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似乎装作不懂得怜香惜玉，故意洒下淅淅沥沥的小雨，这种小雨既能打湿衣裳，也能打湿思绪。
别克车里坐着四个大男人，没有音乐，偶尔传来小东的几声咳嗽，不足以打破尴尬。一旦没有承宇和一茹的配合，辰良觉得自己毫无用武之地，闲得手指在手机上划来划去，所以说队伍很重要。小东坐司机后面，像刚经历了一次重大打击，精神萎靡。视线绝佳的副驾驶是宋大哥的专座，任何人都不能和他争抢，他正靠在座椅上翘着腿目视前方。秋雨拍打在车窗上，渐渐模糊了天地。除了江赣，三人似乎心事重重，雨点打在玻璃上时，就像打在自己的心上。
承宇负责开车，虽然他接触哈弗的时间不算多，胆子并不比江赣小，愣是把别克甩在后面。佳仪和李叔坐在一茹两侧吸氧，看着佳仪难受的样子，一茹心急如焚，在好闺蜜最艰难的时候，她希望自己的关怀和鼓励能让闺蜜鼓起勇气克服暂时的困难。李叔坐在荷花姐后面，他越是催促自己快点好起来，高反越是挥之不去，因为他对别人的驾驶技术不放心，急着坐回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去。荷花姐尽可能放空自己，控制呼吸节奏，偶尔从后视镜里观察自己的丈夫，他是她永远放心不下的人。
小雨随着县城渐渐消失在身后，迎接他们的是广袤壮美的毛垭大草原。和新都桥的草有所不同，这儿的草叶已被秋风吹黄，金黄的草毯拼命似地向八方延伸，直到天边的群山脚下，山顶的皑皑白雪在阴云的笼罩下忽隐忽现，有时候分不清是云还是雪，无数支细小的流水在草原上随意蔓延，滋养着这片土地，星罗棋布的牛羊，有的在定足冥想，有的在悠闲吃草，有的调皮可爱，一派和谐景象。318国道在这里尽情舒展，似乎也陶醉于这绝美的景观，时而弯曲，时而笔直，借山而盘。草原像是这片土地的裙子，随着四季变换颜色，没有人能对它视而不见，无论是徒步者，骑行者，还是自驾者，只要来到这里，都会拜倒其下。
江赣的间歇性耳鸣一直陪伴着他，他突然在四周安静时大喊：“妈的，真的好看！”，把三个心事重重的男子吓了一跳。
“你发什么神经！”大哥拍他胳膊道。
“你干什么？很危险！”
“我说你能不能小点声？”
“什么？”江赣大声回道。
宋大哥抬抬手道：“没啥，你继续开车。”
路左边有一块空地，是草原的边缘，承宇把车急停在这里。这时，宋大哥头不痛了，小江不聋了，小东眼神有光了，李叔夫妇不胸闷头胀了，抢着推开门下车。佳仪恢复较慢，她拔掉氧气管，摇下半扇窗户，看着伙伴们飞快下车，有人奔向草地，有人坐在路中央，有人负责观察过往车辆，好生羡慕，恨不能和他们一样融入在这天地间。
草原广阔，水草肥美，令人心旷神怡。秋风中夹裹着泥土和小草的芬芳，沁人心脾。辰良呈大字型躺在软绵绵的草地上，身心舒畅。他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幻想着如果天空碧蓝如洗，如果此时春暖花开，如果心中的她此刻也躺在身旁，那该有多么的美好啊。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辰良自言自语道。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嘿嘿。”
他侧过身往后看，一茹正弯着腰冲他傻笑。
“你一个人在想什么呢，怎么不来和我们拍照？”
“没想什么，我拍几张就够了，其它的留在心里。”
“那我呢？”
辰良一时紧张起来，不敢和她对视，他坐起身右手抓着一把草说：“你……你要是想拍照，我帮你拍。”
一茹对他的回答甚不满意，回道：“看来，我还不如这片草。男人的话，真是信不得啊，还说什么，‘你在，便是最美的风景。’，都是骗小姑娘的。”
既然一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辰良觉得也没什么好害羞的了，他解释道：“没有没有，你在我心里不是小姑娘，是……”
“是什么？”
辰良憋着气说：“是小公主。”说时，手上的小草已被他连根拔起。
一茹禁不住这种甜言蜜语，喜形于色，又故意道：“谁想做你心里的小公主了？这话你也说得出来，真不知道害臊！”
“我……我……”虽然气温很低，但辰良的脸却阵阵发烫，发梢飘白气。
一茹尤其喜欢他紧张害羞时的可爱样，她几次微微向前倾，想拥抱他，奈何辰良呆若木鸡，不得领悟，只好作罢。
“喂！呆子！你帮我拍几张吧？”
