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过世了，就在两周前。
妈妈打来的电话里，我得知了这个消息。妈妈说，你有空吗？有空的话回来一趟吧。我说好。
眼泪不受控制，抢了最近一班的高铁票，赶回家。
不想回忆从广州到武汉这段路程有多长，也不想回忆从小到大与外公一起生活的点滴，我就想聊聊我外婆，我最爱也最心疼的外婆。
一
我当天晚上见到外婆的时候她很忙，眼睛有些红，像哭过也像没哭。我不知道她是真的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是没事给自己找事做，似乎就是不能停下来，手里总要有点活的样子。
我不敢与她说话，我害怕自己忍不住哭泣引来她越发的伤心，那就是罪过了。
外婆每天上午要去医院输液，下午会在殡仪馆里坐一会，然后回家。她很坚强，很少在人前哭；她不敢去看外公的遗体，总是刻意躲开；没了外公高大的庇护，她突然变得很渺小，却又顽强的立在那里，接受所有人的安慰。
我也不敢去看外公，不是因为对死亡的忌惮，而是害怕回忆涌上心头；这个时候死亡一点都不可怕，因为躺在水晶棺里的，是最亲近的人。我想外婆也是一样。
二
第二天晚上回家我与外婆一起收拾外公的东西。
外婆说：她最喜欢听收音机，给他带两个。
我说：笔墨纸砚也带点，他生前最爱写字画画，可惜我都没能好好跟着学。
外婆：他最后想写字画画，可是手握不住笔。
我问：相册呢？
（外公这几年陆陆续续整理了五本相册，记录了她与外婆还有几个子女的点点滴滴。）
外婆说：在箱子里放着，收拾几张出来，其余的都不要了。
我说：不要的话都给我吧。我知道你现在也不敢翻开看，我也不敢。我把他们都包起来放好，等过几年再拿出来看。
外婆说：好。
我坐在地上包装相册的时候，外婆递过来手机，说：你帮我删了吧。
我拿过来一看发现是外公的手机号码，备注特别可爱，是臭臭。满屏的宠溺与嫌弃。
她说：反正以后也打不通了，手机都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我接过手机准备操作的时候，她又抢了回去，说，还是等等，再过几天吧。
我知道，她舍不得。
相片也舍不得，虚无的手机号也舍不得，什么都舍不得。
她可能有时候会自己偷偷拨通这个号码，然后传来“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再过段时间会变成“您拨打的号码已停机”，最后变成“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三
有天中午我俩坐着聊天，她又拿出手机来看相册。
她向我炫耀说外公给她拍过特别好看的照片，然后一张一张翻给我看，红着眼睛。
最后一张是个2秒钟的小视频，她说当时外公按错了，还把自己的声音录进去了，是那种准备讲话发出的第一个音，甚至都没有完整的一个字。
外婆特别开心的说，你听，这是他的声音。
四
外公是个特别节约的人，花钱从来不大手大脚，任何东西都不随便扔弃。
但是这样节俭的外公也是一个特别浪漫的人。他会为外婆过生日准备礼物。
外婆向我们炫耀她收到的生日礼物，是外公亲手写给她的字，和画给她的画。
这样的礼物千金换不得，因为心意已是满分。
很多时候我在疑惑什么是爱情的时候，就会想想他们，因为我从小跟着他们长大，他们相互扶持不离不弃的样子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
也没有甜言蜜语，也没有鲜花礼物，也没有开怀大笑，就是简单的相互理解与体谅，以及为对方着想。
外公被送走的时候外婆哭着说，以后我一个人该怎么办。
五
离开武汉前，我对外婆说，照顾好自己，替两个人活。
去吃外公最后吃不到的饭，去走他走不了的路，去他想去但是还没有去的地方旅行，去替他照顾好自己。
还有相爱的人一定会在天堂相遇。
人这一生会死三次。
一次心脏停止跳动。
一次火化为灰烬。
一次被世人遗忘。
如果永远的被记住了，这个人，就还没有死。
谢谢外婆，我看到了爱情最美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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