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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柳林镇西水河畔,住着一户人家,8岁的小女孩秋秋全神惯注地画着一幅画,仔细一看,是一个女人穿着白色婚纱。秋秋买不起画纸,是从语文书本撕下的一张空白页。
这时,一声“秋秋,吃饭啦”的声音打断了秋秋的创作,她赶忙藏起那幅未完之画,慌忙跑出房间,向着声音跑去。
“秋秋,作业写完啦?”外婆一边盛饭,一边问。
秋秋看了一眼外婆手里的饭,是玉米煮饭,矮小的桌子放着一盘青椒炒藕带,她用“恩”一声算是回答了外婆。但这个年龄的孩子总是带着好奇:“婆婆,今天的藕带是哪来的?”
外婆盛好饭,已经坐在了小桌子旁,带着笑说:“今天我们有福了,隔壁你张大爷家的孙子从县城回来了,大爷下田踩的,大奶奶念着秋秋,也给秋秋送了一把。”
“婆婆,你是说俊俊哥哥他们一家都来啦?”秋秋高兴起来。
俊俊哥哥每次回来,都会给秋秋一些新鲜的零食,也会把他的彩笔和图画本给她画。她早就期待着俊俊哥哥的到来,她要在那幅画里,把妈妈穿的白色婚纱胸前的花,涂上大红色,因为她看到村里的新娘胸前都有一朵大红花。
02
外婆总也闲不住,她给秋秋打了热水,嘱咐秋秋洗澡,自己就去喂那屋后的那头小猪了。尽管,现在就只有祖孙俩,但那头猪可是外婆的希望,她要把猪养到年关,卖了钱,给秋秋扯件衣裳,再置办点年货,给去年刚离她而去的老伴点一个灯,剩下的就给秋秋作来年的费用。虽说,现在国家政策好,学校不用学费,学校根据她家的情况也免去了学杂费,但秋秋这孩子从小就爱画个画,不能给她报个画画班,但想给孩子买点画画工具也是好的。
一想到这,不勉落下泪来,就觉得秋秋可怜,别人都有父母,她却似没有。
“哐、哐、哐……”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打断了外婆的思绪,“这大晚上的是谁呀”,因为家里一老一小,她总是天一黑就锁了门。
不等外婆走到,秋秋已站在门前,“婆婆,肯定是俊俊哥哥,我来开门。”
门一开,一个高出秋秋一个头的男孩窜了进来,嘴里还喊着:“秋秋,看我带了什么?”
外婆看是隔壁老张头的孙子俊俊,就让孩子们去玩耍了,自己仍去伺候那头吃了睡睡了吃的享福猪了。
这边,秋秋尝到了同学们嚷着叫着的“扭扭蛋”,那里面不过是几颗糖和一个小恐龙。她最大的快乐是,借用了俊俊的彩笔,给妈妈胸前的那朵花涂上了大红色。
“这是你妈妈吗?”俊俊带着好奇。
“对啊,我以前在抽屉里见过我妈妈的照片,她就是穿的这个白色的裙子,胸前有朵大花。”秋秋满脸幸福地描述。
“你妈妈是新娘,只有新娘才穿这个白婚纱带红花。”俊俊解释。
“哦,这个原来叫婚纱。”秋秋知道了。
“那新郎在哪呢?”俊俊疑惑,“有新娘就有新郎,怎么没见新郎呢?”
“新郎?”
“就是你爸爸。”
“爸爸……”秋秋停了下来,望着俊俊,“我没有爸爸,我在婆婆抽屉里看到的只有妈妈,没有爸爸。”
“那照片呢?我能看一下吗?”
“被我婆婆藏起来了,她说要我考到一百分就可以看一下。”
孩子们还没玩够,就被俊俊妈妈的敲门声结束了。
03
秋秋被俊俊的问题难住了,妈妈是新娘,新郎就是爸爸,可是婆婆却说我没有爸爸,妈妈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外婆给秋秋收拾好,准备带她去学校了。秋秋还是忍不住问了:“婆婆,我真的没有爸爸吗?俊俊哥说,妈妈是新娘,有新娘就有新郎,新郎就是我爸爸?”
