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拥抱你

我曾经拥抱你

    一.

　　钱穆，没想到时隔八年再听到你的声音，思念袭来时我依旧溃不成军。

　　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是九月二号，闷热的夏季余温尚在，便利店新上架了猪排三明治，马路上三三两两不同颜色的校服，在交叉路口分出明显的队伍奔向各自的学校，又一年入学季开始的日子。我在便利店喝掉最后一口豆浆，推门走进热腾腾的空气里。

　　本来是和一年里三百多天一样平凡的工作日。

　　例会结束后大家扎堆在茶水间等待十分钟后下班，一起约新开的餐厅。电话就来了，是陌生的本地号码。

　　“喂，你好。”对方没有说话，就这么尴尬地对峙了五秒。

　　“青亭”，久违的声音使我鼻尖一酸，眼泪涌上来便匆匆跑到厕所。

　　“我们见一面吧，我要...结婚了。”

  二.

　　2006年。

　　我考上省实验中学，性格内向导致开学半个多月也没交到几个朋友，在我以为高中三年大概就会这样度过的时候，钱穆出现了。他介绍自己从美国来，和我差不多的身高却有一身结实的肌肉，在大家都追随非主流和韩范儿的年代，他显得格外不同。

      和小说的剧情走向一样，钱穆越来越受欢迎，每天桌膛里的情书和巧克力没断过，因为篮球打得好还是校队的主力队员，我唯一比他好的，大概就只有成绩了。

　　本来我和这种人，就不会有什么交集。

　　模拟考放榜后的下午，班主任把我们俩叫到办公室。

　　“顾青亭，你是咱们班的尖子生，老师希望你能帮助钱穆同学提高一下成绩。”钱穆还是一脸笑嘻嘻，我当下就羞红了脸。

　　从那以后每天的晚自习，空旷的办公室成了我们的领地，钱穆总是调皮捣蛋捉弄我，说我是没情趣的老干部，把我惹怒后就掏出许多糖果巧克力连哄带骗，高中三年他收到的那些吃的基本都进了我的肚。

　　他也很给我面子，虽然补习时候总偷懒，后来考试成绩确实好了很多，我们的两人补习班也顺理成章一直继续着。

　　他经常带我打篮球，说是作为补习的回报，我以前是运动细胞为零的人，后来居然也能投进三分。

　　日子就这么过着，一晃一年半，我从闷葫芦变得开始可以和大家打成一片，期间被钱穆带着逃课看球赛，周末在电影院看深夜场，这都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我的确是喜欢上他了，他的眼睛，嘴巴，笑容，声音，他的存在，都让我心动。我没想到的是后来钱穆谈恋爱了，和隔壁班的姜淇。

　　他们在暑假的聚会上结识，开学后，我们俩交流就少了很多，自习课也常常心不在焉，有时候还偷懒打瞌睡，下课就往隔壁班跑。男生帅气女生温柔，他们是全年级公认的模范情侣，引得大家羡慕，他周末的时间也全留给了女朋友。

　　我爆发的那天是月考的放榜日，晚自习补习时候他一直趴在桌上时不时打开手机按几下，我积在心里的委屈一下子爆发，我大骂他，怨他补习不用心成绩没有进步，其实只是找这个理由掩盖我自己吃醋，我趴在桌上大哭，他手足无措，想拍我安慰，我一把甩开，那天我逃了自习，狼狈地在路上边走边哭。

　　后来我们关系就更尴尬了，我的占有欲越来越强，他和姜淇牵手，拥抱，周围人的议论，甚至球场上的击掌，都让我气愤不已。

　　之后的考试，他成绩越来越好，好到让我担心他会不会都不需要补习了。

      时间一晃，钱穆和姜淇在一起一年了，高三紧张的复习期，钱穆在他们纪念日的晚上偷偷跑到寝室楼下给她摆了蜡烛和玫瑰，隔天就上了贴吧头条。

　　那时我就想，本就不是同路人，高考结束后各奔东西再也不联系，也许就是我们最好的结局。但高考三个月前，钱穆突然跟我说他在学校门口租了房子，准备全力备考，邀我周末跟他一起学习。

　　第一次去他家的时候我特别拘谨，连走路动作都小心翼翼。那天我们去菜市场买了好多菜，我嫌他手脚笨，自己照着菜谱影硬是做了几道菜，我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仿佛看到十年后我们在一起生活的画面。

　　饭后我洗碗，他打着饱嗝在身后提问我化学方程式，我笑他假正经，他说看你这个背影跟我以后老婆似的，我胳膊一抖手里的玻璃盘子就摔在地上，我慌了，连忙去捡。他让我别动，然后用扫帚把玻璃碴收拾干净，一把夺过我的手放在眼前仔细看，还说我未来媳妇才不像你这么蠢。手掌划破了好几处，一点点渗出血，他笨手笨脚却认真地给我擦碘酒贴创可贴。贴好之后他拽着我的手不松开，盯着我的眼睛看，我被他看得脸红慌忙就想避开他的眼神，他问我你喜欢姜淇吗？我尴尬地开玩笑说你媳妇儿问我干嘛，他说拽着我，很认真地说，青亭，你的看法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连忙挣脱他起身说去洗碗。

