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泡沫

     

她神秘得像这夜色里的黑一样，来去自如，让人始终都触摸不到

2018年8月3日          星期五            晴

她神秘得像这夜色里的黑一般，让人触摸不到

1.

我叫左岸，男，二十八岁，独身。

来这座城市已经三年了，算不上熟悉也算不上陌生。这座城市并不繁华，但也以它的姿态向上伸展着。街上常常人来人往，男男女女勾结搭背的推推嚷嚷，让跟在后面的人难以顺利通行，我想这大概是这座城市发展得并不算好却总是拥挤的原因吧。

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它的拥挤，甚至在某天筋疲力尽的时候要特定跑来感受一番它的拥挤才感觉自己是真实存在的。

我的工作很忙，在一家广告公司做策划。不过，有时候我很感谢它的忙碌，这样让大脑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其他事情，哪怕是怀念过去。

我曾经谈过一段恋爱，历时一年三个月零两天半。我是一个喜欢整数的人，原本想把那另外半天过完之后的凌晨十二点再结束，但对方去把那天上午的时间用来结束我们的恋情。

脑海里闪过这样的片段，她看着我的眼睛，一脸平静，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约十分钟她终于开口：分手吧。

我一脸茫然，要不给个理由吧。我说。

她说：不是早就说好了吗，今天就结束啊，还要什么理由。

如果非要一个呢。

粗心，木讷，了无生气。梅说完，还是一脸平静，眼底连波澜都没有便起身抓着包往外走。

我来不及开口再挽留，而是立马起身，一脸木讷的站在原地。

是的，木讷。

之后没多久便一个人来了于安城，一待便是三年。朋友说我是一个怀旧的人，出去也好就当疗伤了。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梅走后，我没有任何心里变化，生活工作每天照旧，但不知为什么开始爱发起呆来，可能是工作累了吧，也可能在一个环境里就了便腻了而产生的反应。我这样在心里对自己说。

2.

这天下班后，我跟往常一样到公司附近的咖啡店里，点了一杯拿铁之后坐下默默品尝。家里来了电话，是母亲。

内容无非就是催我回家之类，寥寥几句我们便没了话题，早早的就挂了电话。半个小时过去，我从里面出来向右边方向走去，拐了两个路口再往前走一小段路便到了我住的地方。

这里距离公司有一小段时间，当初出来这里时没有原因的就直接选择住了这边。后来才明白过来，有时候潜意识里的东西却是你思量很久的问题。从这里的公司的距离所用的时间足以填补内心里的空白，不加班的时候就这样摇摇摆摆的回来。

这时候将近八点了，我打开冰箱里面除了几颗脱水了的白菜便是泡面。泡面熟了之后我随便对付两口就放下，又拿起又放下。我也可笑自己这种行为，好像饿了很久不管怎么吃饭都没有饱腹感，又好像一直都是饱的，没吃几口便不想下咽。

也不知道是不是咖啡喝多了的原因？

我躺在床上，望着房间里的天花板，感觉脑袋和它一样，一片空白。我不是一个有计划的人，这三年来好像都过的浑浑噩噩。外面的世界热闹得连尘埃都要起来舞动身姿，而我除了工作之外只有我自己。早已习惯了独来独往，一个人久了习惯也变得可怕。

3.

我遇见安小念是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已经七点了，但因为天气冷得缘故路上除了因为赶去上班的人行色匆匆就没什么人了，街上冷冷清清的，不过少了那些成双成对的男女道路变得通畅极了。

两边的早餐店传来食物的香气，我走到第二间包子铺面前，一个馒头一杯现磨豆浆，我对老板说。接着把钱从钱包里掏出来。这时候我旁边来了一个女孩，她递了三块钱给放在老板面前，自己拿走豆浆便转身离开，期间没说过一句话。

她来这里不久，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开口问了豆浆的价钱，之后每次来就都放钱拿豆浆后离开，没有再说过一句话，而且每次也只要一杯豆浆。老板一边把早餐递给我一边说。我微笑着点点头，离开。

如果没有了刚才的好奇便没有了以后的期待，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跟我一样，期待总从好奇开始。

她和我是同一条路，我拿了早餐后迅速的跟在她后面，没多久我便超过了她，在离她不远处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很清瘦，套在身上的衣服显得有些空荡。留着一头齐肩短发，三七分蓬蓬松松的，没有化妆脸颊两边的小雀斑就这样暴露在我眼前。她感受到我的目光，抬头望了一眼，目光落在我身上很短，也就一秒钟。之后便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继续喝着她的豆浆往前走。

