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始殇之伤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沈国强拿着沈墨殇的卷子，老泪纵横。
“你还是走吧，你这闺女考的很好，但是英语太差了，才十几分，没法收。”主任操着一口的L城特有的方言。
花园小学的校办公室里，沈国强站在里面寸步不移。他没有钱，没有关系，可以说一无所有，但是他要想办法，得让闺女读书。
“我闺女英语差是因为以前在农村读书，没学过英语，但孩子还是很聪明的，你看语文九十多，数学满分，她没学的怎么让她写啊？”沈国强辩解着。
“那没有办法啊，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主任扶扶眼镜，一头的卷发被窗外的阳光照射着，竟然泛着红光。
“我不管，国家怎么能让孩子不上学呢？你得想办法。”讲理不成，沈国强开始耍无赖了。
“你话不能这么讲啊。”
“既然你做不了主，那我去找校长。”说着，沈国强就拉着我到处找人。
那天他找了很多地方，在行政办和校长办公室间穿梭。红脸也唱，白脸也唱。但好像都没有用。
最后的时候，沈国强依旧是推开了主任的门。
“你这人，怎么又来了？”主任一脸的不耐烦已经写在脸上了。
“主任，求求你了，孩子不上学，没地方去啊。”沈国强软了下来。
“不是我说，你求我没用……”
“主任，实在想不到办法了，求您了。”说着沈国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使劲的磕着头。一边还拉着我跪下。
“你这是做什么？我可受不起。”主任看到跪在地上的沈国强，衣衫褴褛，却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
“主任，我找校长，校长让找校办，找校办，校办说要找主任，主任你又说做不了主，这一天来来回回也好几十趟了，真的不知道该找谁了。求您了主任，家里穷，是真的交不起择校费，孩子也是没学过英语才考成这样的，您能不能网开一面，让孩子读书？”沈国强说着话，但是没有停下磕头。
“你先起来，起来说。”主任拉着沈国强。
“让你孩子读书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个英语真的是太差了。”
“我可以给你写保证书，孩子一年之内英语一定上85分，达到优秀，要是达不到，就让孩子留级，或者不读书，您看行吗？”沈国强说着便拿出纸笔开始写。
“那行，我就破个例，这可是你说的，要是一年之后英语考不到优秀，那就只能按规矩办事了。小姑娘，你可得好好学。”那主任冲着我说，一脸的严肃。
“嗯。”我一边应着一边点头。
“还不快谢谢主任。”沈国强扒拉着我，他脸上带着淡淡的胜利的曙光。
“谢谢主任。”
那一天回去的时候，坐在老二八后面的我是无比开心的，阳光透过张开的五指，那是我很久很久以来的一次久违的笑。一方面是因为过了这个周末，我就可以去读书了，我也就不用，每天和菩萨以及香炉相伴了；另一方面是，我没想到沈国强会为了我有学上而下跪。
我幻想着第一天上学的种种景象，我会开始有新的朋友，我也可以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每天背着书包去念书了。这样的幻想，让我暂时忘记了脸上的疤，和对面走来的人对于我的碎碎念。
开学，对于我来讲，代表着的，有一部分是自由，拥有自己的时间和世界。然而那个时候我或许没有预料到，开学，也可能是我的噩梦。
那一天的沈国强也特别开心，他一路上都在神叨，一会儿说是菩萨显灵了，一会儿又担忧的给我说，一定要把英语学好，不能丢他的人，一会儿又说，读花园小学是没错的，就说菩萨说了的，一定能上学的。
那个时候的我，似乎也愿意相信，这是菩萨的帮忙，要不然我应该是没有书可以读的，所以在这一点上，我觉得是要感谢菩萨的，以前和沈国强一起给菩萨磕的头总算是没有白磕。
上学的第一天，沈国强特意把我送到了学校门口。扎着马尾的沈墨殇，那天看上去很是精神。倘若不是半张脸毁了容，那么穿着粉色短袖，系着红领巾的我一定美作了一幅画。
五年级，我终于是可以读五年级了。
站在五年三班的门口，班主任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将一头烫过的卷发盘起，用一个很大的发卡夹着。不戴眼镜，画着淡妆，但是很耐看。高挑又瘦削，穿着雪纺的一件蓝黄相间的衣服。她姓邹。
“站着干嘛？进来。”班主任这一声，打断了我的思索。
我原以为这么有气质的她，一定是一个温柔的老师，但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凶。
“这学期我们班转来一个新同学，你自我介绍一下。”
大家齐刷刷的看着我。有的人已经开始在窃窃私语了。
“你看她的脸，丑死了。”
“感觉好恶心。”
“像丑八怪。”
“哪里是像，本来就是。”
面对大家不怀好意的嘲笑，面对下面一片窃窃私语，我的腿是微微发抖的。我害怕？不，我尴尬。因为自己虽然知道自己的丑陋，但被很多人一起这样说出来，我还是没有心理准备的。
“大…大…大家好，我…我…叫沈…墨殇。”
“本来以为长的丑，原来还是个结巴啊。”
“好了，安静，我是这么教你们的吗？你，就坐他旁边吧。”班主任指着一个戴眼镜的男孩，他的旁边是唯一空着座位的。
我战战兢兢的走过去。
在这之前，如果说沈墨殇还不知道美是多大的福利，那么这之后，我开始渐渐明白丑是多大的罪恶。甚至，何为丑，为何丑，都是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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