　　那天我走的时候他硬要把我送回家，我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怕什么啊你回去吧，把他留在半路匆匆跑开。

　　就这么一来二往之后我就去他家去地很频繁，经常买了好吃的往他家冰箱里塞，偶尔会撞到姜淇也在，她看到我来也不会久留，但是每次看我的眼神都让我不太自在。

　　那天晚上，我洗好碗筷，他拍拍肚皮倒在沙发上，大喊爱卿辛苦了，快来让本王给你揉揉肩。我嘲笑他不害臊，但还是私心地坐过去，他像模像样地给我捏肩，刚捏了几下就不动了，我问他为什么停了，他一把从背后抱住我，把脸靠在我背上，我呆住，心跳快得不行。良久他抬起头，我转过身和他对视，不知道对视了多久，我们开始接吻，失去了理智一样疯狂接吻，然后脱掉对方的衣服，我哭了，他慌，一个劲地说对不起，我说你这个傻子，我都喜欢你这么多年了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后来我们继续接吻，在沙发上做爱，他喊我的名字，他说青亭我爱你。

　　后来我顺理成章地直接带着行李住在他家里，我经常想要是那种日子可以过一辈子多好。但想象终究是想象，高考前一周姜淇约我见面，她问我钱穆有没有告诉我他们要出国的消息，我愣住，钱穆从未提起过。姜淇说，钱穆不会参加高考了，我们的父母已经商量过，把我们送到英国留学，然后定居，你们之间的事就当回忆收起来吧，去过新的生活，青亭。她用力握我的手。那天我回到我们的住处，彻夜未眠，钱穆再也没回来过，连行李也没来得及带走。

　　高考如期而至，两天的瓢泼大雨冲刷着校园的每一处。高考后的那两个月，我每天窝在那间小屋等他回来，最后却只等到一通电话，他在电话里哭着说，对不起青亭，你向前走吧，不准回头。我问他你爱姜淇吗，他说他不知道，姜淇对他很好，也是爸妈喜欢的类型，理智告诉他他该和姜淇在一起。我挂了电话，眼泪一直流，忍不住嚎啕大哭。

　　录取通知书在七夕那天寄来，我如愿考到想去的大学，那所我们曾经许诺要一起去的大学。

　　钱穆消失了，大学四年，工作四年，杳无音讯。我时常会发呆，望着窗外想，这个时候钱穆在干什么呢？他好好吃饭了吗？他和姜淇怎么样了呢？

　　三.

　　他约我在一家音乐酒吧，八年不见，他健壮许多，头发立了起来，没有了当年的稚气。

　　“你没变。”他看着我。

　　我喝下一口酒，大学毕业后就忙着工作，生活也是三点一线，平淡无奇，何谈变化？

　　“你怎么样？过得还不错吧？”我苦笑，八年未见连寒暄都变得不自然。

　　他不说话，独自喝酒，我也不停灌酒，余光瞄到他眼眶红了。

　　“我下周和姜淇结婚。”

　　我有些醉了，把眼镜摘下来甩到一旁，扶着额头笑起来。

　　“还是她。”

　　钱穆仰头喝下一杯酒，扳住我的肩膀。

　　“顾青亭，你别活在回忆里了，找个女朋友，娶妻生子，听见没有？”

　　“你是怎么说出这种话的？你他妈知道我有多爱你吗，我跟我爸妈都闹翻了，钱穆你还是不是人啊！”我不顾形象地哭。

　　我喝醉了，哭个不停，钱穆把我拖出去，塞到出租车里送我回家。我哭了一路，在家门前死活不进门，我说你都不要我了你管我干嘛，你赶紧滚。钱穆依旧红着眼眶把我安顿到床上，起身要走。

　　我死死拽着他衣角，哭着求他。

　　“钱穆你别走，你别走好不好，你再看看我啊！”

　　钱穆捂着脸，他哭了。

　　“钱穆，你要是说你不爱我了我绝不缠着你。”

　　他没说话，我坐起来一件一件脱掉衣服，然后脱他的，他没抗拒，我们又纠缠在一起。关了电话，拉着窗帘，我们在一起度过了两天，我疯狂索取，想把他融进自己身体里。

　　后来他走的时候，我比任何时候都平静，如果这就是结局，我能做的也只有照单全收。

　　我想我不会参加这场婚礼，我怕我忍不住，忍不住冲上台拥抱他，忍不住把我们的爱情昭告天下。

      “我的人生早留在你那里，我却还要故作潇洒地...”我循环陈奕迅的歌安慰自己，其实分别也是一种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