这是我第一次遇见安小念。因为时间关系后面我走得很急，很快回头也望不到她。

从那次后，一连数日我便没有再见到她。直到第二个星期一早上，我一如既往步行去上班，我在离第一个路口还有几米的时候一个清瘦的女孩从路口那边的斜坡走来，她身穿一件宽松深灰色毛衣，还是蓬松的齐肩短发。她走在我前面不急不缓。

没过多久她进入了一家花店，名字叫做“有间花店”。这是继上次之后我又再次遇见安小念。

后来的时间，有时候会连续碰到她，有时间隔几天才能遇见。这种遇见仿佛成了习惯或是依恋，没有遇见她的日子我总想着会不会我走快一点就能碰着她，还是我走得太慢她已经在我前面上班了。

莫名的，我期待她的出现，哪怕我们之间没有一起交流，就这样各走各的也很好。

4.

那天是周末，睡了个懒觉后我决定出去逛逛，不知不觉便到了那家花店门口。我站在外面驻足了很久，里面走出来一个女生，还是那样清瘦。

要买花吗？

声音冷冷的，没有一丝情绪。

哈，是呢。

我本来想说不，但开口却拧转了结局。

后来的我不知道，如果开口会不会也能扭转结局，当然差点忘了，我是一个木讷的人。

我随她一起进去花店，进去后她便问我买花要送给什么人，我说没有就自己想看看差不多的话可能买一些回家里放着。她便熟练的给我介绍各种各样的花卉，最后我选了一束满天星。临走的时候她递了张名片给我，说以后需要花的话可以来问她，我一眼便看见名片上“安小念”那几个字。说了谢谢之后便回去了。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安小念，因为买花。

天气开始转暖，偶尔会下些下雨。毫无意外的我又在路口碰上她，我撑着伞，而她什么也没拿。

因为有了第一次接触，我跑上去打招呼：下着雨呢，怎么没拿伞。接着把伞往她那边让去。

离得近，雨也不大。她淡淡的回答，却也没有拒绝我让过去的半边雨伞。

之后一路无话，到她工作的花店时她转身进去，我抬脚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回过头来。

嗨，名字呢？这是意料之外。

左岸。随之我把名片递给她。

她突然开口问我名字，我不知道着意味着什么。或许是礼貌性的问问或是其他，我不敢去打扰便把这当作是一场意外去收藏。没有再多想什么，便朝公司的方向走去。

傍晚，办公室里除了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四周都很安静，像在等什么似的。这时候，手机铃声突然想起，既然有些刺耳。我瞟了一眼，一串陌生号码在屏幕上跳跃。

喂～

是我，安小念。还是那个声音，冷淡淡的，但她从的字眼里好像我们是认识很久的老朋友一般。

我们去了附近的公园，树枝布满了绿叶，阳光从缝隙里射下来，切落在地下，光和影子黑白交错。

安小念，身穿一件米黄色蕾丝上衣，成喇叭状的袖子落在手肘处，下面是一条白底粉花的裙子，长度刚好在脚踝处。一路上她都是走走跳跳，我只顾着在旁边安静的跟着。

牵着我，好吗。一支细手伸到我面前。

我想踩到上面的那个砖头，但又怕掉下来。不可以吗？看我没有伸手去拉我，也没有说话，她又说了一句，里面参杂了笑容，邪气又天真。

我一时窘迫，嘿嘿的笑了两声。顺手牵她往那一小排砖头走去。

凉。这是我触碰到她手指瞬间的感受，之后她的手像细小的丝线一样缠绕我的指尖，我的心脏不由自主的突突跳了起来。

从那以后，安小念像是消失了一样，我再也见不到她。我心里生出一阵恐慌，翻滚着手机里的号码，按那天她打来的号码拨了过去，里面是冷冰冰的一句，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连续几遍都是一样的回答，我有一丝难受的情绪生出，里面拒绝的声音就像是安小念拒绝我看到她一样。我把手机丢在一旁，无力自嘲的睡了下去。

5.

