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我没写我的父亲。因为我每天都在挂念着他,不单父亲节这天才想起他老人家。
我知道父亲也每天都在想我,却不好意思表达出来,经常只在节日发个问候,或偶然通过微信发篇文章给我。
小时候,父亲在我眼里就是一座高大的山。顶天立地,威风凛凛。男人就应该这样,于是我渴望着长大,长大就能像他一样了。
01
父亲出生在省城杭州,许多年以后,我的第一个工作单位就在那条巷子里。
可爷爷奶奶在他5岁的时候就败退走了,他们把战友的孤儿带走了,却留下了他。他们以为很快就能回来,谁知四十年不能相见。
父亲是由乡下的外婆带大的,可外婆去世也很早。他就像个野孩子,和一帮五类分子伙伴一起玩大,奇怪的是这帮孩子都有点才干,能识文断字,还都有一技之长。
里面有个小跟班,他是红苗。后来参军了,他的入党申请书是父亲帮他写好寄给部队的,他的情书也是父亲起草的。后来的后来他当了县长。
他转业后,经常到我们家里来玩。他老是提起我小时候曾经在他脖子里撒了一泡尿,我觉得挺有趣的。老妈却有些不愿意,我儿子都已经是国家干部了,提这种没正经的事干嘛。
村里出了这么个大官,别人都巴结套近乎。父亲却依然拿架子,逢年过节都要这位县长叔叔先来我们家拜访,他才回访。
他说,这辈子什么苦都熬过来了,从没弯过腰,凡事都是靠自己。现在日子好了,孩子们都出息了,倒要低眉顺眼起来,白活了。他是骄傲的,为自己骄傲,也为孩子们骄傲。大概我身上的一点傲骨是从他身上来的吧。
02
父亲身材健硕,人称“大毛头”,是干活的好手。
我从小长大的乡村位于国道旁,这一段是一条长达3里的坡岭。岭上有一座窑,专门烧制水缸和酒坛之类的,岭下有一个酒厂,专门用甘蔗酿酒。那时饭都吃不饱,没有多余的粮食去酿酒。
把岭上的空酒坛运到岭下,再把岭下装满酒的坛子送到供销社,这就是父亲干的。在那个年代,我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把这个賺钱的活揽到手的,反正觉得特自豪,父亲就是有办法。
这个活非常辛苦,而且是个技术活。父亲的运输工具就是一辆独轮手推车。对了,这种车也不是家家都有的,毫无疑问是大件财产。
父亲能把坛子装得像山一样高,而且扎实稳固,重量分布均匀。他有技术,又有力气。
下坡比较陡的路段,我就在车头前用背顶着车子,那时从来没有怀疑过父亲会拉不住车子。上坡的时候,我就用绳子在前面使劲拉车子,父子俩配合得很好,力量都在一条线上,当然主要是父亲能调控平衡。
偶尔货物不是很多,父亲会让我站上车子的最前头,我用两只手抓住车中间的木架。我们父子就这样面对着面,父亲推车,我“坐”车。
最开心,从供销社回家,我就可以真正的坐上车了,一身疲乏之后的享受,不知道有多么惬意。偶然还会有一颗纸包糖,太甜了。
有时候,父亲也会让我推一下空车,车很重,我只能摇摇晃晃走几步,即使这样,心里也很满足,仿佛我是大人了。
03
父亲喜欢读书,书也读得好,听上去他还有点自负。他读到农中,就是边劳动,边读书的那种,但没有毕业,因为学校后来关了。他说,如果有书读,他早上大学了,怎还会面朝泥土背朝天?
父亲的文章写得漂亮。我在小学里一篇反击翻案风的作文是他写的,令那右派的校长啧啧不已。我的一篇交流学习经验的发言稿,也是他写的。所以,父亲在我眼里一直就是一个有学问的人。
他的半文言的白话信函,常常为人称道。直到大学毕业,在文章的遣词造句方面,和父亲相比,我常自叹弗如。
父亲的毛笔字也写得好。过年前夕,左邻右舍都会把一幅幅红纸拿到我家来,父亲亲手裁剪红纸,让我帮着磨墨,然后铺开红纸运笔挥毫。
他写的对联和横幅,都是临场构思,根据每家不同的情况,写出不同的文字,同时解释给我听。
他写对联都是免费的,还要笑话那些写了对联拿到集市上出售的老乡,“那几个狗爬字还要卖钱?” 他就是这个脾气。
贫管会主任放出话来,只允许我读到小学毕业,读初中就别做梦了。父亲对我说:“只要你想读书,有本事读,我保证你有学校可以读!就看你自己争不争气!”
这句话感动了我一辈子,激励了我一辈子。每每想起当时的场景,我仍然不禁两眼湿润。
父亲在四十岁的那年,那时候我已经读大学了,他报考了国家法律权威杂志的函授班。随后的两年,他通过了所有科目的考试,成为了一名基层法律工作者。
父亲连续多年被县司法局评为“优秀法律工作者”,被监察局聘为人民监察员,还担任法院的人民陪审员。他的多项提案被评为政协的优秀提案。
我常常在想,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04
父亲的规矩很大,他是个严厉的人。
那时候,如果父亲没有从田间回家,我们是不能先吃饭的,农忙季节经常天黑了还要等好久。
而且,父亲在上位一坐下,我们就得给他把饭盛上。暑热天气,我们兄弟得拿把席子扇轮流给他扇风凉,直到父亲发话说可以了,我们才能吃饭,那时候真是又饿又急又恨。
我们有时做错事,他要罚我们跪 ,他自己坐着吃饭,让我们跪在一旁,印象最深的有两次。一次是我和弟弟出去游泳,天黑了还不回家,他找了大半天,回家后就命我们跪下了。
还有一次,我尾随几个大孩子从几十米高的水渠沿上走过,自己吓得半死。那水渠是架在两个小高地之间的,下面是一条河,有点现在高架的味道,中间是流水。他知道后,又让我跪下了。
这时候,妈妈就会过来,让我们去向父亲认个错,就可以免跪吃饭。我那时候很倔,就是不肯起来。
多少年以后,父亲老了,他的坐骨神经痛经常发作。但是每次听说我要回家,总是要租个车,亲自到火车站来接我。我不让他来,说自己打车回去很方便,可每次都拗不过他。
当我要离开了,他又骑上电动车,到处去采办土特产,而且一定要到他认为最好的那家,而不是到商店集中购买。然后又打电话租车送我,车费抢着付清,还要多付一些。
在家的时候,他和我抢着干体力活,好像他身体很好的样子。
他喜欢叫上一帮朋友,让我陪着他喝酒。他谈性很浓,我看到他脸上洋溢着欢快。
他和我谈家族的变迁、家乡的变化,陪我在镇里到处转转,陪我去看望我小学的老师。
那高大挺拔峻峭的山,一下子变得柔和而温暖了。
是啊,一年能有几次回家看望他呢?我时时地记挂着他,我想着他,我想跟他表达点什么,可我一次也没说出口,当面没说,微信上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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