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你别再这样对我笑,越看你越像男二,真的。”她说。
“是吗?那你告诉我谁是男主,我去砍了他。”他笑。
“喂,男主是死不了的……啊别挠我,饶命,死得了,男主死得了……”
……
这是逄小姐和祝先生的日常对话。
其实在遇见祝先生之前,逄羽芳一直认为,那种男二气质的男人,注定只能做备胎的来着……
逄小姐和祝先生的相识始于一场意外。
逄小姐的大学,有一座建筑结构很复杂的教学楼。东西两侧除了在部分楼层有连廊可以互通以外,是没有办法在两半楼中间穿行的。
逄羽芳这天沉醉于被窝的殷勤暖意,等到舔着唇边的哈喇子摁亮手机一看,吓得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没课的舍友抬头看她一眼:“你在床上练盖世神功呢?”
逄羽芳顾不上跟悠悠闲闲搅和着芝麻糊糊的舍友,火急火燎抹了把脸,拎起包抓了围巾就冲出门去。
爬上四楼,逄羽芳累得像是老牛喘气,在教室前排找到一个空座位,一屁股坐下,开始往嘴里灌水。等她定睛看到黑板上老师已经开始写的板书,这符号……不对啊?英美文学课什么时候改讲这些乱七八糟的符号字母了?还有……导数?
她惶然环顾四周,发现男生的数目远远大于外国语学院的平均水平。她感觉到心脏咯噔一声,早搏了。
旁边有个男生一直转着笔,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等她终于和他对视了,他方才慢悠悠地小声调侃:“我都不知道,高数课什么时候这么有吸引力了。”
“高数?!”逄羽芳刷地站起来,“砰”,折叠座椅弹起,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如同惊雷。
她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一边心里骂自己迟钝,一边拔腿就要跑。
“等等。”男生叫住她,她疑惑回头,只见自己的围巾一角挂在了桌腿上裸露出来的一枚钉子上,而男生修长的手指灵巧一勾,围巾就轻飘飘地脱险了。
逄羽芳感激地看他一眼:“谢了。”
她的身影倏忽消失在门口。
男生笑了笑,摇摇头。
第二天温度突然就零下了。宿舍在山坡上,离食堂太远了。逄羽芳怕冷,宁愿在宿舍蹲着挨饿也不想把自己裹成木乃伊惨兮兮地出门。纠结之下,她决定只走两步,去超市买桶泡面。
泡面在架子上摞得满满当当的,估计超市老板也晓得,冬天这玩意绝对是畅销货。逄羽芳想吃的老坛酸菜牛肉面偏偏放在最顶上,她又是个倔脾气,一定要把她的猎食目标扒拉下来。
这么一扒拉,就出事了。其中一桶失去重心,没能被及时稳住,逄羽芳眼睁睁看着它掉向对面的货架,然后……
“哎呦。”
“对对对对不起……”她怀抱一堆小面包、独立包装的早餐蛋糕和两根火腿肠绕过货架,去找那位不幸中奖被她的泡面误伤的受害者。
她道了歉,抬头就愣住了:“你你你——”
是个男孩子,身形颀长,戴着文文雅雅的黑方框眼镜,眼睛非常漂亮,她看到那其中盛满了星星。他站在灯光下,可是逄羽芳却仿佛看见他周身沐浴在晨曦里,看着他,她感觉自己眼睛都被温暖了。
“真巧。”男生揉揉自己脑袋,“这次是不是轮到我出丑了?”
还真是他……是昨天她跑错教室,坐在她身边调侃过她的那个男生。
两个人一前一后排队去结账。逄羽芳听见脑袋上面传来一声询问:“怎么买这么多零食?”
这人的声音也很暖啊……
“零食?喂,这是为了过冬屯粮的好不好?”