再见到安小念的时候，是在华南街上。她身上穿着一件男士体桖，脸色很苍白整个人看上去比原来还瘦，这时候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朝她走来，捏了捏她矫小的脸蛋，两人从我身边穿过。我站在旁边一直盯着她看，她朝我的方向扫了一眼，像是在看我又好像不是，最后像不认识我一样大步离开。后来去她工作的花店里才知道，她早已经不在里面工作了。

后来在不同的街道也遇过她几次，身边总是不同的男人。之后再见到她是半个月以后，我和几个同事从公司下来，不远处有一群人围成圈，像是在看什么热闹。对于这种事我没有什么好奇，但同事一直拉我往那边走去，还没走进人群，里面便传来男人粗鲁的咒骂声和巴掌声。

我死活不愿意靠近，同事只好作罢自己扒开人群好看得更真切些，这时候来了几个保安原本围成圈的人群一下子四处散开，周围乱糟糟一片，那个男人骂骂咧咧的出来快速的消失在人群里。

哎，左岸～那个男的打一女人，那女人也挺耐打的始终不跑也不发出一点声音，就在那里蹲着动不动，像认命了一般。同事边走过来边说。

这时候那个人抬起头来，我一眼便认出她是安小念。我不知道消失这么久的她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我小声的对同事说叫他先走，然后朝蹲在地下的人走去。大概是听见我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动了动身体然后迅速起身，掩面跑着离开。我没有叫住她，只是发呆一样的望着她离开背影。

6.

    她像一团雾一样，神秘而自由，从清晨中走来，在暮色里消失。无所谓的是别人的感叹。

晚上九点多钟，手机收到一条信息是陌生号码。明天下午三点，Moon咖啡馆三号桌见。第二天我准时到达，三号桌那里已经坐着一个人了。我快步朝她走过去。

坐吧。

还是淡淡的语气。我缓缓坐下，调了一个舒适的坐姿。她穿一件宽容灰色毛衣是浅色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不难发现这次她擦了一层细细的粉。她知道我在看她，丝毫没有遮掩的样子，反而一脸无所谓。我点了咖啡，她要了一杯茶。她伸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这时候我才发现，她细小的手背上贴了几个创口贴，也遮不住边角露出来的红色口子。

你似乎有话对我说。她突然开口说道。

你～好像有很多男人？沉默了一小会，我小声问道。说不出原因，一开口潜意识里就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有时候潜意识里的东西却是心里盘算很久的事情，只不过是把潜意识当作一块垫石摆了。我不知道又因为潜意识里的这句话，是因为想做她众多男人的其中一个，还是想做她一个人的男人。没有答案。

然后呢？没有意外的，她很淡然的说出这句话。

或许，我可以给你幸福。我不想她回答或者证实我心里的猜想，这些都不重要，我说出这句话来也仅仅是我所想要表达，当然这很突兀。

你知道幸福是什么吗？她又呷了一口茶，说道。

我没有回答，她眼睛飘向窗外。我们坐的位置靠着窗子边，偌大的玻璃已经被服务员察的透明发亮，可以一眼就瞧见我们位置所能开阔的视眼。

外面有几个小孩正在吹着彩色泡泡，把塑料圈沾沾瓶子里的药水，拿出来往嘟起的嘴巴凑，轻轻的一吹就出来好多泡泡，是彩色的映着孩子的笑脸一大串一大串出来，跟随着风，有些越飞越高达到你所触及不到的高空啪的一声，瞬间破灭连影子都没有。她看着窗外的情景笑了起来，依旧邪气又天真。

幸福就像是这些彩色的泡沫，圈住每个人的幻想飞向高空，然后瞬间破灭。她说。

我还没回答她，紧接着她说想去天桥上走走，如果我想来就一起正好有伴。她起身后，我才发现今天的她穿了高跟鞋。

我跟着她一路小跑来到天桥上，今天不是周末桥上的人很少。她把高跟鞋脱下来放在旁边，坐了下来，脚朝着天桥下面的车流晃来晃去。她一把把我抓住，扯下来和她并排坐着，我有些恐高，她这样的举动倒是狠狠的吓我一跳。

哈哈，瞧你那样子，快～朝那个方向大声的喊几声，你会发现你所有的恐惧与不安将消失得一干二净。她朝着正前方大声的说着。临近六点的风呼呼地大声乱刮，公路两旁的树叶跟着风一路摇曳下来。

啊～～～她的声音，很长～随着风呼啸而过。

人渐渐多了起来，我怕她不小心真的会掉下去，便拉她起来。

在街上逛了一小会，我们走进一家大排档。点了很多东西，没有要酒。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胃口变的好了起来，以前我不太爱吃这些东西，现在看着也觉得食欲满满。

我们出来后已经十一点了，天上飘起雨来，秋天里的夜加注了雨水后多了一丝凉意。安小念耸了耸肩，把手抱到胸前。我突然有把她抱到怀里的冲动，我们并排走着，走得很慢，很慢。她突然捂嘴跑到旁边的花坛，吐了起来。可能是在大排档里的东西不干净而引起的吧，跑过去问她如何。她起身擦了擦嘴，依然双手抱在胸前超前走着。