“你想怎么拍？”辰良迷糊道。
一茹作冥想状，回头大喊：
“承宇，你快过来一下，帮我俩拍几张照。”
承宇小跑过来，喘着粗气说：“怎么拍？”
她朝旁边努努嘴说：
“我和辰良在那跳起来，你来几个连拍。”
辰良担忧地望着她。
一茹心里顿时慌慌的，说：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你确定你能跳？我是担心你会有高反。”
她低头轻声说：
“没事，有你在，我不怕，来吧。”
辰良觉得空气一下子变甜了，只觉幸福这东西很微妙，可以一蹴而就。
“你俩要不要拉着手跳？”承宇笑道。
辰良尴尬的看着一茹，一茹摇头说：“还是不要吧。”他心里犹有寒风灌彻，陪着笑说：“你赶紧给我们拍吧，太冷了！”
“等等！”一茹从辰良头上取下一截草，“好了，你拍吧！”
“我数到3时，你俩就开始跳。预备，1，2，3……”
承宇的拍照水平仍有很大的上升空间，两人连跳三次，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他们对照片仍不满意，只得放弃，并把丑照全部删除。承宇感到很无辜，一茹说他已经尽力，只是没掌握好要领，要他向辰良学习。
“辰良，你给我拍几张单人照吧。——承宇，你看下他怎么拍嘛，以后你给女生拍照就不会被嫌弃了。”
辰良或立或蹲或趴或单膝跪地，有时屁股翘上天，选择最佳拍照角度，调整光线，焦距和人与景的比例，才把如花的一茹定格在一张张画中。承宇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
上车前，承宇拉住辰良，小声道：
“我刚看到她从车里探出头来，虽然头发有些凌乱，脸色苍白，但她的笑容像春风，我喜欢。”
承宇明白，回头看了一眼哈弗，道：
“真的？她是在看你还是在看我？哈哈。”
“这我就不知道了。”
“她看的是风景和一群傻傻的人，你俩同车而坐，你既然喜欢，就要有个喜欢的样子，这就不需要我再多说了吧。”
“我要开车。”
“借口！开车就不能说话了？总有你不开车的时候。”
“可是……”
辰良拍拍他的肩膀，钻进别克车里。承宇原想从辰良那里得到一些建议，看来落空了。
“小方，我来开车吧，你和姑娘们坐后面，不用谢。”李叔笑道。
“哈哈，李叔真会开玩笑，你确定恢复好了？”
“当然！上车吧！”李叔拍着胸脯道。
能坐在后面，固然是好事，可他除了会说‘你好点了没？’，‘感觉怎么样了？’，再也没有别的问候方式，无非像做贼似的再偷瞄她几眼，然后心里七上八下地闹腾。他不仅跟佳仪没有话聊，和一茹也没话说，其实他特别想跟女生聊天，因为跟女生聊天时心情会很舒畅，这就是异性相吸的魅力所在。但他偏偏不知如何开始，更不会无中生有，找话题对他来说就像在鸡蛋里挑骨头，真难。辰良在场的时候，他不仅话多而且声音大。没有辰良，他就像没有了主心骨，没信心张嘴说话，想象力为零，自顾傻傻看着外面，闷声不响。如果承宇不主动开口，一茹也很少主动和他攀谈，她宁愿沉迷在自己的回味里，比聊天更开心。
在高原地区，由于一些山峰海拔较高，就会出现“一山四季，山前山后不同天”的垂直立体气候现象。他们继续往前翻越海子山后，川藏线上的一颗耀眼明珠——姊妹湖，赫然展现在他们眼前。虽然天空还有云层，但较之前已有明显变薄，云中透着光。两湖湛蓝，相依相伴，犹如两颗蓝宝石镶嵌在荒凉的高原，又像一只在山谷休憩的蓝色蝴蝶，与湖后高耸入云的雪山相得益彰。据说她是在第三次冰期之后，气候转暖，冰川消融，融雪积水聚集于冰蚀洼地和岩盆造就而成，已沉寂于此千百万年。即便与她只有一面之缘，也足以让人为之倾倒，终生不忘。
佳仪很无奈，虽然高反已经有所缓解，但她还有些怕冷，只可远观，不可下车，所幸这里只有两面湖，景色较集中，人们拍完照后迅速下山。越靠近湖边，湖水越显普通，正所谓距离产生美，一点没错，于人于物都行得通。随着海拔渐低，一茹的脸上渐显气色，笑起来也更好看了。
在旅行中，除天气能左右人的心情之外，还有那个近在咫尺却无法时时看见的人。李叔已经尽可能地降低车速，别克仍然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后视镜里。辰良因此变得心神不定，在理塘之前，他对眼前的哈弗从未有过如此深厚的眷恋之情。江赣时不时停车拍照，三人也算配合，跟着乱拍几张。四人在车上很少出声，辰良主动找话题，问了宋大哥几个关于东北菜的问题，宋大哥完全没有李叔介绍家乡菜时的那种自豪感，而是随便应付了几句，语气里有明显的不耐烦，辰良自知无趣，不再多说。三人继续吸烟，辰良有幸搭上他们，可以免费享受二手烟的熏陶，车外风大，一直开窗更痛苦，他只能时不时摇下一截窗户，但又觉得来来回回摇窗户不太好，干脆闷着。趁着烟雾弥漫，他的思绪也跟着缭绕。他已经错过稻城，得尽快找到合适的地方继续实施自己的计划，不能一拖再拖，他思来想去，认为珠峰大本营是最佳选择，因为那里有最美的星空，适合做最美的事。想到这里，他揉了揉大腿，自个笑起来，被烟雾呛得又急忙摇下窗户透气。