外婆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难住了,她只是催着秋秋快点,上课要迟到了,就蹬起自行车向二里外的村小学骑去。
回来后,外婆忍不住打开抽屉,翻出那张被撕扯得只剩半张的人像,女儿的婚纱照来,往事如潮水般涌来。
8年半以前,女儿跟父母说,打算和心爱的人结婚了,老头子不同意,女儿却说她有了宝宝。无奈下,父母也只得同意。
双方家长商量好后,在镇上一家酒店举办了婚礼。聚光灯下,一对有情人正在司仪主持下,在双方亲戚的见证下,幸福地笑着。
哪里知道,突然冲出一个女人带着一群粗莽的壮汉,直逼女婿。没等大伙明白过来,女婿头上就开了花,女儿为了帮助女婿,慌乱中推了一把那女的,怎知道,那女的被推下婚礼的礼台时,后脑朝下,硬生生没了生机。
女儿当时吓慌了神,女婿也因被几个壮汉乱打,砸中了头部,一直处于昏睡状态。
事后,女儿被带到派出所,又被带到公安局。本来以为是失手伤人,应该可以宽大处理。却不想那女人是县委书记的独女,非要让女儿把牢底坐穿。
警察看她有孕在身,便允许延缓,待到孩子出生后,就被关在了省女子监狱,离家有200多里地。
老头子,从那后,四处托人找关系,刚生的娃娃又要喂养。找到婆家,人家看是个女娃,丢了2000块钱,就不再过问。
事发后,老头子卖了房子,不停地到处找关系、找律师,却耐不住人家是关系大户,一次次被拒绝,这期间也有被无良律师骗钱的。
后来,老头子一边干活养家,一边找人打听可以帮忙打官司的律师,却不想自己身体也给拖垮了。
想到这,外婆又是一阵心酸涌来……
04
秋秋在西水村小学上二年级,这个年纪还不知道“穷”的概念。只是每每上美术课时,她没有彩笔,偶尔也有同桌借用,但也不好意思总是借用,好在学校会发图画本,她可以不涂色,只勾勒轮廓。
俊俊哥哥每每来她家,总会给她送一支彩笔,这样算下来,也有红黄蓝三个颜色了。但现在每一个物体都是由多种色彩组成的,尤其是在这个正喜欢多色的年龄里,彩色是孩子们最喜欢的表达。
这次美术课,是画自己喜欢的水果,至少三种。
秋秋最爱的是苹果、橘子、葡萄,苹果的颜色倒好办,橘子的颜色可以用黄色涂一下,葡萄的紫色却让她犯难了,所以就愁得在草稿纸上用三支水彩笔胡乱画着。这一画不要紧,居然有了新的发现,黄色和红色涂一起居然变成了橙色,这个就和橘子颜色相近了,她兴奋地用小手将不多的三色笔来回画着,很快她就用红色与蓝色找到了葡萄的紫色。
经过这番实验,她下课了,也不去玩,而是拿出一张平时都不舍得用的草稿本,涂起来,很快她就用红黄蓝调出了浅黄、绿色、品红……
尽管放学时,她还是很羡慕别的同学有爸爸或妈妈来接,但今天她有了新的发现,她把她的发现告诉了婆婆。
05
劳动节快到了,学校组织了一次亲子画画比赛,所有画画由家长与孩子在假期画好,周一带到学校。
这一学年,秋秋是三年级的孩子了,因为家庭特殊的原因,让小小的她更成熟了。她一直爱画画的原因,是因为她在心里感觉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总喜欢一个人静静的。
后来她们班调皮的男孩王哲瀚不小心弄掉了她放课桌上的一支彩笔,结果当她捡起来,看到笔头被摔没了,就推了一把王哲瀚。没想到,王哲瀚大声嚷叫着说她是没爹没妈的“野孩子”,这笔肯定是偷的。
她无助地哭了……
敏感而脆弱的秋秋,就更加不在同学中出现了。下课了,她只是上上洗手间,偶尔也会望向那群在操场上叽叽的伙伴,但她不愿意去,她把时间都用在画画上。她不仅在书上画,还在所有空白的纸上画,好像只有画才能懂得她的心思。
班主任田老师是个刚从大学毕业回来的女生,活泼又热心,了解到秋秋家里情况后,会经常给她一些帮助。比如,会把一小包饼干当奖励给她,有时奖励也会是一张画纸,一支铅笔等等。总之,给了秋秋无助的世界里带来了一点光芒。