怎么样，还好吗？要不去医院看看。我不放心的问她。

她突然定住，转身看向我，笑了笑，又是邪气而天真。

突然我想拥抱她，继而伸手抓着她的胳膊往我怀里拽，瞬间我感受到她全身的僵硬，我也一样。之后眼泪从她眼睛里掉了下来，大颗大颗的，我伸手去接住。在这样的夜里，她的眼泪像火一样仿佛顷刻间便可以将我灼伤，这种热度蔓延开来，遍布我全身。我动作很轻的把她怀绕在胸膛，清晰的感受到了她的心跳。怦怦，怦怦～

我将她带回我的住处，我早就说过我是一个没有计划的人，家里面除了基本的家电以外就一坐沙发，几本书外加一铺床。我把她安置在沙发上做好，倒了杯开水放于她手上。她把水放下，团起身子抱住脚坐在沙发上，这个姿势应该是她能确定的安全感，因为一直如此没有变动过。

时针指向十二点，我问她是否要睡觉并表示没有其他念想，她睡床铺，我睡沙发，房间里的门可以反锁，钥匙也交到她手上。

有烟吗？她突然开口。

我没有抽烟的习惯，不好意思。我说。

可以帮我去买来吗？

我点点头，立马下楼去。

她点了一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动作并熟稔。她准备吐出一口烟来的时候烟没吐出来却被呛了不少，一直咳个不停，眼泪都出来了。我没有拆穿她，而是把她手上的咽送到我嘴上也深深的吸了一口，也被呛了不少。

她莞尔一笑，没有了原来的邪气和天真，却是一副落寞伤感的模样。之后就闭着眼睛，不知想些什么。没有任何话。我坐在旁边只是静静的看她，没多久我发现她睡着了，脸上的淤青清晰可见。我把她抱进房间里，轻轻放在床上，出去后把门一起带上。

第二天，我起床发现桌上放着做好的早餐。显然她已经离去了，没有留下任何信息。

我收拾一番后便出了门，天气凉了起来，今年于安城雨水貌似比往年的雨水要多一些，我已经来到那个路口，怔怔望着，不知道她还会不会突然出现。雨开始变大了，滴滴答答地打在雨伞上方，我握紧雨伞抬起脚步离开，周围的人都在抱怨着入秋以来，雨水总不停的事情。

7.

已经进入冬季，没有多久便要过年了。安小念这个名字，偶尔的出现在我的生命是一首小小的插曲，却让我挥之不去。

我从公司下来，对着手哈气一团白色气体从口而出，进去眼底的是一道清瘦的身影，是安小念。她穿一件粉紫色呢子大衣，头发剪短了一些留了刘海，显得人更清瘦，不过却很好的暴露出她精致的五官。今天的她化了淡淡的妆，寒风扫过她的面孔，一切都恰到好处。

好久不见。语气里带了温度和笑意，还是原来的邪气和天真。

我要走了，今晚。言简意赅的她又说了一句。

哦～是吗？莫名的我心里感到一阵失落，我想我应该说着挽留的话，却又能说什么挽留的话呢？没错，我是木讷的。

嗯，我在于安城好几年了，没有朋友，你是唯一一个算是我朋友的人，请不要介意。要离开了，也想找个人假装告别，就当作我来过的城市里留下一些念想而已，所以又来找你。

怎么会介意，在于安城里我也没有朋友，很高兴你能把我当作朋友，怎么突然要就走了呢？

终究要离开的，这里不是我的故乡，早一点晚一点都是那还不如趁早离开吧。

是啊，早一点晚一点没关系呢。

这是认识安小念以来，我们说过最多的话。我目送着她离开，载着她的的士越走越远最后成一个黑点消失在夜色当中。

  对于于安城，我不熟悉也不陌生。就像安小念一样，她神秘得像这夜色里的黑一样，来去自如，让人始终触摸不到。我不知道她的过去，安小念这个名字犹如一道清风划过，在我心里荡起了小小涟漪。这时候我忘记了我的木讷。

路灯下又升起了彩色泡泡，没有风它们也可以走远，但一样的瞬间破灭。安小念临走时的最后一句话，幸福是泡沫，只是一瞬间却也是有了颜色。

天还是很冷，似乎没有要放晴的意思。于安城还是很拥挤，路灯早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