“噗,好。原来你还喜欢冬眠啊。”
到逄羽芳了,她把付款码放在扫描仪上,“嘀”了一声之后,显示余额不足。真尴尬……她扶额,想起来今天是11月的最后一天,而老妈刚说明天给她发“工资”的……这种糟糕的情况要怎么解决啊!难道要她逐个再退回去……
后面的人把她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的精彩表情尽收眼底。他一声轻笑:“呵,我来吧。”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打开支付宝付款码,扫描完成了。
“喂喂喂,你……”她明明连他的名字还不知道。
他却若无其事,仿佛两个人熟识已久。“等你手头宽裕了,再还给我就是。”
“……哦。”这人真暖啊,逄羽芳眨眨眼睛。
为了联系方便,逄羽芳加了他的微信。谁知道无心的相遇让两个人从还钱开始一聊就停不下来了……
逄羽芳知道了他叫祝海汶,在经济学院。学校说大也大说小也小,遇见的几率虽然无法计算,可是在逄羽芳看来这几率是很大的……偶尔买根烤肠也能碰见他,由此逄羽芳推断,祝海汶很喜欢5号楼楼底下超市里卖的老酸奶。
书画社联合其他两个传统文化主题社团,举办了一次书法大赛,在比赛结束后,选取了几位软笔笔力精湛的获奖者,在广场上现场书写,并可赠字给观赏的人。
逄羽芳看看手机上学生会宣传部摄影组的通知群,一连串的任务在布置。再抬头看看眼前人山人海的景象,和用风骨飒爽的行楷写就的“引墨书画社”横幅,她揉揉额头,打出几个字。
【抱歉,我有事调不开,这两次任务我请假。】
“你这是……”
收起手机,逄羽芳的眸光对上祝海汶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星光璀璨,差点晃花了她的眼睛。
“啊哈,你可来对了,来来来,我可是封笔已久,今天就给你露一手。”她撸起袖子,把书画社其他的看热闹的成员赶走,提笔,蘸墨,藏锋,运笔……
“温润如玉”,很工整的隶书,看得出她是有几年勤学苦练的功底的。
“唉,我当初写《正气歌》一气呵成,现在还是很久不练,手生了。”
祝海汶珍而重之地接过,让风把未干的墨汁吹干:“送我这四个字,是夸我吗?”
“你别告诉我你没学过语文。”她的神情似乎是在嘲笑他,又有点无奈。“我实在是觉得这个词太适合你了,毕竟温润如玉大暖男嘛,万年男二人设……”
他好像没听清:“什么?”
“没,没什么。”她笑了。冽风寒凉,天色阴霾,可是她这一笑让他看见了天光倾泻、云障破碎,眼前的景物瞬间明亮,她脖子上围巾的颜色、唇彩的颜色甚至是她深褐瞳孔的颜色都更加鲜艳了。
……
十二月乘奔御风,潇洒地降临。苦了人间的生灵草木,在一日比一日凄冷的天气里瑟瑟发抖。雾霾也渐渐起了,笼罩在山头,看起来就像是隔了层纱,要是再浓一点,人就好像得了白内障,怎么眨眼都不舒服。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夹雪。可是这座城市冬季降水向来靠缘分,不能奢求的。加之气候逐渐变暖,本来能飘飘洒洒下场雪,让学文学的朋友们酸几句的,到了最后只剩下可怜兮兮的小雨,落在人的眉眼上,格外的清冷冰凉。
“我掐指一算,十有八九还是下雨。带着伞吧,今天一天课呢。”出门前,逄羽芳叮嘱舍友们。
果然逄羽芳的算命技术有所见长,淅淅沥沥的雨时停时下,到傍晚的时候,雨点更密集了起来。逄羽芳拎着伞,一脸愉悦地打量着教学楼门口堵着的那群没带伞的人脸上精彩的表情。这绝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种幸灾乐祸了……舍友在身边啧啧了一声:“真够惨的,不如咱们捎两个回去?”
“你当你艄公呢,摆渡啊?哎等等有熟人……”逄羽芳走到抄着口袋的祝海汶面前,“呦,没带伞啊?”
后者耸耸肩:“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他身边还有一个男生,看起来是他的舍友。逄羽芳略一思索,把伞递给祝海汶:“喏,借给你们了,我和我舍友打一把。回头还我就行啦!”说完潇洒一转身,一副红尘抛在后的模样。
祝海汶凝视着逄羽芳的背影,舍友不怀好意的口哨声响在耳畔。
“你就这么把伞借给他了?”
“啊,怎样?告诉你,有借必然有还,这叫创造机会——”
“哦~~~”舍友的眼神在赞叹逄羽芳的套路之深。
其实,或许根本不需要套路,毕竟两个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祝海汶:【你在哪?今天我把伞还给你吧。】
逄羽芳:【开会,烦死了。】
祝海汶:【又是摄影组的事?还是社团?】
逄羽芳:【当然不是社团了,我那么喜欢书画社,它出什么幺蛾子我都不觉得麻烦。就是这个学生会,我真不想待下去了。】
祝海汶:【光这个摄影组的事你就跟我抱怨过好几次了,这次怎么回事?】
……
祝海汶:【羽芳?】
很久之后,逄羽芳回复:【不好意思,刚才我在手机上打字被发现了,又挨了一顿批。无所谓,反正我在这就一直在挨批。】
祝海汶看着这条消息,渐渐锁紧了眉头。
这天太晚了,伞到底还是没能物归原主。两个人第二天晚上都在同一个楼层上课,于是约好见面。拿到伞的那一刻,逄羽芳震惊了:他把伞妥妥帖帖地收好、叠好,绑了起来。从外观上看,每一层褶皱都是整齐划一的,除了用久了有些褪色以外,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崭新的一把折叠伞……
逄羽芳忍了再忍,还是没忍住心里话:“天呐祝海汶,你这放在小说里,是要当男配的。”
“哦?”他似乎对这个概念有些好奇,“炮灰的那种?”
