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下起的雨,淅淅沥沥转急,漫过玉瓦雕栏,落下如柱。太极殿前有一条曲折的回廊,廊前一池碧水泛起深深波纹。池中清荷身姿婷婷,高高低低的荷叶透出抹抹浓绿。
引路的宫娥一身墨绿宫装,也似那池中荷叶,带着化不开的湿意。裙摆拖曳至身后,轻罗湿了水汽。夏风拂起,贴湿的罗裙竟透来丝丝凉意。
锦帷低垂,山水绘墨的雕栏屏风后传来清雅的龙涎淡香。殿内寂静无声,案几上搁着半杯凉茶,旁边的白宣摊在几上,印出清秀的“相思”二字,似是个女子的笔墨。未晚轻轻地抚上那白宣,墨迹似还未干透,带着浅浅的湿意。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皇帝语声低哑,只着一身中衣,似半醒半醉。
未晚俯礼,巧笑着问道,“此诗何解?”
“这是寡人向陈昭仪要的那间竹屋的名字。”皇帝揽上她的腰间,稳稳的将她圈入怀中,“她和你一般都是灵通剔透之人,”清嗅起未晚发髻淡香,双眸净是醉郁,“有你们两陪伴身侧真是寡人之幸啊。”
未晚唇角挂着和煦的笑,心中却净是嘲讽。皇帝八成是以为这“相思”二子是写与他的。
“陛下,为何突然要盖这竹屋?陛下曾说过,最不喜竹屋那阴冷之气。”
皇帝手指梳过她如墨的三千青丝,淡淡轻笑,“竹屋清凉,夏日最适避暑,晚儿可去那与寡人小憩,岂不美哉?”
未晚眉梢微挑,见皇帝不答反问,心中猜测逐渐明了,“那紫竹甚是名贵,盖那屋子岂不浪费?”
未晚只觉发间的手微微一滞,皇帝笑意不减,话中却透出丝丝冷意,“晚儿曾经可不会过问这些。”
未晚见他神色渐寒,只怕是起了疑心。正欲开口解释,门外却传来内侍急促的脚步声。人未近至,却“扑通”一声跪下。
“何事如此惊慌?”皇帝龙颜泛起不悦。
“回陛下,今日宫路湿滑,徐八子不慎跌倒,腹中龙子险些没了。”内侍趴在殿中,袍角洇出一片水迹。
“那现在情况如何?”皇帝将外袍披起,眉间深皱,刻出一条长痕。
“如今已稳定,只身子虚了些。”内侍俯身回道。
皇帝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轻舒了口气,“如此,将寡人那支野参送去,让她好生将养着,务必让寡人的皇子平安出世。”
“诺。”内侍用衣袖擦干地上的水迹,起身退下。
皇帝磕目不语,似十分疲乏。外面雨声清脆,一下一下敲击着青石溅起朵朵水花。
皇帝抬眼,欲叫未晚退下。却见她凝视着窗外,神思十分哀愁,“晚儿怎么了?”
玉指抚上肚子,未晚轻叹,“臣妾这辈子怕是再没了做母亲的资格。”
很少见眼前的女子露出如此神伤的表情。仿佛任何时候都唇角都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皇帝心中绵软不忍,轻握住她的手安给她抚慰,“是寡人的错,晚儿若是喜欢那紫竹,寡人赠与你又有何妨?”
未晚眸中的伤痛渐渐隐去,转出一片柔和之色,“只是臣妾入宫前的住处里也有一片紫竹,臣妾极爱那幽深清净之感,看着它倒解了不少思乡情。”
“那便将其中一半赠与你了。”皇帝笑看着她,语声温柔。
“谢陛下。”未晚退出太极殿,那挂在唇角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雨势不见小,池中的清荷受不住大雨已然淋落了花瓣,只那绿的透深的荷叶还毅然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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