。

    坐在电脑前的老陈觉得心里十分不安,每隔一小时就往家发一条短信,如果没有回复老陈觉得更不安。面对心不在焉的老陈,领导一肚子怒火,却又不好说什么。每天老陈都会觉得会有重大的事情发生。

    而他预料中的这一重大事件,在他上班后的第四天终于降临。

    中午,冯娟正在沙发上打盹,突然就听到有人砸门的声音。不出几秒钟就听到铁门吱的一声被拉开,现在冯娟才反应过来,一定是地产商强制拆迁了。她冲进厨房,拿起老陈杀鬼的那把菜刀,立在厅中央,像一个战士雕塑,她为了家而战,她要给他们致命一击。

    木门被人用脚踹开,一群男人就涌了进来,最前面的男人看见冯娟手里拿着刀。他大声喝道,把刀放下,有任何问题都可能坐下来慢慢谈。冯娟发疯似的大声吼道,行,我就跟你们好好谈。说罢举刀便冲了过来。男人一个箭步过去,将她的手臂按住。几个男人一拥而上,强行将她拖出门外,冯娟死死用手拉住铁门,在男人们拼命的拉扯中划下一道道血痕。冯娟就这样绝望看着自己被拖出家门,另一帮人开始清空家里的家具等物品。

    冯娟被人拉上了一台车,冯娟流着眼泪看着窗外干的热火朝天的拆迁队伍,用手揉捏着自己的大腿。副驾驶上一个姑娘回过头来对冯娟说,陈太太,实在对不起。我们只能采取这种方式,但是我们会另外加赔五万元的精神损失费给您,您觉得满意吗?此时的冯娟目光呆滞地望着她,笑了。呵呵,我看见鬼了,她说。

    【7】

    一下班,老陈便急急忙忙往家赶,因为一整个下午都没有接到冯娟的短信或电话。老陈在晴川路下车,远远地就望见自家的那幢楼尘土飞扬,轰的一声闷响。一幢楼就这么消失了。老陈疯一般地飞奔过去。他拨开围观的人群,拉住一个工人问,这里面住着的女人呢?他在哪里?工人都摇头表示不知道。最后一个工头告诉他,女人已经被事先弄出来了,老陈这才松了口气,现在最关健的,是先找到冯娟。他沿着马路四处寻找,却始终找不到。老陈不停地问路人,你见过一个体型中等,眉间有颗痣的女人吗?基本都是摇头表示不知。

    夜已经深了,老陈陷入了无助的悲痛中,房子没了,老婆也失踪了。女儿打电话过来问,妈妈还好么,什么时候搬家呀?老陈忍住眼泪叫女儿注意身体,好好学习,不要想家。司机小吴开着车在晴川路一事转圈,他在找老陈。最后他看到老陈无力地蹲在路边,他急忙停车,走过去,扶起老陈。小吴说,陈哥,我知道了情况就第一时间赶过来了。先去我家休息下吧。剩下的事情明天再解决。老陈像个孩子般被小吴拉上了车。

    老陈就住在了小吴家里,白天小吴去报社上班,晚上去托人找冯娟。小吴找到地产商,相关知情人说,那天拆迁以后,就给了冯娟一份合同和一份支票。她已经签字了。但是冯娟去哪儿了呢?晴川路周边地形不算复杂,可冯娟就像空气一样人间蒸发了。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划过,冯娟仍然一点消息都没有。而原晴川路5号的地皮上,一幢高档公寓正以飞快的速度升高。这一天,小吴在老陈耳边说,其实晴川路5号楼根本没有鬼,那是地产商为逼强硬的住户搬家所使的伎俩。老陈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都是迷惑啊。

    整个夏天已经过去,一个月的时间,老陈的头发花白了许多,很多东西他已经记不起来,老陈觉得眼前看到的,真像一部戏剧。可是冯娟,你在哪儿呢?

    这一天下午,锣鼓队响彻了晴川路,艾薇公寓内部装修完毕了。门口持币待租的人络绎不绝,这里,号称全城装修最具格调的公寓。只用了一周时间,房间全部出租完毕。晴川路5号重新热闹了起来。几年过去,相信不会再有人记得原来的样子。

    【8】

    而事情的转折发生在某一天的夜里,艾薇公寓某一楼发生了一件怪事。某一个房间的门外,莫名其妙地发现放着一双高跟鞋。一开始住户并没有在意,以为是谁放错位置了,第二天早上,住户出门时看到鞋已经被人取走。可第二天夜里,那双深红的高跟鞋又出现在门口。住在这间房的女孩儿就想看看到底是谁恶作剧,一直躲在门缝后面观察门外的高跟鞋。就在女孩将要迷糊睡着的时候,看到一个黑影闪过。她定眼一看,是一张惨白的脸,头发蓬乱,涂着艳丽的口红。女孩儿吓的大气不敢出。一时间谣言四起,人们都说,晴川路5号的美丽女人又回来了。有些在这里租住的白领,提前结束租期,迅速搬走。发展商最后只好向警察报案,警察接到案情,迅速来到艾薇公寓。由于监视系统还未安装完成,未拍到关于神秘女鬼的任何踪迹。警察只好装扮成便衣监视楼里的一举一动。

    在警察潜伏的第二个晚上,接到公寓卫生员的线索,看见有黑影上了顶楼。警察迅速封住了下楼的通道,其余的人冲上天台。警察看到一个女人蹲在角落,在夜风中瑟瑟发抖,整个人形同鬼魅。她衣不蔽体,穿着那双血红的高跟鞋,一直颤抖着跟警察比划,她喃喃自语,我看了它了,我看到鬼。

    经辩认,她就是失踪多日的冯娟。第二日,晚报的新闻标题再次赚足了眼球:艾薇公寓:精神病“闹鬼”事件平息,病人已送往医院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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