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苏杭杭对林启说:“林启你好,我叫苏杭杭,就是上有苏杭,下有天堂的那个苏杭,再加一个杭。”
林启愣了一下,感觉有股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啊,不对,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苏杭,再加一个杭。”林启还没来得及张嘴,苏杭杭又立马纠正道,“我是新搬过来的,跟你是邻居,初次见面,还请多多关照。”苏杭杭说着伸出了小手。
林启被逗乐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嗯,多多关照。”
但苏杭杭倔强的仰着头看着林启,不肯放下伸出的手,林启只好跟苏杭杭握了握手,说了句:“苏杭杭同学,以后多多关照。”
苏杭杭便笑了,露出两颗歪歪扭扭的大门牙,林启也笑了,苏杭杭说:“林启,你笑起来眼睛里好像有星星,真好看。”
“是吗?”
“嗯,真的。”
林启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
那年苏杭杭七岁,林启十七岁。
他们第一次见面。
二、
杭杭嘴甜,院儿里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大妈大伯爷爷奶奶一个都不落,时常说一些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唬的大家哈哈大笑,院里的人都喜欢她。但奇怪的是,杭杭从来不叫林启哥哥,总是直呼他的名字。
大院里别的孩子都哥哥姐姐的叫着,杭杭也叫别的比她大的孩子哥哥或者姐姐,但唯独不叫林启哥哥,院子里总是能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大喊:“林启快来帮我,吴小洲他踢我,我快败下阵了,林启!林启!”“林启,这道题我不会做,你帮我看看。”之类的话。
杭杭的爸爸苏城听到了训斥她没礼貌,让她叫哥哥,但苏杭杭一脸倔强的扭着头不说话,下次该怎么叫,还怎么叫。
苏杭杭的妈妈在她四岁的时候跟人跑了,只有她跟爸爸一起住在大院里,渐渐的,邻居们也都知道了这件事,对杭杭也很是怜惜。杭杭很野,经常跟着吴小洲他们去掏鸟蛋,打弹弓,有时还跟胡同口的李奇他们打架,久而久之,他们便叫她没妈的野孩子,杭杭听了梗着脖子跟他们打架。
在泥窝里滚了一圈又一圈,吴小洲跟杭杭人少,打不过他们,回家的时候已经滚了一身泥,又被爸爸骂了一顿,杭杭哭着说,他们叫她没妈的野孩子,爸爸沉默了一会儿,抱着她说:“杭杭,咱们别管别人说什么,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杭杭去找林启,她说:“林启,你个子又高又大,去帮我把李奇他们他们打一顿好不好,我付你钱。”
说着手掌摊开脏兮兮的小手里握着皱皱巴巴的两块六毛钱,她说:“这是我的全部积蓄了,要是不够,等我攒够了再给你。”
林启看着那皱巴巴的钱哭笑不得,然后说:“杭杭,我不要你的钱,你叫我声哥哥,我就帮你,你从来不叫我哥哥呢。”
杭杭梗着脖子不说话,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林启叹了口气,帮她擦掉了眼泪,说:“不叫就算了,还哭起来了,你呀,真是叫我说什么好呢。”
林启摸了摸她的头,说:“你先回去,把小脸洗干净,我再考虑帮你,嗯?”
杭杭咧开嘴笑了,露出两颗歪歪扭扭的大门牙,很认真的说:“林启,谢谢你。”
林启觉得苏杭杭是个很奇特的孩子,有时候爱耍小孩子性子,有时候又表现出不一样的老成,让人捉摸不透。
自从林启去找过李奇他们之后,再也没有人叫她野孩子了。苏杭杭起初以为林启打了他们一顿,但他们的身上又没有伤,看着很正常,她跑去问林启,林启却不告诉她,任她百般讨好,他也闭口不言。最后被她缠的不行了,便丢了一句:“我对他们使了魔法。”
苏杭杭在后面大喊:“骗人!我才不信你有魔法呢。”
林启已经走出老远,只朝她摆摆手,做了个鬼脸。
吴小洲他们喜欢在院子里玩过家家,苏杭杭也加入了,他们在谁当爸爸谁当妈妈的问题上产生了分歧。同院的程浩说他当儿子,小依当女儿,杭杭和吴小洲当爸爸妈妈。
吴小洲拿着一朵从他家花瓶里折的小百合花,单膝跪地,跟苏杭杭说:“杭杭,你愿意嫁给我吗?不论生老病死,嗯……感冒还是不感冒,都相互照顾,直到我们都死掉,化成灰。”
苏杭杭扭着头说:“我不愿意。”
院子里一直在晒太阳,看着他们玩的吴奶奶和张大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苏杭杭说:“我刚才就说了,我不要当新娘子,我不愿意嫁给吴小洲。”
吴小洲气鼓鼓的说:“苏杭杭,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愿意不嫁给我?”
