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时间之外(第十六章.救济)

作者: 枚雨 | 来源:发表于2017-05-04 08:28 被阅读43次

    (第十五章.八级地震)

    地震过去,各地捐赠的善举让我们处处体会人间有爱,电视或者其它宣传媒体都统称此举为“爱心捐赠”。

    东新省城的捐款,是以官方或者民间组织的形式。到处都可以看见爱心人士排着长龙等着捐款,他们衣着简朴或者华贵,有的手里大方举着几张人民币等着捐赠,有的却是到捐赠箱前才翻遍所有衣兜角落后倾其所有。我看见一个裤子上有整齐补丁,腿脚有些蹒跚的老大爷,手里牢牢牵住还在留鼻涕的小孩,小孩劣质的衣服不值20块钱,在捐赠时老人掏出了发皱的三百,小孩手里捏着一叠一块二块五块和十块的钱,他们把钱放进捐赠箱后,脸上露出一种质朴的幸福微笑。我还看见有面色苍白身材瘦削得能被风刮走的年轻人,带着口罩,慢慢地走去捐赠后,又慢慢地消失在人群,仿佛,他每走的一步,都在拼劲所有力气。我们都能看出,这是一个年轻但病得很重的人,他却亲自来捐款了。我还看见有个衣衫破烂肮脏的乞丐,倒出手里拎着破烂的麻袋时,有一毛两毛一块两块五块十块的一大堆钱,看得现场所有人目瞪口呆。

    对尹舜说起我看见人们踊跃捐款的积极性时,他调侃说:“在省城待久了,哪类人的思想境界也有质的提升。”我嗤之以鼻。

    回到乡下时,碰见王大爷,70多岁,庄子里的一名老党员。他两儿子都忠厚老实,没有任何技术,因文化低也没外出打工,只守着几亩薄地,紧巴巴的过着庄稼人的日子,所以总当家的王大妈对每一分钱都管得特严,王大爷平时更是几乎没有花钱的机会。今天的王大爷跟平时不一样,特别精神,我纳闷问时才知道,原来他是刚去乡政府捐救灾款了,整整三百块,王大妈不放心他,所以特叫他捐钱后开票回去。我更纳闷了,捐款没票开了,特别是乡政府,每分钱开票后要收归财政。王大爷乐得眼睛咪一条线,悄声说:“我亲眼看见收钱的人登记我交钱多少、名字和住址了,说是在乡里广播表扬我们,我老太婆和儿子们一定能听见的。这些天捐款的好多,去政府捐的,去红十字捐的,都排好长的队,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何况我是老党员,要带头的……”

    我感动地看着王大爷问:“你去乡里也不买菜肉啥的?”大爷一脸严肃:“重灾区连喝水都要政府或者其他人捐赠,我家有米有面的,一段时间吃不吃肉有啥?再说家里养鸡也有蛋吃。”我匆匆跟王大爷告别,实在怕他看见我又难过又感动的模样。

    回到家,洪表哥说代我也去乡捐款了。我笑笑,也没说我早捐款两次了。洪表哥还告诉我,这几天去乡里,穷的富的,当官的老百姓,甚至贫困户和乞丐,都在捐钱表达着对灾区人民的援助。人们给钱的热情和主动,是近30年没见过的。

    洪表哥还告诉我说:“我们庄里的王大妈,昨天今天都在卖正在下蛋的鸡,说是要用来捐钱。他们那样捐钱,也太傻逼了,包括那些乞丐用风里雨里磕头乞讨来也捐,也可悲。要知道,全世界都在为这次地震捐钱,国家也要补助很多钱,还有很多民间组织,看电视里那么多有钱人也只捐一点,所以没钱的我们表达一下心意就行了,没必要没钱打肿脸冲胖子,再说,谁敢保证,捐款能全部送到真正的灾民手中?”我不以为然笑道:“这是救灾款,乱用的人良心过不去,何况国家监督机制肯定很严格,有谁敢乱整?”洪表哥越发冷笑道:“自古以来,有政策就有对策,何况现在人们扭曲的金钱观。”停顿一会儿,他又看我沉默不解释,忽然愤愤地说:“你这人,经常就把人把社会想得太好,你做人做事能不能活得现实些?看透看破,然后随波逐流,自己没那么辛苦,更不用活得那么委屈?”

