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憋得难受

昨天下午，大山失业了。

原因是经理把私事安排给大山干。大山嘟囔一句："什么狗屁领导…"

他忘了自己嗓门大，这句话在整个办公室回响。

经理找他谈话：“知道你憋一肚子话想说。骂我是狗屁，我让你屁都不如。马上给我卷铺盖卷儿，滚蛋！”

穿过城市，大山回到租的小屋里。他躺床上，感到沮丧。并不都因为没了工作，他有点怀疑，自己应不应该存在于这世界上。

1、

大山确实出生在大山里。

他人生的第一声啼哭，把接产大夫吓了一跳，差点把他扔了。什么鬼？哭声这么大。

对，这就是大山，他身体正常、健康，就是嗓门比别人大好几倍。

爸妈倒挺高兴，哭声大就大呗，说明孩子壮实，虽然吵得人心慌。

还好，山里的人家，家家户户隔的远，站院里刚能听见别家的狗叫。

爸妈想个办法，把耳朵塞上棉花，好多了。

婴儿都是哭哭笑笑的，正常。

只是大山哭或笑，一般人没注意都会被突然吓到。

爸妈想，等孩子说话应该就好些了。

大山叫出第一声妈妈时，声音洪亮，激动的妈妈流下泪。

长到四五岁，小院子已不能满足大山玩耍的需要。

他活泼得很，跑东跑西。可嗓门太大，不是吓的西家猪满窝转，就是吓的东家鸡不下蛋。

妈妈一路喊：“你慢点”，一路给乡邻道歉。

爸妈想，等孩子上学应该就好些了。

2、

一年级开学第二天，妈妈被通知去学校。

老师见她劈头盖脸问：“大山成天大喊大叫，怎么回事？”

妈妈赶紧解释：“他不是喊叫，他天生大嗓门，说话比别人喊的声都大。”

老师警告她：“你家孩子影响到别人了，学校这么多学生，不能由着他一个。你自己想办法，要不然管好了再送来上学。”

话说的妈妈脸上挂不住。

回了家，她抄起笤帚就往大山屁股上打。

“你在学校能不能不要闹啊？”

大山很委屈，刚要辩解。

笤帚再次抬起，落下。

大山的屁股火辣辣，他赶快答应：“妈，我以后保证乖乖的。”

可三天后，大山被彻底送回了家。

学校的理由是，影响统一教学，管好再来。老师打发妈妈时说：“大山的情况特殊，不然去医院看看。”

爸妈带他到省医院。

病情太怪，医院会诊也没有结论。

院长说："身体肯定没毛病，给你们介绍个专家去问问吧。"

专家看过，给出惊人结论：这是返祖现象。

专家说：“返祖不是都长一身毛。我们的祖先在原始环境里，通过呐喊驱赶野兽，在山野相互联络。所以人类天生就是大嗓门。

随着文明发展，我们的嗓子退化到现在声音的大小。大山返祖了。”

“这可怎么办？”

“没办法。不然让他别说话。”

爸妈愁眉不展，幼小的大山也感觉到了问题严重。

“爸、妈，我不说话了。我要上学，我真的不说话了。”

3、

他做到了。

再回学校，大山再也没说话。同学们打闹玩耍，他乖乖的坐在教室里，成为了教室中，可有可无的存在。

老师和同学反而开始喜欢他。

同学都愿意把苦恼讲给他，因为他只是倾听，不会传出去。

老师喜欢他不会反驳，让怎么样就马上去干。

大山开始爱上学习。

他发现，他不需要说话，只要考试考好，大家就会赞美他。

过年亲戚串门，大山高兴一乐，把亲戚吓一激灵。

爸爸踢他一脚：“老实点，学习去。”

大山像受伤的小狗钻回窝，躲进屋里看书。

亲戚们都夸他乖。

学习成了大山唯一有，也是唯一能有的“乐趣”。

初高中，课业重。大山废寝忘食的学，他知道，这是他仅有的出路。分数，是他唯一的勋章。

让他高兴的是，别的同学也开始不说话了。那些小时候叽叽喳喳的小朋友，都变的沉默，和他一起学习。

大山会说话，可他不能说。爸爸挣钱够累了，他怕爸爸烦。妈妈愿多听他说几句，可他声音太大，难免妈妈也受不了。

最无拘无束时，是周末爬上山顶。

迎着风，他可以自言自语，尽情的说话、笑骂、喊叫。少年意气，偶尔壮志凌云。

高考，大山不负多年努力，考中了首都的大学。

他爬上山顶，“啊……啊……”，喊得群山激荡，一扫多年压抑。

大学，一切都是新的，应该就会好些了。

4、

大山来到憧憬中的大学。同学们发现这个山里来的声音太大，都躲着他。

为了合群，大山学着别人，压低到最小的嗓门。尽量让人觉得他彬彬有礼，不出方寸。

他对同班的小云一见钟情。小云是班里的班花，大山没勇气和她讲。

自己一张嘴，吓到她怎么办？被拒绝怎么办？

大山和室友聊，声音聒噪，没人爱听。

大家回宿舍就联网玩游戏，要不然就对着手机陷入自己的世界。

有时，室友也会送他几句告诫，“小云喜欢高富帅，讨厌屌丝”；“声音大不是优势，钱多是！”……

他们说的对。大山感到卑微，只有更优秀才能配的上她。

他最擅长学习，废话少说，那就继续学。

上课永远坐第一排，下课同学们如鸟兽散，他悄悄找个教室看书。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山，包揽了每年的奖学金。

