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事

作者: 向南小姐 | 来源:发表于2017-12-13 20:11 被阅读24次
    乡愁

    文/阁夜

    今年春妹妹来信时,她说:‘’姐,军长挂了,除夕晚的下半夜。‘’我便问那村庄上的人呢?她说没有人敢靠近。一是逢年怕不吉利,二是村里的人对生死,淡了。

    昨夜,长兄将阿公拍上了家族群,昏暗的灯光下是阿公清瘦的背影。太老了,满脸的老人癍。他还戴帽,呢绒的鸭舌帽毡几乎盖住了啊公半张脸。几幅‘’公鸡报喜‘’的年画大概因柴火熏烧而变得模糊不清,而斑驳陆离的墙使得整张图片苍白,无力。看到照片,我说什么呢?啊公耄耋之年,孤独。对,无望的孤独。一个人守着倘大的老宅,是夜四处无声。而我曾真挚地希望啊公能养回一只狗,哪怕是增添生气。可啊公说无心照顾另一个小生命。我劝他搬离,或到身为长子我父亲的家,或小叔的家。阿公却说老宅是一生的根,他不能舍弃不住。

    春时,妹妹说‘’姐,你再执笔吧,写写我们的家族,再写写我们的村庄。‘’她还说,姐,你不能停笔啊,家里的希望都在你身上。收到信时,我正在寻找培训班搬离的地方。因为原来的地方遭遇整顿,又因为我真的不想就此轻易放弃,所以我带着女儿顶着雪籽奔走在上海徐汇区。零下四度呢,女儿裹着围巾的小脸不断地吸鼻子。我们看房、爬楼梯,像雪地里滚动的皮球在苍茫下四处寻找去处。那时我无暇顾及妹妹的信,亦无暇去传颂诗和远方。我唯独能顾及的是眼前的苟且,冰冷的天,空荡的城,还有女儿一双冻得通红的手。

    经历春节时找地的焦虑,匆忙。上海的二月真是冷,锥心的冷。我开始怀念家乡,那个芦苇蘸着河水的村庄,它宁静安详。我迫切地要记起烙在我童年的过往。瓦瓴、夕阳、老人、还有衔着融泥的春燕,那是我童年收藏的一幅画,在经历月久年深时拿出来重温。我无以对抗岁月却拼尽全力地得以保全记忆的完整,夕阳从老宅的瓦瓴穿过,直抵儿时嬉闹的一方天井。那里摆放着啊公的摇椅,阿婆的蒲扇。天井边是胳膊粗的竹篙紥在屋檐的横梁上,挂满了红红的辣椒,玉米,豆角。而我钟爱这一丰收的景象,全是啊公啊婆汗水的业绩。我喜欢,家乡的二月。是冬,是春都是嘴含青枝。但逢烟火处,又都是热情,是儿时的热情。人人都耕种,门也不上锁,日子过得很慢,很慢。如木心老先生说,车很慢,邮件也很慢……民风无比纯朴。我还喜欢那寂静的山村人人都传唱,‘’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小呀么小山村……‘’

    前日,长兄来电。他说他饮了长长一勺人世疾苦。那是对一个生命没有挽留住的悲痛。他说他恨,恨这无良的医生。他不想做恶人,便呜咽起来。我急急地追问,那生命呢?他说没了,没能挽留住。我几近声嘶力竭,大声地训斥起来。愚蠢,我的长兄愚蠢。我不曾想体制下的阉割是我对一生命的敬畏,心痛。我如此爱我的家乡,但那里再难容下我的童年,丰饶的童年。我亦几爱那门前的河,可是没了啊婆辛劳的背影都是哀伤。是的,在这点上我与长兄是有共识的。他热爱阿婆开辟的菜园,那是他见证阿婆一个人的沧海桑田。只是啊婆走时,菜都没下市,长兄挚念,喻山河不及阿婆,时常钻到阿婆的菜园哭。他说老二啊,长兄不比你好受。阿婆走时,他在上课。待课上完,阿婆已经悄然离世,俩眼角还有泪呢。啊婆走了,不扯一块云霞。但就在他眼前,阿婆如睡着一般,长兄抱憾。

    我不喜欢那回不去的地方为故乡。我曾细细稔念,家乡漫山的茶花,梨。那是春对大地的嘉奖。美,几乎是从我懂事起便烙在记忆里,像一帧熨帖的山水画。我曾在殷殷少年时,站在梨花下学画。那是时光的禀赋,父亲说:我是被老天眷顾过的宠儿,虽不是浑身上下挂满才情的人,但知道爱不受辜负。为此,在我们童年时,父亲便赠我们一条狗,几棵果树。那是作为时光的特别纪念,六月及时产子,八月便准时收到箩筐里,作为丰收的号角。

    我无以从妹妹的希望庇选箴言。是的,我无从去重拾旧时光。写字,好好思索人生。在二十几岁写情诗再到百态人生。太冗长的一段过往,我已难以得到平静,而面对过去识得我的人,我只有沉默。那些曾经满腔热情读我文字的人,我知道我已经从一段特别的岁月过渡到另一段需要满身力量又必要沉淀的人生。假如我寂静的五年是对自己的审视,那么我很喜欢这段人生。经历生与死,痛与乐,艰难和不易。我都会放开过去所得到过的光环,珍惜如今的清辉。与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聊至深夜,照顾好女儿的饮食和工作。我是那样在回忆车很慢路过邮局时想起阿婆而泪流满面,决定停下审视自己的。阿婆那是我一生都要敬仰的人。在她走后,我不敢轻易提笔,我怕溃不成军会对生活放弃。幸好收纳长兄所说,宛如记念,那就常回去。啊婆的精神长存,她的物件也保留一二。

    我不写字了。妹妹说,再找不到共念。她只身留港,也常回家乡。去年八月,我们还一起采摘了石榴,那是父亲给我们少年时种下的希望,如今每逢八月都果实累累。村里小一点的孩子都会在盛夏时钻到树底下摘果实,代我们把童年的笑声,嬉闹传递给父母。那真是一段把岁月摇下的小人儿。可母亲说,还是不及我们当年 ,自家就六个兄弟姐妹,加之村里二三十个同龄孩子一起,笑声便可震彻整个乡村。那时是真的热闹,所到之处都是生机。

    如今村庄寂寥。年轻的在外务工,年老的守着空巢。生气再不如旧日;只是我还望桃花开遍,家乡仍旧是人间四月道清欢,对生,执着一些,对死,温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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