苏杭杭说:“因为我不爱你。”
吴小洲气的扔了百合花进了屋。
吴奶奶笑的快岔了气,说:“这孩子小小年纪,说话怎么这么逗。”然后问杭杭,“那我们的杭杭想嫁给谁呀?”
“我要嫁给林启,我将来要当林启的新娘子。”
院子里的人都听的哈哈大笑。
杭杭跑进林启的房间里,林启正在写作业,他升高三了,再有一年就要高考了。
杭杭拉着林启说:“林启,你娶我当新娘子好不好,我不要嫁给吴小洲,我想嫁给你。”
林启笑了,说:“杭杭想给我当新娘子?”
苏杭杭郑重的点了点头。
林启说:“可我的作业还没写完呢,作业写不完就考不了大学,考不了大学就没工作,没工作怎么买花让你当新娘子呢?”
苏杭杭想了一下觉得也有道理,就说:“那等我长大了,我会挣钱了,把钱给你,你买花娶我当新娘子好不好?”
林启捏了捏她的鼻子说:“好。”
苏杭杭笑了,说:“那我走了。”
“去吧。”
那年夏天林启参加高考,考入了S市的一所重点大学。
九月林启动身去学校,苏杭杭也升了三年级。
那年林启十八岁,苏杭杭八岁。
苏杭杭对林启说:“林启,将来我也要上你的那所大学,你在大学里等着我。”
林启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好,我等杭杭。”之后上了通往S市的火车。
三、
林启常常会给杭杭打电话,跟她说自己在学校经历的趣事,问她的学习状况。杭杭说她考了班级第三名,林启说杭杭真厉害,下回争取考第一。杭杭说一定。
杭杭也会给林启说自己学校的事情,还有林伯伯和林阿姨的情况。她说,林阿姨昨天踢了林伯伯一脚,因为林伯伯把林阿姨给狗狗花妖炒的蛋炒饭给吃了,林伯伯拿个小板凳坐在院门口喝着凉茶说,自己活的还不如一条狗了。
林启听了哈哈大笑。
林启毕业那年,杭杭才上初中,他毕业后打算留在那边不回来了。暑假的时候林启回来了一趟,他说那边工作已经找好了,林阿姨似乎很生气,杭杭在院子里听见了林阿姨跟林启的争执声,但林启似乎很坚定。最后林伯伯说,去就去吧,孩子也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不能老把他拴在身边啊。
林启出来找杭杭,他给杭杭买了很多礼物,跟她说,以后他可能不会经常回来了,让杭杭照顾好自己,好好学习,别让苏爸爸担心。
杭杭点了点头,心里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去找林启呢。
林启在家里待了一个星期,然后回了S市。
高中的时候,爸爸给杭杭买了一只手机,杭杭用自己的手机给林启打了电话。林启先挂断了,然后又打了过来,说:“给杭杭省点话费。”
杭杭听了嘿嘿的笑。
杭杭加了林启的QQ,她在相册里看见了许多林启跟一个陌生女孩的合照,很亲密。她觉得心里很难受,但又告诉自己,只是女朋友而已,她才是林启的新娘子呢。
四、
又是一年高考时,林启给她打电话来,给她加油,让她好好考,但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杭杭拿着电话,心里五味杂陈。
八月份的时候录取通知书来了。那天杭杭正在家里做饭,送通知书的人到院门口便先放了一阵炮,引得院里的人都出来看,杭杭接过录取通知书以及那个阿姨手里的一束花,苏爸爸将他们叫进屋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他们笑着走了。
吴奶奶看着杭杭说,杭杭真有出息。
吴小洲跟她考到了一个城市,学校也是紧挨着,步行十分钟就能到;小依考了本地的一所二本院校,程浩名落孙山,决心再战一年。
而杭杭如愿考上了林启上过的那所重点大学。
那一天,跟杭杭的通知书一起来的,还有林启,他带回了一个女孩子,杭杭记得,她见过她。她长着一张鹅蛋脸,一双不大但很漂亮的眼睛,挺拔的鼻梁,笑起来嘴边两个浅浅的酒窝。只一眼,杭杭便觉得,若她是林启,想必也更愿意要眼前这位女孩,而非她自己。她还有一个很温柔的名字,杨心月,心月,心月,舞低杨柳楼心月。
杭杭走过去说:“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心月莞尔一笑,说:“你就是杭杭吧,林启老跟我说起你呢。”
“真的吗?那他都跟你说我什么啊?”