过了姊妹湖，佳仪不再吸氧，让自己慢慢适应。有次，承宇实在忍不住了，又说一两句重复关心的话，佳仪仍然没有开口回答，只是点头或者摇头。不是她不愿意回答，而是她真没力气回答，有时候也不是她没力气回答，而是她根本不想回答，承宇的关心像炒剩饭，没有一点新意，她宁愿保持沉默，心说承宇怎么不懂得察言观色。这时，一茹出来圆场说，佳仪还没痊愈，需要多休息少说话，你看她的状态就知道嘛，无需多问啦。承宇连连点头，心里却不这么认为，他认为佳仪从始至终根本不想搭理自己，给她发的微信也没收到回复。她时不时透过驾驶座外的反光镜往后看，一直不见别克的影子，更加不想说话。李叔专心开车，很少搭话，他说司机需要注意力集中，多说话会消耗更多氧气，容易得高反。荷花姐沉迷于手机里的照片，无论她看到哪一张，总会甜蜜的笑一笑，偶尔会给后面三人欣赏一眼，意思是想要他们的赞美。一茹和承宇配合默契，说什么此图可以做壁纸啦，荷花姐是被耽误了的摄影家之类的恭维话，荷花姐听了笑得花枝招展，嘴上说着违心的客气话，心里高兴得不得了。恭维话像香水，荷花姐不仅喜欢闻，还喜欢喝下去，后面的每一张，她都拿去给承宇和一茹夸奖，自己像领导似的听员工汇报工作，不断点头微笑。当她翻到有瑕疵的照片时，会点击删除，可真到要她点击确认时，她又不止一次地选择了取消，乐在其中。
九人在巴塘县吃午饭时，佳仪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她不用再担心半路回家了，大家齐叫好，一个都不少。承宇最开心，手掌拍红，赶紧把手藏起来，笑自己傻。
“巴塘海拔低，我怕过了这里还会有高反。”佳仪担心道。
“不用怕，你就是心理压力太大，高反没有那么可怕的。”李叔说。
“是的，你现在不是比之前好多了嘛。我们今天下午还得爬宗拉山和拉乌山，如果你到时候都没什么不舒服的话，那就基本没事了。”辰良说。
“嗯嗯。”
“你就放心吧，高反都是自己吓自己，我还不是一会就好了，别怕哈。”宋大哥说。
“我知道了。”
吃过午饭，李叔加速往前，别克车因动力欠佳，行驶缓慢，再次远远落在哈弗后面。江赣认为落后有落后的好处，因为他们会在前面等着，操心的是他们。四人在汹涌奔腾的金沙江边，在金沙江大桥中间，在四川和西藏的界牌下轮流拍照。滚滚江水声震天，每当有车辆过桥时，能明显感觉到桥在发抖，似乎江水可以随时吞噬大桥，着实让人胆寒。他们认定李叔一定会在这个景点停车等他们赶到后合影一张，然而附近没有哈弗车，因为李叔从桥上疾驰而过，并没有停留。他们怀疑李叔过桥往右拐了或者没过桥继续沿江而下，这两条路全是错路，更糟的是，电话一直没有信号。江赣过桥左拐一百米后，把车停在路边，四人同时拨打他们的电话，十五分钟后宋大哥终于联系上李叔，他们没有走错路，已经越走越远。江赣一脚油门，不知道他是生气还是想追赶。车辆开始穿行在山谷里，这条路狭窄弯多不平整，山势险峻，河水湍急，怪石嶙峋，偶有落石、坑洼和塌方路段，他有两次听到油箱和地面摩擦的声响，赶忙停车检查，确认车辆安全后，不得不减速前行，只有在路况好的地方才会加速。路上有三三两两徒步和骑行的人，荒凉显得他们很孤独，在高山之间如同一只蚂蚁，这就是川藏线。总有人会以山水为伴，以风声为乐，在美景与危险并存的道路上踽踽独行，风雨兼程，只为实现心中的梦想，而这样的逐梦人在川藏线上几乎每天都有。
坐车出来旅游的人，几乎会有一个共性：在没有美景出现时，要么昏然入睡，要么假装睡觉。即便是跟团的队伍，导游拿着麦克风在车上滔滔不绝，口干舌燥，游客们也能做到一脸嫌弃地安然闭目，因为他们对导游和导游的话不感兴趣，最烦有人在车上讲个不停。假若讲话的是年轻漂亮的女导游，那么游客中就会有很多双眼睛光芒四射，熠熠生辉，因为美女导游也是美景。虽然两车相距较远，无法相互联系，但乘客座上的七个人都在做同样的事：安心睡大觉。
