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康蜀郡桐
老先生的丧事在老大王胜家办,虽说老二王利和老三王洪在村里也有房子,可常年都住在城里,村里的房子早破败不堪,草与人高。王胜夫妇一直在外地打工,飘泊不定,几年前在离市中心三十来里的空港区买了套房,不过是给他们大儿子结婚置办的,老先生与老伴平时就住在这里,帮忙照看他们还在上小学的小儿子。兄弟三人王洪现在过的最好,王利次之,王胜负担最重。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王胜夫妇去年还是把村里的旧房铲平盖了新,两人总觉得老了还是要回去的。王洪和王利却不这么认为,他们早已把一切定在城里,任由村里的房子残破下去,王洪甚至还动过卖掉的念头,只是老父亲坚决不同意,才没有实施。
王胜的房子盖是盖了,可也没钱了,窗户房门家具什么都没有。路过的人能看到华丽厚重的大门与它头顶瓷砖上锦灿灿的‘天道酬勤’,实则里面却唱着“空城计”。其实这种现象在村里极其普遍,在外辛苦挣几年钱,回来盖成房,然后再出去,其间省吃俭用思家念孩自不必说,拿回来的钱再把之前盖好的房美美装修一番。等房子的事过了,又想着孩子结婚的钱,再接着出去。真有一天老的出不去了,又忙着在家带孙子孙女,好让年青人能安心在外闯,这一辈子阿!面上看是在挣钱挣钱再挣钱,心里呢!活的就是个娃——娃——娃。
老二和老太太进家才十点多点,灵堂上其它的可以等到明天早上再弄,但眼下总得先有一张床,要不老先生回来放哪?可老大家真连一张床都没有,当初盖的时候一咕脑的都先搬放到了邻居家,总不能黑灯瞎火的去邻居那取,怎么说?最后还是在就近的老二家院中乱草里刨出一张摇摇晃晃的单人床,看了看可以,又找了块烂布拍拍,两人深一脚浅一脚抬到了老大家。
宋源他们很快就到了,大家小心翼翼的把老先生抬到上房客厅床上,老太太用块红布盖在老伴脸上。这时有几个中年男人进了屋,大哥忙过去招呼,老板则在一旁给老太太和二哥简短说着刚才发生的事。宋源见实在太晚况且也没他俩什么事了,就小声凑到杜轩跟前说:“不早了,咱们走吧”。杜轩掏出手机看了下说:“走”,嘴上说着走脚下却不挪步。宋源知道原因,径直走到老板跟前小声说:“姐夫,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回了”,王洪“哦哦”了两声又说了几句客气话。见老板显然忘记那茬事,宋源用极轻的声音凑到王洪耳边说:“红布还有鞭炮”。老板又‘哦’了下抬嘴就告诉了面前的老太太,老太太说红布现成的,鞭炮家里没有,又说这可马虎不得必须两样都得弄到,就打发旁边的老二去敲巷口啇店的门,并特别嘱咐必须买到,实在不行村里四五家商店一家一家的敲。
村里的夜太静,静的兜不住任何你想蒙混过去的东西,车已经驶出了王家堡,宋源的脑中还存有刚才鞭炮的炸裂声。很快,车到了舜帝陵,再往前就是正儿八经的通往市区方向的路。说是正儿八经是因为不管多晚,路上总还能看见零零星星急驰往不同方向的车,更重要的是大路边开始出现一闪一闪的大招牌,都是些度假村、酒庄、会所之类的欲望之地,宋源常常用这两个字形容它们。他原是讨厌这种地方的,记不清具体哪一年又因为什么事,这些他都懒的费脑子去想,在一列石家庄至运城的火车上,当列车广播里发出甜美柔软的提示即将到达终点站的声音时,他也正从急驰的列车里看着外面呼啸而过的排排灯红酒绿。那一刻,他心底最脆的地方被猛的击到,有种偎在刚成恋人的恋人怀抱里,纯正的喜悦感。那一刻,他毫无理由的在心里起誓出从今往后就死在这座小城的愿望,外面再好也不出去了。那一刻,对这座城市所有的坏感觉都变成了喜欢。
时过境迁这么多年,我们可能早忘了当初经历过的好事坏事,但它们生出的种种也被称之为生活经验的感觉却无法忘记,当天时地利人和重叠在一个恰当的点上,它们就会被再次诱发出来。似像‘慢性扁桃体炎’,感冒了,上火了,甚至心情不好了都能让它们不安份起来,次数多了,两个小桃子就再也下不去了。有人说这是好事,会让人时时刻刻保持警惕,有人说切掉算了,身上的免疫器官多它不多少它不少。哪能那么容易!生活是把尖刀,经验则是刺进肉里的痕,未来的日子不管你选择掩盖它还是漠视它,它都会不遗余力的抓住每个机会,让你知道它的存在,让你明白它已独成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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