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好钓鱼。他家有一阳台,专门用来放钓鱼用品。海竿手竿,长的短的靠墙排了一长溜;地上小马扎、鱼篓、抄网和各种鱼饵料让人没有下脚的地方。
老王常说:“钓鱼要有目标,想吃啥鱼就做啥准备!”不会钓鱼的人就觉着这话很玄乎,难道钓鱼不是凭运气,碰上啥鱼吃啥鱼,还能预订?
钓鱼的前一天晚上,老王开始做准备工作,先问媳妇:“明天想吃啥鱼?”
“鲢子”媳妇说。
“好,那明天就去石门水库,要搞海竿。”老王边说边往阳台走,先挑那根伸出去有11米长的海竿,检查鱼钩、鱼线、浮子、线轮等配件完整好使。当然还有备用竿,跟主竿一样,收拾好。
接下来准备饵料,水库水面大,要打重窝子。老王的各种饵料是自创的,一种鱼一个配方。将玉米面、小麦面面、豆粉、粉碎的酒糟按一定比例混合,加水拌匀至捏时不散状,以塑料袋密封高温发酵。那饵料做成之后,酸臭中带着酒香,味道真是一言难尽,鲢子鱼就好那一口。
第二天天不亮就骑着摩托车出发,不然经常钓的熟窝子被别人占了。“8点前到水库找到窝子,做好准备,下午4点收竿撤退,得按鱼的习性来,4点后,想加班?鱼才不会一直陪着人玩呢!”这是老王的经验之谈。
鱼获多的时候,从水库回来进村,老王一路走一路送鱼给乡邻一路说:“吃鱼就要吃个新鲜。”
老王挺好面子,要是当了“空军”,一条没钓着,鱼篓里会装一篓灌木小树枝回来,假装收获满满,免得让路上人看见空空的鱼篓难为情。
这个把戏可瞒不过乡邻,没有送鱼嘛!老远的老张打招呼:“咋?老王,今儿里水库那块儿天气不好?”
“是的,风大,水面上浪渣子多,钓不成器。”或者“天气闷热得很,鱼懒得咬钩。”老王回答的声音照样爽爽朗朗,自然原因,人力不可改,不跟老天爷斗气,这道理老王一直懂。
若是哪天老王觉着腿有点酸,就拿根弹性好的软竿去后山下溪流里钓刁子鱼。用最小的钩,钓上来的全是身长12厘米左右的小刁子鱼。一条条剖了、洗净,裹面糊,油锅里炸至金黄,吃的时候连刺一起嚼,补钙。
钓鱼人总在外面跑,常会碰到些不寻常的事儿。话说那日,老王在清凉河里钓鲫鱼,远远地看到高高的河堤上,人越聚越多。
这不对呀,平日里,河堤上除了钓鱼的、放牛的、赶鸭子的,不会有这么多人。看地方是滚水坝那块儿,肯定是出啥事了,老王边想边收拾好东西过去看。有人在哭,村里鲁得保的二儿子落水了。
那二儿子是个哑巴。长得人高马大的,可惜从小不会说话,且智力有些不足,在家专职放牛。
滚水坝顶常年遭河水冲刷,平滑如镜,又生些青苔,人立在上面,就像站到了溜冰场。这溜冰场横断河面而建,宽不足一米,上游蓄水四、五米深,坝顶上面有几道新痕,看来哑巴就是从那里滑下去的,据另一放牛人推断,至少已经半个小时了。
“不管咋说,还是要先弄上来啊!”
“这好下去,不好上来呀?那坝四周滑溜溜的。”
“水绿得有些瘆人,谁晓得里面有啥?”
围观者七嘴八舌,却没人敢下水,鲁得保跟大儿子跪摊在地上哭。老王一路走一路丢下手里的渔具,脱外衣,到了人堆边只剩裤头,朝着水里隐隐约约的人形一个猛子扎下去。
老王抓住哑巴后衣领,把人托出水面,确已没救了。鲁得保跟大儿子将一根锄头伸下去,勾着哑巴的衣服,两人合力从坝角位置把哑巴拖了上去。
众人都去看哑巴,没注意老王啥时候起来,啥时候离开的。到家,媳妇看见老王胳膊腿上,全是刺灌木划的血印,问:“这身上是咋弄的?”
“哑巴没了。”老王黯然道。
“鲁家的哑巴?”
“嗯,滑到滚水坝下面去了,早一点发现就好了!”老王叹气,“正好就在那附近钓鱼嘛!”
“哑巴又不会喊,落水还不就那样了,都是命。”
“唉,兴许早一点朝那边看……”
“还没说这身上咋回事?”
“下那滚水坝,从侧边爬上河堤的时候,被刺蓬子挂的。”
“下去帮忙把哑巴弄出来?”