哈弗翻过拉乌山后，夜色开始混入白昼中，并逐渐加大自己的存在感。它跑得更加欢快了，因为接下来是几十公里长的下坡，一路峰回路转，风光无限，氧气也逐渐充足，它一口气跑到了如美镇。别克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爬到山顶，稍作喘息后也不示弱，在江赣的指挥下差点再次腾飞，三人被吓得魂飞魄散，叫苦不迭，到达如美镇时，只比哈弗晚了一刻钟。辰良想起江赣在九眼桥时说的话，似乎明白了他当时为什么对酒驾不以为然，心有余悸。
如美镇并不大，夹在两座大山中被澜沧江一分为二，若要说如美镇的美体现在哪里，应该是她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和她的小巧吧，她是一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小镇。
饭后，其他人去房里休息，辰良，承宇和一茹精力充沛，说要去镇上视察，不到半小时，三人差不多转了一圈。河对岸有一个武警交通部队，一茹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回到桥上时，她一会说这里还没看，一会说那里还没走到，还得回去看看，其实这里根本没什么可欣赏的，路面灰尘很大，她无非是想多几次经过部队门口，多看几眼她熟悉的场景。承宇不知实情，说一茹看到部队就两眼瞪直，按捺不住自己的春心荡漾。一茹故作欢颜，说她春心荡漾又如何。辰良同情她，理解她，因为他有过触景生情的经历，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所以默默陪伴一茹身边，没有催她离开。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第一次去部门看他时，他正迎着阳光，身穿一身迷彩服朝她奔跑而来，笑得比太阳还灿烂，而今物是人非。辰良轻轻扯了她的衣袖，她才猛然回过神来，门口空无一人，黯然伤神。
“天黑了，可以走了吗？”辰良说。
“走吧。”
她仰着头挽着两个男人的胳膊慢悠悠地交叉走步，像是在感受滔滔江水的呐喊，又像是在抑制眼泪，坚持开口道：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你们最想重新做哪件事？”
承宇脱口而出：“好好读书。”
一茹不屑地说：
“就算你好好读书也好不到哪去，不要高估自己的智商，不要浪费时间好吗？”
承宇苦笑，接着说：“对于这种假设性的问题，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你先说你是怎么想的吧。”
“我先问你们的，肯定是你们先回答我呀。——你呢？”一茹捏了捏辰良的胳膊道。
辰良停住脚步，盯着滚滚而去的江水说：“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我想我不会重新做任何事，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因为，如果我重新做了某事而改变了我的历史轨迹，那么我什么时候才能遇到你呢？有可能今生都无缘了，不划算。”
一茹低垂眼帘，把他的胳膊挽得更紧了，嘴上说他骗人，尽会说虚伪的好听话，心里却是暖暖的，像有温水流过一般。
“哎哟，你俩就别酸了，我先走了。”承宇发现不妙，想急着溜走。
一茹和辰良大笑，忙拉住他，三人并排走，时而踢正步，一茹捣乱不同步，时而俩人架空一茹奔跑，一茹也因此无需再回答那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了。
回到房间，辰良想知道承宇是否有进展，便问他：
“佳仪的高反应该不会反弹了，我看她晚上吃了不少饭，说话声音也大了些。”
承宇答道：
“她看起来是好些了，下午爬坡的时候，她只是有点头晕，也没有吸氧。后来，下坡海拔低了，她又好多了。就是不知道她明天还会不会复发，我们明天还得翻越觉巴山和五千多米高的东达山啊。”
“问题不大，我们只是翻过去而已，又不会在那里停留很久。
“上去需要好几个小时呢。”
“她能适应的，再说了，她的氧气袋还有一半的氧气。我问你，你到底觉得她怎么样？”
“她什么怎么样？”
“你别给我装糊涂。”
“哎，我问她话，她不搭理我，我能怎么办。一茹说她还没完全恢复，没有精神说话。”