到了大三，他不再想和小云表白了。原因是他发现，自己和小云身边一块玩的男生比，简直就是个粗鄙的野兽。那些男孩精致，温柔，很壕。

他对自己宣布放弃。除了学习，他开始和舍友们打游戏。

大学毕业时，同学们对大山的印象十分模糊。

寡言少语，是个学霸。仅此而已。

只有同屋的舍友知道，他永远是队里，冲的最猛、骂的最凶的那个。

班里的两个保研名额，被小云和他的男朋友占去。

老师劝大山考研，大山放弃了。校园待的太久太久，他厌恶这里。

他要工作，上了社会，一切都是崭新的，应该就会好多了。

5、

实际情况更糟糕。

实习期的大山，常常被经理骂的狗血喷头。

大山心里气，却一句话不敢吭。他想，老子要是当经理，喊你一嗓子，保证吓死你。

大山做网络销售，这样他只要对着电脑就好。

办公室不需要说话，那里很安静，只有手指敲击键盘的噼啪声。

每天早上，同事会对他说声"早"，他微笑点头；傍晚，同事和他说声"再见"，他摆手示意。

偶尔同事们去喝酒唱歌，大山从来不唱。他唱什么都成了摇滚。他一旦声嘶力竭，别人听了会胆颤心惊。所以，干脆听同事唱美美的小情歌好了。

大山租了一间小公寓，像这个城市很多的同龄人一样，成为一名空巢青年。

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无限循环。

爸妈打电话问他过的怎样，他都压低嗓门说挺好。

爸妈应该耳朵还是塞了棉花吧。他怕自己声音太大，爸妈受不了。

6、

可昨天下午，大山失业了。

他躺在床上，呆呆看着天色由白变黑。

我怎么了？他想。我嗓门大，可我真的可以控制我自己啊。

从小学被学校赶回家，我就不再调皮，甚至不再说话。为了服从学校秩序，我控制了。

10几年，我都是优秀学生，大家喜欢好成绩，我考给你们看。

我懂礼貌、守公德、教育良好、服从集体，一切不说优秀，绝对正常。

大山突然想起，大学时，学校有很多社团活动。他只报了一个朗诵班。

他喜欢听同学们借优美的语言，表达理想、自由和爱。而他张嘴就像有人掏心挖肺的喊叫，同学们以为他愤怒、狂躁，虽然他并没有。

所以他不朗诵，只做一名听众。

是啊，我当了多少年的听众。论说话，谁能有我声音大？可我保持沉默。同学和同事们，和我讲了多少他们的故事，那些消沉的故事。

打开手机，他看着一条保存了很久的信息，是大三时小云发的。

“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过你。你很上进，很努力，相信你也会对我很好。但是我们不可能。

我需要保研，我的男朋友可以帮我做到，你不行。

不能喜欢你，我也有难过，还哭过。好在，我的男友对我也不错。

我们并没有开始，最好也不要开始。

我知道你时常在校园的路上等我路过，以后请不要这样了。让想象留在回忆里吧。”

我得感谢小云，至少我的故事只是伤感，好过那些给我讲他们伤心故事的同学和同事。

说我声音像喊叫，他们难道不喊叫吗？

宝宝心里苦，可宝宝不说。他们把那些学习、上班、家里的破事，一箩筐的倒给我，一点都没糟践。我都接了。我不想他们像我，出去张嘴，被人指责成喊叫、暴躁。

楼上听见了几声碗碎的声音，清脆、响亮。好像是在吵架吧，大山听不清。楼上的两口子他见过，很体面、有教养的一对夫妻。他们真有礼貌，平时挪凳子都怕吵到我。这吵架，宁可摔东西都不大声喊。

大山听了一会儿，有点受不了。他跑上楼，拍开门，看见夫妻正脸红脖子粗的赌气。大山大声说：“你们吵架态度请严肃点，话要说清楚。”

夫妻两人被大山响雷般的声音唬住，一下愣在那里。

大山关门下楼。回屋里继续躺床上。

不一会儿，楼上开始喊叫。他听到了，是在闹离婚。那喊叫变得清晰、通透、歇斯底里。像极了他在家乡山顶上的呐喊。

痛快! 喊吧。大山翘起嘴角笑了。

后记：

你原本毫无顾忌喊叫着来到世间，尔后被种种规矩、训诫、礼仪和教养窒息了，终于重新获得了这种率性尽情吼叫的快感，只奇怪竟然听不到自己的声音。——《灵山》

我的正能量小说唯美食与爱情不能辜负|西湖畔的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