“他说你很可爱,小时候特别调皮,还老爱粘着他。”
杭杭说:“姐姐,你要跟林启结婚吗?”
心月点点头。
杭杭怔了一下,然后跟心月说:“那祝福你们啦!林启那么优秀,我总想着什么样的姑娘才能入了他的眼呢,现在看到你才知道,原来他找的这么温柔又好看的姑娘。”
心月听的笑了,“怪不得林启说你嘴甜呢。”
这时林启走了过来,他说:“杭杭,你怎么还叫姐姐呢,该改口叫嫂子了。”
杭杭抬起头看着林启,他很高,一米八几的个子,杭杭头仰的高高的,就像那年爸爸训斥她,让她叫林启哥哥的时候一样,她一言不发,但眼里的倔强却是分明可见的。
林启笑了,说:“还是那么犟。”然后摸了摸她的头,带心月进了屋。
苏杭杭站在那里,她很想哭,但眼睛干干的,什么都流不下来。八月的日头照的她脖子疼。
九月她踏上了通往S市的火车,跟吴小洲一起。
大学生活远没有她想象的那样有趣,不知是她原本期望太高,还是少了那份迫切的心情。闲暇的时候,她总爱在学校里游荡,想象着林启都走过哪条路,眼睛里看到过哪些景色,他走在这些小路上时,都是什么心情。林启曾跟她说过,七教前面的小园子里曾有过两棵合欢树,他大三那年学校将它们移到了明理路和华西路之间,结果移栽失败,一棵死了,另一棵活了几年也死了。
她常常站在七教的小园子里,想象着那两棵树原本在什么位置,林启当初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走过那两棵树,然后停下来仰望它们的,在仰望过的那么多次里,有没有那么一次甚至是一瞬间想到过她。
她换了手机号,可始终没有勇气去联系林启。她觉得不见林启,就可以不用面对那些摆在眼前的事实。忘是忘不了的,能做的就只能逃避了。
她没找林启,他却先来找她了。他们坐在学校对面的一家小店里,林启带她来的,他说那家店开了很多年了,酸辣鱼很有名。
林启给杭杭要了酸辣鱼,一份辣白菜以及一盘水煮肉片,和一份西湖牛肉羹,要了两碗米饭,林启伸手将一碗放在了杭杭面前。杭杭他们面对面坐着,杭杭说:“要一瓶酒吧。”
林启说:“小小年纪喝什么酒。”
苏杭杭说:“我已经成年了,我爸都说我长大了呢。只有在你眼里我还是小孩子。”
林启没说话。
她叫服务员要了一瓶酒。
“学校生活还适应吗?”
“嗯,挺好的。”
“本来应该早点来看你的,只是这几个月太忙了,一直没抽出空来。”
“在忙婚礼的事情吗?”
林启“嗯”了一声。
苏杭杭心里一酸,往嘴里送了一块辣白菜,白菜不是很辣,她却被辣的哭了出来。
林启说:“太辣了就别吃了。”
林启跟杨心月的婚礼订在一月份,杭杭当了伴娘,这是她自己提出的。
那天酒店人特别多,林启穿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帅气,苏杭杭站在林启的旁边,亲手将
戒指递给了林启,随后台下响起了一阵掌声。苏杭杭笑了,他看见低下的林伯伯和林阿姨都笑了,爸爸也笑了。她很高兴,她想起七岁那年第一次看见林启的情景,那时林启穿着一件格子衬衫骑着单车从昏黄的夕阳下缓缓向她驶来,她歪着头看着,然后在门口将他拦了下来,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她没忘,不知林启可还记得。
林启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她朝他嘿嘿一笑。
那年苏杭杭十八岁,林启二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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