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难寻(一)

作者: 优柔公子离 | 来源:发表于2017-05-19 19:24 被阅读149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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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楚是丢下一纸离婚协议书走的,干脆且决绝。当然这是赵宾嘴里的版本。

    苏严生已经丢下北京的项目出来半个月了,越找心里面越没底,尽管他们相爱七年、分开八年,他就是有种不自觉的默契,一定是方向错了,有点背道而驰的意头。

    正午时分,成都临街的咖啡店,桌子上摆着中国地图,一遍遍琢磨、一次次拿笔勾圈然后划叉,不经意间,又往上瞅了瞅,景安、临淄、遥川、郦南,然后是紫阳、南浔......

    对,南浔,苏严生有种如获至宝的兴奋,他怎么这么愚笨,从前在一起出去逛街时,她总是容易走丢,好奇这个、爱吃那个,本来两人一起浪漫的时分,总是在他艰难寻找她中结束,因此,那些年月里,他总打趣嘲笑她,唤她“楚难寻”。

    收拾行装、打包行李,他在心底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她,钻天入地,哪怕折腾到至死方休。

    压根没出S省,加上他一向谦和对外的性格,在这样一个地级市,尽管江楚楚隐身到了地缝里,可还是被他多年接工程、做项目,积累的这点人脉,寻找、显现的如此快速且精准。

    “苏严生,这姑娘就在伊人婚纱摄影工作室,是个摄影师助理,巧了还,我一哥们认识他们店长。”接毕了一南浔本地人同事的电话,他却突然生出一种近乡情怯、不敢触碰的情意,就怕她过得不好,可更怕面对得是她那张强装坚强、六亲不认的脸。

    毕竟,八年前,他就因为这样,在什么都不知晓的情况下,被她狠狠推开,然后那一地的鸡毛和伴随而来的风雨,她选择一肩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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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江快补妆,咱们进程得推快一点,”“小江,江边风大,给新娘把外套先披上”......

    苏严生一路驱车而来,走南找北,却不成想,在这离景安不过一百多公里的小城,有他从小就心爱的姑娘。尽管这姑娘无端抛弃他,尽管这姑娘很快便嫁人,尽管分开的这八年,午夜梦回时,想起“楚楚”这个名字都能令他无数次潸然泪下。

    他不是小说里的霸道总裁,他只是没想过,他的人生里怎么能少了江楚楚这个人设。所以,前妻萧然固然是美丽且温柔的,只是渡不过他心里的这座巫山。

    6月的天气,已是十分炎热,庆幸是在江边拍摄,时而吹来的一阵凉风,都让江楚觉得无比惬意。对的,她现在也习惯别人喊她江楚,而不是江楚楚,因为,这样唤她名字的两个人,一个已经生离,一个也已死别了。她现在只愿意活在当下,不忆从前,不盼未来,若是哪天恰好患了绝症,就拿着这点积蓄混吃等死。

    江边的场景终于拍摄完毕,看在她辛苦两天跟四个班的份上,摄影师林君终于允许她拥有半天的休假。收拾好了一切器材道具,送走了顾客与影楼的汽车,此刻脑门上只映着四个大字“生无可恋”。江楚慢慢踱着步子,一屁股坐在江边的长椅上,美美的伸了一个懒腰。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早,再歇一会等着超市晚钟打折,她就可以便宜解决晚餐还能外买三天干粮了。

    苏严生一声不吭,不远不近的定定看着她,看她笑脸相迎、疲累倦怠、然后还强打起精神;看她穿着简单的帆布牛仔裤,衬衣洗的泛白;看她已经剪短的头发,清爽立飒且简单干练,最主要的,与八年前相比,岁月的严苛到底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稍显晒黑的皮肤、消瘦纤细的身形、以及那分外惹眼的手腕处印章般大小的疤痕。他到底看得不是太清楚,眼泪却有想涌出的冲动,他知道他此刻冲上去,江楚楚会疯掉。

