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余生也晚,未曾亲身经历上个世纪最大规模的“焚书坑儒”——反右运动。据毛氏自言,“秦皇汉武,略输文采”,所以,一直主张“还看今朝”的他,不反则已,一反就高达55万。谁要想超越这个记录,恐怕不太容易吧。虽未亲历,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进大学时,一大半教师都是刚刚从劳改农场出来的右派份子,也算对右派们多少了解了几分。
教写作的张老师、徐老师,都是人民日报的高级记者。前一个写杂文写到右边去了,好理解,匕首投枪嘛,怎么唱得了颂歌呢。但后一个写新闻也写到右边去了,就超出晚生的智商了。教文学概论的石天河更是右名鼎鼎,五十年代末期主持四川的《星星》诗刊,因为刊发流沙河的反动诗篇《草木篇》,而被毛氏钦定为“四川的两条烂河”。呵呵,两条烂河,典型的毛氏幽默:强权搞笑,由不得你不笑。但是,有趣的是,石天河在课堂上讲起那段公案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把自己与流沙河撇开,似乎井水不犯河水,不肯与他为伍,仿佛他俩所持政见根本不同。当时,作为年幼无知的学生自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是留下了一个疑问。
读到徐城北的《这里是老北京》第十三章,疑窦顿消茅塞顿开了。徐先生讲解放初期,对北京城该如何规划,建筑家梁思成与陈占祥、华揽洪参与了专家组讨论,梁、陈二人提出了一个靠右边的方案,未被采纳。后来反右,对梁思成还算客气,却把陈占祥、华揽洪打成了一个集团。其实,二人在诸多问题上,见解迥异势如水火。一场乱点鸳鸯谱的拉郎配!我想,那个时候,二人一定极不服气,非得要配对包办吗,也得合一合生辰八字嘛。他两个被强行捆绑一处成双成对,那个浑身起鸡皮子疙瘩的肉麻可想而知。
还有一对更好玩更有趣儿。当时全国最大的一对右派,是民主同盟的两位中央级别的领导,一个是章伯钧,一个是罗隆基,号称“章罗联盟”。本来他俩分歧甚重,常常矛盾到不可开交的地步,这下好了,被拉郎一配便成了绝配了。为此,感到肉麻的罗隆基跑到章伯钧府上大吵大闹,那意思好像是章伯钧做了什么手脚,才使得自己被高攀了。
都是右派,为什么却有着如此不同的异见呢?是不是该怪罪划右派的人头脑不够用呢?是不是就像三十年后所谓“平反昭雪”那样说的大多是错划呢?我看不是。站在掌握着生杀大权的领导一边看,你藐视权力,你只专不红,你不听招呼,你不服从,就是一伙的右派,至于你们有什么具体的不同,哪有什么关系。正如古时的包办婚姻,一个男的,一个女的,门当户对了,就完全可以肉麻而有趣喽。
然而,如果我们站在右派一边来看,却又另有心得、感悟。虽然都藐视权力,都不服从,只认事理法律,这一点基本立场一致。可古人说“君子和而不同”的,涉及到具体的问题,他们之间那是千差万别、相距甚远的,只有小人才“同而不和”嘛。多可爱的右派份子啊!多天真的右派份子啊!以我们现在来看,危墙之下,你们相互之间还争个什么座次呢,你们遭遇的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包办婚姻啊,你们不可能凭一己之力退婚逃婚的,你们遭遇的是灭顶之强权!
强权制造杯具,留下了洗具,合起来不就是一场闹剧么。
网友评论
在让你们逼逼,逼逼也没用🙏
老师信笔拈来的,都是影响一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