“男主可都是高冷霸道傲娇,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你这十项全能大暖男必须男二啊……”
“噗嗤。”虽然这夸奖听着还是很顺耳的,“我想起来了,前些天你送我字的时候说的那句话就是‘男二’,原来是这个意思。”
“啧啧啧,记性不错呀!啊坏了,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
“不是下课了吗?”祝海汶似乎不情愿她这么着急离开。
“还用说嘛,学生会啊,最近大活动太多,摄影组都出动了。走了走了。”
祝海汶沉吟了两秒钟,拉住她:“在哪个教室?我正好晚上没事,我想去看看。”
摄影组组长在前面站着,腰杆挺直,说话的声音都比平常人高三度。这或许可以称之为自信,可是在祝海汶眼里,他认为这就是盛气凌人。
“我前一阵子批评的那些人,有几个还是老样子。遇事也不知道动脑子想想。你们拍的那都是什么?还有,让你们出任务,那么多活动等着宣传,稿件组的等着我们的配图,还有给公众号提供素材,可是积极性哪去了?”
逄羽芳撇撇嘴。她知道说的是自己,这没跑了。前些天忙社团的书法展,组里的任务来不及完成,请了两次假。还有此前经常和组长讨价还价……她以为都没什么的。
“我告诉过你们几次了,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工作和生活要分开。”
呵,这话说得何其义正辞严,何其有哲学味道。逄羽芳低着头,尽力按捺着心头的抵触。
忽然,座椅弹起的声音从教室后方传来,紧接着是沉稳的脚步声。逄羽芳察觉一片阴影投在她的这方小天地里,抬头看时,已被人握住了手腕。
“工作和生活既然要分开,那我们选择生活。”祝海汶把逄羽芳拉起来,旁若无人地走出了教室。
“哎你们——”摄影组组长在身后喊着,可是无济于事。她的手下,即将损失一名任劳任怨的得力干将。
摄影组其他组员纷纷咬耳朵:“这男的谁啊,真霸气……”
“哎呀祝海汶,你掺和一脚干什么啊,本来我就够惨的……”
祝海汶挑挑眉。她的抱怨里根本听不出什么怨气,反而有一丝庆幸在。不给她矫情的机会,把事实捅破:“你不是挺开心的?逞了意气,顺便了结了不喜欢的事情,而且还是‘被迫’了结的。这岂不是一石仨鸟?”
逄羽芳仰着脸,看着他盛满星光的眼睛,和他长长的睫毛。
“祝海汶,我觉得你越发像男二了。”她掏出手机,当着祝海汶的面,退出了摄影组的群。就此两袖清风一身轻松,那些“世俗纷扰”,再不入眼。
“你说得对,工作和生活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一定会选择生活。”这也是她钟情于社团的最本质原因,志同道合与强制联合,她更喜欢第一种朋友。
“那,言情小说里男二和男主同时出现在你面前,你会选择哪个?”
突如其来的一问,逄羽芳猝不及防。她愣了两三秒,才磕磕巴巴地回复:“男主一般都比较冷,要是我就选男二啊……”说到这卡住了,她蓦地瞪大眼睛。
不是吧……
“那你觉得,我像男主还是像男二呢?”
……
后来,逄羽芳无数次笑骂男朋友,质问他为什么连表个白都喜欢用男二的拐弯抹角方式,让人把话在肚子里绕半天才反应过来。
“可是我的气质明显不够担纲女主角,男二凭什么钟情于我呀?”她问。
“你说过的。”
“啊?”
“对于男主而言,一部小说里有女主,也会有女二女三女四……可是对于男二来说,他的世界只有女主一个主角啊。”
“……”
早在那个寒冷的早上,看到用围巾把自己裹成木乃伊、走错教室还要反应五分钟的“女主角”时,“男二”祝海汶就已经走进一部言情小说的脉络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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