    在江边休息了半个钟头,江楚楚一刻也不敢多耽搁,她早都掐好了点,离她出租房最近的华联超市,晚上七点左右最完美,一只完整烧鸡9.9元,酸奶牛奶也统统打折,蔬菜瓜果也是晚间卖场,新鲜量大还有优惠,当然,她从来只捡最便宜的。若是碰上运气好,还能在超市里淘两件款式简单的打底衬衣和裤子,这样一站式的搞定,于她最有利。

    苏严生一路尾随,追在江楚乘坐的公交车后面,急忙在路边找地方停了车,又寻着她进了超市,他有点感慨自己,这么多年,从上学时就一直跟随在她的后面,平安看她回家,到现在,他又千里迢迢奔赴过来,也是为了,能找到她,护她余生安好。他从没想过,长情这两个字,在他身上刻画的能此般淋漓尽致。

    江楚站在试吃的蛋糕前,拿起一口,看了看价格,又往前挪了两步,想了想这个月的水电费,决然的推着车离开了。“楚楚,江楚楚”,她以为她听错了,继续向前推车走,“楚楚,楚楚,你转过头来看看我......”

    江楚有点恍惚,这城市怎么会有旧识,然后,转过身去,看到了苏严生那张泪流满面的脸。她有些呆滞,更多的是无助与丢脸,她从前想象过无数次她们重逢的场景,但绝然不会是这样的画面,窘迫、寒碜,带着一脸辛酸与糟粕,穿着廉价的衣服与鞋子,与这样体面且仪表堂堂的他同框。

    她不要,但她不愿意被拆穿,主动开口,带着点怯弱与颤抖,“这么巧,你来南浔旅游啊,我也是,电视台要做个节目,我也是来取景的”。

    对面的苏严生怎么能不熟悉她的性格与辛酸,他挺起身子往推车前凑了凑,“楚楚,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这么巧能遇见,必须我全权请客”。

    江楚楚身子往后退了一步,紧紧攥着拳头,说到,“不用了,我只是逛逛,晚上还要回酒店,你慢慢转,我得先走了,明天还要剪片子呢”。然后,头也不抬大步流星,丝毫没有顾及迎面而来的销售人员,刚好撞了个满怀,狠狠被摔在了地上。

    “怎么不长眼睛的,直勾勾往人身上撞”......苏严生急忙上前来,扶起江楚楚,一边向店员道歉,一边查看她有没有撞伤,可江楚楚却从头至尾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的低头抬头,像是要道歉,又像是一种即刻想远离凶案现场似的紧张与恐怖。

    苏严生心里不是没有失望,他寻她这么久,最起码以为,她会和自己一样,眼含热泪,无语凝噎。然而,他也知道,在从前一帮兄弟的闲言碎语里,道听途说了她不幸的婚姻,与她那个酗酒成性口出污言的丈夫,他又醒目的看到那片手腕处显眼的疤痕,那是烧伤才能留下的痕迹,而更令他心疼的是,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待得一切收拾妥当后,江楚楚木然的开始向着超市出口走去,苏严生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涌上心头,没有丝毫犹豫般,一个箭步上去搂住了她的肩膀,在纷纷攘攘的超市里,想要给这个漂泊异乡的心爱姑娘,所有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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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超市出来,霓虹灯已然亮起,江楚楚依旧眼神默然的向前走着,苏严生早已准备好了一切潜台词,哪怕她会拒绝,他也要厚着脸皮带她走,带着她逃出地狱。她的步伐迈的极快,苏严生又是快步追上去,“楚楚,我不想跟你绕弯子,我是专程从北京来找你的,你跟我回去,好不好”,说着话,也小心翼翼的抓到了楚楚衬衣袖。

    突然间,楚楚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般,甩开了他的手,“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是来普度我的?我知道当年是我甩了你,但是你这种报复并不高级,你可怜我什么,离婚还是离家出走,我告诉你,从我爸去世的那一刻,我早就不在乎,嫁什么人,过什么日子,无所谓,反正都统统来吧,我一点也不害怕。所以你一个有妇之夫站在我面前,这么高贵的拯救一个离婚妇女,你不觉得你很滑稽么?”

