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

今天从老家离开的时候。我笑着走过去抱了奶奶一下，她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神情有点黯淡。不管是我十岁十五岁十八岁，她念念叨叨的还是那几句“好好学习”"照顾好自己”"饭要好好吃”。我怀疑她开始健忘了，前几天她才给过我压岁钱，今天又要塞钱给我。

奶奶因为三高身体状况其实不太理想，她以前很喜欢到街坊邻里家聊天，但是今年她很少出门了。她走路变得很迟缓，像新生婴孩蹒跚学步。她的听力也不太好了，我在家的时候有点不太热忱和奶奶讲话，觉得她似乎总是误读我句子里的意思，但是叔叔阿姨们说她心里头清明得很。

我和长辈来回奔走往车里塞物件，后备箱被填的满满当当。我爷爷今年八十四岁，但是他的身子骨还很硬朗。他好像要证明自己还很能干一样，一定要帮我拿行李箱。我喜欢夸赞爷爷，因为他是一个特别勤勉善良的光荣的劳动人民。乡里乡亲也都很喜欢我的爷爷，所以提携他做了地方宗祠的长老。

我爷爷是很不善言辞的，袒露情感的话他几乎不怎么会说。我们整装待发的时候，他站在车门外假装云淡风轻地问了一句“明天再走不行吗？”。长辈答道要开始工作了，有空了再回来看您。我坐在后排座位里，朝车窗外探头，一顶黑色毡帽盖住小半边脸的瘦削身影，一瞬间染上了一点颓唐。

引擎启动，我突然后悔起没有在上车前给爷爷一个拥抱。

我知道中国人素来不兴这种煽情的告别戏码。可是我很怕会有遗憾，这种情感强烈到一些往日里羞于启齿的话像离弦之箭一样穿过我的唇齿。

我希望爷爷每天都能幸福快乐。

车子要开动了，很慢很慢。很快很快。

我回头看到黑色毡帽黑色风衣下还很硬朗的身影。想起龙应台女士那句——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