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走出去，去看海

文/狐不悠

记得，走出去

多年以后，我做了一个梦，阿桂坐在门前，阿婆在后面给她梳头，她俩同时望向我，对我说着些什么，我惊醒了，我知道她们说的是……

走出去，阿露，记住，走出去！

01  一碗肉

我叫阿露，露珠的露，可能吧，也许是路，因为妈妈在去医院的路上把我给生下来了，她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她把我扔在了外婆家，然后出去打工了，我记得外婆对我很好。

我整日就跟着阿桂一起漫山遍野的玩，我经常求着她带我去更远的地方玩，但是她总说，她要看着弟弟。

对，她还有个弟弟，她什么事情都要以弟弟为主，那时我不懂，还闹了不少小脾气。

一日，我们同往常一样在桌前吃饭，小舅母破天荒的做了一碗肉，除了过年真的很少看到。

我正好玩饿了，便笨拙地伸着筷子去夹，却被另一双筷子打断，我抬头一看，小舅和小舅母都面色不善地看着我。

小舅母凤眼微眯，脸垮了垮，然后挤出一个虚假的笑容，说：“阿露啊，小姑娘吃多了肉，会长不高的。”

“可是……”“来来，阿露我们吃菜菜，长高高……”外婆打断了我未出口的疑问，我只好在对面不善的目光下吃起了菜。

“过年的时候，他们不是说吃肉肉会长高高的么，为什么……”我感到十分的疑惑。

“因为过年的肉是得到了祝福的，女孩子只有吃过年的肉才能长高。”那时的阿桂是这样告诉我的。

晚上时，我一直惦记着那碗肉，便偷偷地摸到了厨房，用手拈起一片肉放进了嘴里，没嚼两下就咽下去了。

恰好那时我吃的是一片肥肉，那瞬间腻得我差点就吐了，于是很长一段时间我都真的相信了阿桂说的话，只敢吃过年的肉。

直至今日，那种腻味的感觉还令我记忆犹新，我一直都不敢吃肥肉。

02  两个土包包

后来弟弟阿宝长大了些，我和阿桂就一起带着他满山遍野的玩耍，我们的笑声再山野里回荡。

到了季节，我们就到处去找鸡枞菌，山野里，田埂间，还有那片小树林。

我们经常去小树林里玩，那里面有很多蘑菇，有时还可以看到小野兔和小松鼠。

每次阿桂到了树林里就会变得比平常安静许多，我不知道原因，只会拉着阿宝一起逗她笑。

后来我发现她会一直盯着树林里那两个土包包发呆，我便问道：“不一起摘蘑菇，一起玩儿，你盯着那两个土包包做什么？”

“那是我的姐姐们。”说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骗人，那明明是土包包，而且你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你才没有姐姐呢！”

那时她的表情是我看不懂的，她的目光变得很悠远，半响后，她说：“她们没有长大，就变成了土包包，而我必须长大照顾阿宝，所以我没有变成土包包。”

那时，我只觉得很疑惑，人怎么会变成土包包呢，又不会说话，又不能动的。

然而多年以后，事实证明人真的是会变成土包包的……

03  阿桂和阿宝

阿桂是我们之中最先上学的，但是她比我们大很多，所以其实也是算上学比较晚了。

后来我知道，若不是赶上九年义务教育，小舅他们根本就没打算送她上学。

放学回来后，她还要继续照顾阿宝，无论阿宝怎么哭闹，她都会很耐心的把他哄睡着，然后在自己完成家庭作业。

“他哭得我都烦了，你不烦的吗？”“他是我弟弟，我生下来就是为了照顾他的，我怎么会烦呢。”她仿佛在说一件很天经地义的事。

好在阿宝渐渐长大，倒也没有被惯成很娇纵的样子，还是会心疼他的姐姐，偶尔小舅给他留点什么好吃的，他都会悄悄分一半给阿桂。

一次阿桂放假，她又带着我们去小树林里玩，她又看着土包包发了会呆。

“阿宝，你是男孩子，是家里最有希望走出去的人……”“走出去，去哪儿啊？”“就像书上说的那样，山的那边是海，你可以去看海！”

阿宝很疑惑，又问道：“姐姐，那你呢，你不去吗？”“姐姐去不了了，姐姐要守着我们的姐姐……”

后来我知道了，小舅母在生下阿桂之前还生了两个孩子，都是女儿，在那个年代，家里又穷，她们在出生当夜就变成了土包包。

到了阿桂依旧是个女儿，本来小舅还是不想要她，但那时家里条件稍微好了些，又说事不过三，怕造孽，便留下了她，想着之后还能帮忙带着弟弟。

阿桂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在弟弟出生后对他是万般的好。

她总说她是为弟弟而生的，后来我知道，她对阿宝那么好，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弟弟，而是为了博取小舅夫妇给她一点点的爱和关注。

更是因为，阿宝作为男孩子可以实现她永远都无法实现的梦想。

04  走出去，去看海

我渐渐长大，后来妈妈把我接到县城里去读书了，我很舍不得阿桂和阿婆。

“没想到，你居然是最先走出去的，记得替我看看海，我好想知道海是什么样子的。”临走前她这么对我说着。

然而县城也不过是被群山包围的小县城，离海远着呢，妈妈还告诉我，想看海就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就可以去很远的地方看海了。

那时我想我一定要考上外面的大学，去看海，然后回去讲给阿桂听。

可在我六年级时，阿桂死了，因为先天性心脏病，其实很早就查出来，但家里穷，就一直用中药吊着，存够了钱医生却说拖的太久，叫他们去更高级的医院看看。

可阿桂没有熬过那个冬天，小宝哭着问我：“阿露姐姐，我姐她总说要我走出去，她要变成土包包了，可是为什么呀，去哪儿啊？”

走出去，去看海……姐姐去不了了……

原来阿桂她一直都知道，可她还是一直那么温暖又隐忍地活着，没有怨怼地照顾着弟弟。

“造孽啊……”阿婆叹道。“造什么孽，你就知道疼阿露，我家阿桂就是被你给咒死的！”小舅母用她尖利的嗓子吼着。

可明明阿婆对我们一样好，而她才是那个最偏心眼儿的人……

阿桂死后，小舅母就一直给小舅说阿婆的坏话，他们把阿桂的死迁怒于阿婆，只因他们不愿承认自己造的孽。

过了几年，阿婆也去了，我再也没有回过老家，后来阿宝长大了，来城里念中学，但我和他再没有像从前那样亲近，我们都知道原因，但谁都不愿提及。

再后来，我来到了外面上大学，可是还是没有出省，离海远着呢。

而外面的世界对女孩子的恶意同样的大，在压力过大感觉坚持不下去时，我偶尔会梦到阿桂和阿婆。

她们在说，记得，走出去，去看海，最后一句是――不要回来。

好，我会努力的，我会去看海，替你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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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戒90天训练营第11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