    “我离婚了,楚楚,两年前我就离婚了,我与我前妻是最默契的工作伙伴,我以为我可以放下你,与别人成家生子过日子,可是我努力了没做到,我想要买一口大锅共度余生的人,从来都只有你,从十五岁分班认识你开始,我就没变过......”

    苏严生想忍住的,还是没有,滚烫的热泪倾巢而来,他们分开太久,这些话脑子里也曾预演过无数遍,可还是禁不住多年分开的想念,看着从前那个人前优秀、自信且肆意张扬的姑娘,如今在一座三线城市的超市里为钱财发难、为爱吃的奶油蛋糕踌躇满怀,他受不了,心里疼痛的像钝刀割肉,一下一下,重重的垂落。

    他知道,岁月是把杀猪刀。可是,他心爱的姑娘,一直倔强要强爱惜尊严的要死,怎么会有一天沦落至此。

    江楚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眼泪也早已决堤,但是她不能再厚着脸皮走进别人的世界,苏严生该有他的锦绣人生,而她江楚楚早已是一堆生了锈的破铜烂铁,就让她自己无依无偎的这样活吧。她不想再生起爱的火苗,然后再一次把自己烧伤,手腕处的疤痕那么明显,她该清醒的对待她早已烂透的人生。

    她怎么配幸福,早在她逃避困难、拿了张思简二十万的那一刻,她就赔上了爱情,输掉了人生,以及她的一生所爱——苏严生。这都是报应,莫欺少年穷的报应,她不想再给自己找什么江湖救急,父亲危在旦夕的借口,毕竟,当时的那一刻,家境殷实的张思简能给她以为的依靠。

    江楚转过身,撸起袖子,走到苏严生身边,“严生,你说的一切我都相信,你对我的这份感情我却承受不起,你三十出头,年轻有为,找个单纯且年轻的姑娘太过容易,美貌爱情什么都能给予你,可你看看我,三年前张思简的一次酒后寻事,就让我留下了这样的疤痕,我的腿上也有,脚脖子上还有一处,说真的,你放不下我,是因为我负了你,现在我这样也是报应所得,你就给我一条生路,让我独活吧,行么”。

    说毕,快速捋了捋布包的肩带,从马路的一边跑了过去,苏严生紧跟着想追过去,斑马线上却已经亮起红灯,他发疯似的寻找着她的身影,她却像会幻影移形般消失在了路灯下。苏严生不甘心的对着马路对面狂喊道:“江楚楚,我爱你,比从前还爱你,我什么都不在乎,前半生你没陪着我,为什么吝啬到后半生也不肯给我......”

    他无助的站在路边,身体像是全然没有了力气,一个趔趄半摔在了路上,嘴里还是念叨着,“江楚楚,我离婚了,我也只有一个一生,怎么能慷慨赠给不爱的人”。

    前方是万千的高楼,闪烁的霓虹,还有牵手的情侣,溜达的老夫妻,苏严生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这对善男信女就不能拥有最平凡的幸福呢。他从前家贫,所以苦命学习,心里却是不认命的,所以大学毕业到如今,每天从睁眼起都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终于事业有成、领域里也小有建树,甚至在得知江楚楚离婚的消息时,他也有过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意,然后紧随而来的竟然是满满的担心与爱意,因为,在他内心深处,从没有一刻不做梦,那梦里有房有花园也有江楚想要的大锅大灶。只是,如今这梦里的女主角,终于在现实世界里让他有资格再放手一搏、再取欢心的时刻,却不愿意回到他的身边来。

    这种挫败感让他痛不欲生。

    苏严生不信命,即使北京那边催他回去工作的电话不绝于耳,他还是想再试试,对,为什么不可以换种方式,随即,他便拨通了家乡在南浔同事的电话,他心里暗暗给自己鼓劲,一定要把楚楚带回去。

    他怎么会相信,他当年说的玩笑话,“楚楚难寻”,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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