“这有可能，虽然我们没有高反，但我们发过高烧，我想两者感受应该差不多，可以理解。不过，如果你真对她有好感，你就得多关注下她，她几乎不会再有高反了。她笑起来的样子，你很喜欢哦。”
“你就别开我玩笑了。我还能怎么关注，无非是时不时偷看她，问下她的感受，只能这样啦。”
“为什么要偷看？你应该光明磊落的看她，就算你是偷偷地看，也要让她知道你在关注她。”
“我……我不敢。”
辰良低头无言。
“我又不会像你那么会说话。”承宇继续道。
“你这是扯谈。当你喜欢一个人时，有的真心话就会自然而然从你脑子里冒出来。如果话到嘴边了，你又不敢说，别人怎么会知道呢？”
“你说的有道理，但我就是说不出口。”
“你不要太害羞了，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爱情是伟大的。我知道你很想关心她，你只是不知道怎么以她喜欢的或者她容易接受的方式去关心她，而你以自己的方式去关心她，虽然她能感受得到，但感动不了她。”
“或许是的吧。”
“不是或许，是肯定。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我也没办法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明白。你别总是说我，你和一茹呢？”
“再说吧，等时机成熟了，我自会告诉你。”
“你今天怎么不像前天那样否认了？喜欢就是喜欢，没必要装嘛。”
“我有装么？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还搞不清楚。”
“你只是不肯承认而已，好像只要别人知道你喜欢她，就会把你怎么样似的。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可能和我一样，爱面子吧？”
承宇说到了辰良的痛处，他不耐烦地说：“好了，这是我的事，你就先不要再问了，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行，我记住了。但我还得问你一件事，刚刚一茹是怎么回事，老是在部队门口走来走去。”
“她前男友是兵哥哥，你不用再问了吧。”
“你之前只跟我说她分了，没说她前男友是兵哥。”见辰良盯着自己，忙说：“好好好，我不问了。”
佳仪歪坐在床头看手机，一茹刚进门，她说：“你回来啦，好看吗？”
“没什么好看的，路很烂，好大的灰。”
“你怎么了？”
“没怎么。”
“你骗不了我，过来坐我这。”
一茹趴在佳仪大腿上，手抓着被子道：“我他妈的又想起他了，我是不是有病！”
佳仪马上领会到她的意思，摸着她头发道：“谁让你去瞎转嘛，看到了不该看的，想起了不该想的，而该想的你却没想到。”
一茹用力坐起来道：“是的，我有病，没事去那里干嘛，我为什么要想起那个负心汉，去死吧！”说时，她又趴在佳仪腿上，越想越气。她想到辰良在桥上说的那番话，有种甜甜的味道直上心头，可她随即又难过起来，为什么连佳仪都知道我没有想起他，怎么会是这样？她感到害怕。
“你快去洗漱吧，洗个澡更好，这里海拔低，没事的，我都洗了，整个人轻松多了。”
一茹抱了抱佳仪，去洗手间里待了四十分钟。佳仪了解一茹，她乐观坚强的背后，同样有一颗柔弱的心，有时候也需要释放。
即使窗户紧闭，江水的翻腾声多多少少还是能力透玻璃传进房间。辰良靠窗睡，搅得他好不安宁，他已经有两天没休息好了，而承宇已经深睡。傍晚的时候，光秃秃的山上已经升起很多雾气，到晚上，雾气更浓，挡住了星星和月亮，外面一片漆黑。他把手机摸过来，放在枕边，没一会，打开手机看看他和一茹在新都桥的合影，看完后把屏幕按黑，然后躺好，想想那个画面，而后又忍不住打开手机再看一遍，来回折腾五六遍才消停。一茹在思考她在桥上 提出的问题，如果时光倒流，她到底想重新做什么。她没有答案，对每种假设都有遗憾，或许像辰良说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才是最好的吧。我们和每一个人的遇见，都是命中注定，他们不会无缘无故来到我们身边。佳仪疲惫不堪，脑子里偶尔想些东西，可她总是没有力气使它们成轮廓，太懒散，迷迷糊糊睡着了。
愿江水把他们的烦忧全带走，让他们安心度过一个安稳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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