    地震的阴影逐步在重建中淡化。我家也是,我们请王大爷的两个儿子帮忙翻修了整个房顶,加固了房子四周的围栏,加高了鱼塘一些缺口,每天的日子简单而又忙碌。

    有一天,我们正在鱼塘边忙碌时,村里王主任带着几个人过来了。王主任他们说是按上级要求,过来逐户登记受灾损失。洪表哥问:“我们这也不是重灾区,也登记?难道有补助?”王主任笑笑:“前些天我们根据了解的灾情给乡里上报过,乡里要求再次核实登记。有没有补助?也得看以后政策了,毕竟我们这里受灾不重。”王主任他们没空解释更多,他们还得挨家挨户拍照,记录,找户主签字或者按手印。我们庄里外出打工多,家里老人一般不识字,所以他们在签字时一般用的私章和手印。签字栏前面还有些赔偿之类的空格。王主任他们据实填写我家鱼塘损失约10000块,房子损失10000块,地里和树木损失500块。洪表哥签了字,按了手印。

    地震是天灾,给我们造成了很多的破坏,我们一般没买房屋和其它意外保险,自然没理由要求索赔。只是听说邻庄的人发了一段时间的方便面,矿泉水,饼干,被子,甚至严重的还发了衣服,每天发15块钱和粮食。孤儿、孤老、孤残等人员补助标准还高些。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是句古话,却也是活人的一种气节和境界。我始终相信,我们都在努力做仁人志士,不是真的受灾受苦,不需要八方支援。

    一天,跟李珠珠去县城收鱼款出来的一个拐弯处时,她脚步停住了,原来前面拐弯不远的一章印雕刻处,我们村王主任表妹和她们村吴主任妹妹,正在聚精会神地数私章个数朝地上的黑布兜里放,那不低于200个的章印,把黑色布袋撑得鼓鼓的,却凹凸不平地有些杂乱,偶尔还会四处张望看看来往人流,神色也有些慌张。我正想走过去打招呼,却被李珠珠拽着走向另一个方向。

    “你没看见她们慌张得生怕别人看见么?为啥还过去?”李珠珠满脸不解地看着我。“你说她们雕刻那么多章干嘛?肯定不是几个人的?为啥她们两人来县城雕刻呢?”李珠珠像似问我,更像问她自己。

    我满不在乎地说:“想那么多干嘛?既然刻章,肯定有用,管她们呢?也跟我们没关系,何必费心揣测?”李珠珠又说:“我们庄子有栋老房子垮塌,砸死了一个人,还有个人被地震落下的石头给压死了,县里乡里还来了好些干部,说我们也是受灾比较重的村子。好像乡里还给他们两户解决了一些安葬补偿。”

    我看她老纠结这类话题,就说:“人死,国家补助点也正常啊,我们不用羡慕别人领取的那些补助。我们平平安安的,就是老天恩赐了,我们可以靠双手过得好好的。走吧,别说这些了,我们还得去市场买东西。”李珠珠见我这样,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从此也没再提起此事。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离地震过去已经半年了。有一天晚上,洪表哥从李珠珠家回来,轻描淡写地说:“珠珠他们庄子的吴主任和会计被抓起来了!”我惊讶地看着他,等下文。洪表哥见我啥都不知,又说:“吴主任叫他妹妹悄悄雕刻了200多户的私章,冒领了上面拨下来的救灾款18万,还有被子,帐篷等东西。他们也是缺德,救灾款也敢贪污。”我惊讶地问:“他们怎么被发现的?难道真是天网恢恢?”

    洪表哥愤愤说道:“那种人,迟早要倒霉的,只是他们倒霉也太快了。本来他们的章印和手印,以及表册都做得天衣无缝,瞒过乡里,也瞒过县里的。偏偏他们庄里那个被石头砸死的人,有个亲戚是临近县里负责救灾业务的,说是两边救济标准一样的,不但有丧葬补助,还该有几个月的生活补助。于是死者家属就去找吴主任,吴主任先是说没有,后来怕事情闹大,就把他家的钱给补上了。可是这家人兄弟姐妹多,也都是这村子的,就都去找吴主任要钱,吴主任不愿给,就说其他人没有补助,那一大家子就直接去县政府信访,那天恰好遇上县委书记值班,县委书记听说此事后非常生气,就责成纪委、公安、民政等部门联合调查,严肃处理。调查组拿着吴主任他们假造的领钱花名册,挨家挨户调查取证,一下子查清他们冒领全村所有受灾户的生活补助。”洪表哥继续说:“这事出来后,庄里很多人都气愤,原本他们省吃俭用,把钱捐出来,是希望能够为受灾人们尽一点微薄之力,谁知却被这些人给贪到自己兜里。”

    我也难过,我想起捐款的王大爷,想起那个穿补丁牵着孙子捐款的陌生大爷,也想起那个把每一毛钱都捐出来的乞丐……我正想得出神时,洪表哥在我耳边幽幽地说:“你说其他受灾村的村干部,会不会也私刻章印,冒领救灾款?受灾轻的村子不说了,受灾重的地方,该贪多少钱?还有,我们村也挨家挨户统计受灾情况了,当时还签字了,你说我们有没有补助?”

    我直埋怨洪表哥胡思乱想,哪里都有贪污,但毕竟是少数,我们都应该对社会保持积极乐观的心态,充满正能量,不能见风就是雨,见到乌鸦就说全世界的鸟都黑。忽然,我好像想起什么来,顿时,我的后背有一股凉幽幽的风吹过来,吹得我突然有了冬天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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