劳动节的画倒没有难倒秋秋,她早就想好了,就画婆婆做饭的样子,那是婆婆最美的样子,做出来的饭也最香。
当这幅《做饭的婆婆》被送到田老师手上,她还是对这幅画表现出了惊讶,高兴之余立马送给了校美术组的老师,老师们也很诧异这孩子的功底。为这事,还特意找到来接秋秋的婆婆打听,那幅画是在谁的指导下完成的?看吧,没人相信,那幅慈祥自然的婆婆、画中婆婆自然会发光的眼神、嘴角的微笑、俯身蹲下向灶膛喂柴禾的姿态……怎么也不可能是一个没有画画功底的9岁孩子之手。但老师们没想到,外婆坚定地告诉老师就是她自己画的,自己想的。
这幅画被评为校一等奖。这次的奖给现在的秋秋带来了新的希望,晨晨和景景都要她教她们画画,并愿意付出一个作业本或是一块橡皮当学费。
起初,秋秋没当回事。但听说去妈妈的城市,要换几趟车,路费就要好几百。而外婆年纪大了,除了给村里扫点地挣点生活费,就是种家里几亩地,根本没法带上秋秋去城里看妈妈。
秋秋不知道的是,外婆会经常存下钱来,寄给远在那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女儿,因为路途遥远,也因为女儿犯的是大事,不让人随意探亲。而女儿也交代老母亲,无论如何不能让秋秋知道自己的妈妈是个杀人犯,不能让孩子背上沉重的负担。所以外婆总是跟秋秋说,妈妈在很远的地方,没有足够的路费去看妈妈。
秋秋点头答应了晨晨和景景,但她要把学费换种方式,每个星期一元钱。
正当秋秋悄悄进行着这种靠劳动换来成果的活动时,晨晨和景景的妈妈找到了田老师,问学校最近是不是要交资料费,为什么只交钱,没看到发的资料。
田老师经过调查才发现,原来景景和晨晨给秋秋交学费学画画,其实每周一元也不多,但这两孩子为了买零食,硬是编造出资料费这档子事来。
可两位家长偏不依不饶,觉得自家孩子本来不会撒谎,肯定是这个一身鬼主意的秋秋使的坏,她家又困难,一定是她唆使两个纯净的小女孩编谎要钱。非要田老师让秋秋叫家长来。
外婆得知此事后,不停地给人道歉。两人知道孩子没父母在身边时,还不忘骂一嘴“难怪坏主意一肚子,没娘养没爹教的野孩子”。
秋秋又一次听到这个“野孩子”的词,伤心地哭了。还是田老师阻止了两位咄咄逼的家长,也在校长面前承诺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这事才罢休。但秋秋的第一次“创业”就失败了。
06
有一次,秋秋在电视上看到,有个大胡子叔叔,留着长长的头发,坐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给人画像,画好后,别人就给叔叔钱。
秋秋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也开始问起每一个遇到的熟人:“刘婶婶,画像吗?”“王叔叔,画像吗?”“龚大伯,画像吗?”问了很多人,他们都摇头,外婆也以为这孩子画画魔怔了,只嚷着说让她家去画,别到处问。但秋秋,哪里是容易放弃的人,直到问到上初二的悦悦姐姐,姐姐说愿意。
秋秋兴奋极了,但她给悦悦姐姐讲了条件,“画一张画像要一元。”
悦悦姐姐说:“你要画得好看,我给你五元。”
秋秋高兴得立马行动。
那一天,悦悦姐姐就边听着手机里的音乐,边给小秋秋当起人模来。几个小时过去了,秋秋把完成的画像给悦悦看,悦悦惊呆了,她绝想不到这是出自一个孩子的手。即便她从小被爸妈拉到画画班“深造”过几年,也画不到这样传神。
悦悦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刚刚好,这周美术老师要她们画一张人物像,这个就当作是她画的吧。