“嗯,都不敢下嘛!”
“就会逞能,别人咋都晓得忌讳。”
“看鲁家人哭的那个样子,揪心得很。”
“鲁家人自己咋不下去?”
“鲁得保跟大儿子都瘦瘦小小,哑巴那么大个个子,下去莫再搭上一命,鲁得保拿了把锄头来,把儿太短了,够不到。”
“那鲁家人,一向不跟别人打交道,天天院门紧闭,这几十年,从来没人喝过那院里一口水,身上被划成这样,连句好话都没得到!”
媳妇边擦药边唠叨。
“村里是曾、王两大姓,鲁家一个外来户,这么多年,明里暗里一直受欺负,只有把院门关紧,好过点安生日子,人之常情嘛!再说,又没把哑巴救活,人家正忙着伤心呢。”
晚上,鲁得保登门来请老王去喝酒,夫妻俩惊得眼珠子好险掉地上。
这可真是新闻,天擦黑,村人目送老王从那神秘的院门进去,都聚在老王院子里等着,准备搜寻些信息,足足两个小时,老王才回来,而且明显喝高了。
“鲁家院子里是啥样儿?”
“还不那个样儿,跟大家伙儿的院子差不多的。”老王说着打了个酒嗝。
“屋里摆设看到富不富?鲁老大这两年弄蔬菜大棚,肯定赚了不少钱。”
“没看到啥显富的东西,就那样。喝多了,睡觉。”老王摆摆手随媳妇关了家门。
上床,老王跟媳妇感叹:“好家伙,晚上吃的好啊,酒也好,鲁家发起来了。”
“不是刚才才说的,‘就那样’?”
“不那样说,咋说?说鲁家现在富得很,万一遭人记恨呢?把院门再加道锁?”
“要是人人都像这个老王一样啊,就天下太平啰。”媳妇边拍拍老王的胸脯边笑着说。
“鲁得保用这好酒好菜答谢,说明人家还是懂礼节的人。咋这心里还是不痛快呢,怪只怪去晚了,人没救活。”老王嘴里咕咕叨叨。
媳妇“啪”一声,关灯睡觉。
这次,老王为没能及时救活哑巴悔恨,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又为以前救下的一个人懊恼。
那天,老王去远处钓草鱼,骑摩托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经过桥头,隐约看到路边有三个人,像是在拉拉扯扯。早就听说桥头有人乘着夜色干抢劫的勾当,专门拦下晚自习的初三学生。老王本来已经过去了,突然心里一动,猛地调转车头,停了,灯正打在那堆人身上。
看清楚了,有一个是李老三家的小子,手上拿着刀子,看灯过来了,正把刀往裤子口袋里塞,慢了点,被灯照着,寒光一闪。
老王走过去:“小李,这么晚了,在这里干啥?”
“哟,王叔,没干啥,跟以前同学聊天。”
“以前的同学?咋,没读了?”
“嗯,读不进去呗,不是那块料儿。”
“书读不进去不要紧,在社会上多学点好的,也要得,听到了吗?”老王准备不提那刀子,假装没看到,给那小子留点面子。
“晓得了,王叔。”
“晓得就好,莫让王叔胳膊那年白受场疼。”
“好!王叔放心!”
“放心个屁,跟李老三一样,从小就是个嘴呱呱,最会表决心。”老王心里这样说,又调转车头。
“都早点回家,天晚了,莫到外面晃。”老王边说边跨上摩托继续赶路回家,给李老三打了个电话。
李老三家这小子八岁那年偷着骑大人的自行车出来野,在观音岩那个三叉路口横冲直撞,山里下来的拉满矿石的车开得飞起,眼看着要撞上。正在路边避让的老王一把抓住自行车龙头,连车带人扯到边上来,矿车呼啸而过。那小子吓傻了,半天说不过话来。
老王只好连人带车陪着送回李老三家里去。路上才发现右胳膊钻心的疼,到接骨医生那里看,原来,当时扯自行车,情急之下,生生把胳膊扯脱臼了。
老王胳膊重新安上了,李老三也还是过意不去,逢年过节都带小子上门再次表示感谢。李老三嘴巴会说,每次感谢的话都能说一箩筐。
这李老三接了电话,老王说着路上遇到那小子的事儿:“娃儿不读书了,还是赶紧去学个啥手艺,起码能挣口饭吃。”李老三胸脯拍得啪啪响,打包票说马上找师傅,送去学。
没过着几天,李家那小子又犯事了,说是大白天扯老奶奶的金耳环,老奶奶吓得心脏病突发,走了。
老王听说了,懊恼道:“早知道这样,当年为救那小子,把胳膊扯脱臼真是白疼了。这人啊,真真比水里的鱼更难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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