07
悦悦带着秋秋给她画的肖像,交给了老师。却没想被美术何老师叫到办公室,硬是说她有画画的天赋,这幅画很自然,再经过学习一些技巧,就可以去参加省级、国家级比赛了,问她愿不愿意考虑一下。
悦悦实在没想到这张花5元的画,给她带来这么大麻烦,何老师哪里知道她悦悦喜欢的是音乐,以前学画画是被逼无奈,现在压根就只能画个简笔画。
悦悦无奈地,只能交代了画的原创者,这反倒让惜才如命的何老师如获珍宝。想想自己都快退休了,也没找到几个好苗,如今有个天才娃娃,那必须抓住。
08
趁着学校双休假到,何老师在悦悦的带领下,找到了秋秋家。
何老师对外婆先夸赞:“秋秋是个画画的天才。”然后说明来意,说是现在县里有个少年特长培训班,建议秋秋去报名,而何老师也在这个培训班任特别指导老师。
外婆听了很高兴,可是一听要去那么远,又是县里培训班,一定要花不少钱。但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何老师看出了外婆的为难,就解释说,只要学校推荐,就可以免费入学,而且,在那里也可以上文化课,就是要住校,一周回来一次。
外婆还是拿不定主意。正好,学校田老师打来电话,也正是想推荐秋秋上这个县里的特训班,考虑秋秋的家庭情况,县学校可以免除所有费用,只需每个月生活费,如果生活费有困难,她愿意承担。
何老师,也听到了田老师的话,感叹秋秋遇到了好老师,但秋秋也是靠自己的天赋赢得了老师的帮助,无论如何不能断送了孩子的天赋。
外婆终是同意了。
09
从四年级开始,秋秋就转学到了县特训班。这里一切是新鲜的又是陌生的。但在这里,她找到了自己最爱的画画。
经过两年时间的学习,秋秋的画技越发精湛。
秋秋把一直带在身边自己曾经画的妈妈,重新画了起来,这一次用的是油画的方式,她不再担心没有足够的颜料,这里什么都有,只需要你大胆地发挥。
秋秋将妈妈披着的头纱,穿着的洁白婚纱,手捧鲜花,右胸前戴的花,用最合适的颜色呈现出来。而且这一次,她将妈妈的画放到了最大70×150厘米。
这幅画,被送到省级展览馆,后又被送到北京展览馆。
没想到这幅《妈妈,我要找到你!》活了。
10
而现代的媒体也足够快,很快扒出了秋秋的家里情况,也就同时扒出了妈妈的事。
在媒体的报道下,网络的压力下,警局不得不重审当年案件。
可植物人的秋秋爸爸,因为家庭不想再负担高额医药费,三年前就走了,也带着走了一堆疑团。
经过网友们的推力,得知秋秋爸爸和县书记女儿朵颐是大学同学,秋秋爸爸与秋秋妈妈是高中同学。当年秋秋爸爸与秋秋妈妈说好大学毕业回家一起见父母结婚,而两人也一直在同一个城市,一来二去也就同居了。
可毕业时,秋秋爸爸一直也找不到如意的工作,一直暗恋秋秋爸爸的朵颐,托关系给他找了一个在县城文化局的工作,条件是要和秋秋妈妈分手。
秋秋爸爸同意这个条件,可工作刚稳定,县长女儿就要求结婚。可秋秋爸爸早就私下和秋秋妈妈在一起了,而且秋秋妈妈有了身孕,又不得不赶快结婚,谁知这事还是让这女人知道了,就在婚礼当天发生了一系列悲剧。
11
最终,网友都偏向秋秋妈妈是误杀,应该予以减刑,再则,家里一老一小也要靠秋秋妈妈才能支撑起来。
秋秋妈妈,在狱中也一直表现良好。最后重审判定,秋秋妈妈终身监禁变为15年,由于一直以来表现良好,予以减刑3年。
这样一来,今年上完五年级的秋秋,暑假时就可以见到日思夜想的妈妈了。外婆也不用再偷偷看藏起来的女儿照片落泪了,一家人总算可以在一起了。
秋秋将这事记在了日记本上——妈妈,我终于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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