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水牛

      一直觉得，农村的生活才是最有情趣的，自然纯朴，不需要装饰，草木枯荣，花开花谢，随着季节更迭，雨露滋养了它们。地上的勤劳的蚂蚁，树上的鸟群，该忙碌的时候忙碌，该唱歌的时候一展歌喉，河柳发芽，田间菜花旺盛的时候，蜜蜂扇着嗡嗡的翅膀开始采蜜。至于那长着三角脑袋的“铁牯牛”，挂着一张剪刀嘴，头上有一对纤细的像小辫子一样的角，榨取树汁为生，是我见过最丑陋的生物。

      童年的时候，家里养过一头牯牛，大人们叫它“豁子’，一对弯弯的黑漆发亮的角，象一对插在头上的刺刀，四肢雄壮，肌肉线条就像施瓦辛格一样，母牛见了“嗷嗷”叫唤，其它公牛见了，四目相对，眼里喷火，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前肢下沉，牛头扭在一起，噼噼啪啪，牛角抵在一处，鼻孔“噗嗤”冒着热气，为了雄性的尊严，两头公牛像两名贴身肉搏的战士，杀红了眼，奔跑冲撞的时候，地面都在颤抖，树上的鸟儿吓得都闭上了嘴。豁子打了很多胜仗，牛群里远近闻名，拉着犁车，田里的土象波浪翻滚一样，跟玩似得。春耕，夏种，秋收，豁子顾着三家的耕种活，任劳任怨，只有农闲的时候，在牛棚里养养膘，冬季的夜晚，爸怕它受凉，也怕被偷，牵到家里，喂上精料，嘴巴不停嚼啊嚼啊，好自在好享受。

      大约是三五年后的一个冬季，满山遍野象穿了件银铠甲，我躲在被窝里，听到大人们在议论，说豁子爬不起来了，闻此立马跑出去看，只见它前脚立在冰冷水塘里，后脚蹬在斜坡上，屁股翘得老高，想倒也倒不出来，湿润的眼睛无力地瞪着，嘴里发出绝望的哀嚎，那个小小的我，心就像被刀绞了一下，原来那个曾经强壮无敌的蛮牛，也会垂垂老去。

      第二天，我到牛棚去看它，脑袋搁在地上，拍着剥落老茧的牛角，一动也不动，我意识到什么，大声喊着爸爸，飞奔回家。后来听说豁子被卖牛肉的拖走了，心里五味杂陈，年轻力壮的时候，豁子为家里奉献了全部的力量，到最后贡献了它的残余价值，没人为它树碑立传，它的短暂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岁月无痕，转眼间迎来了我的中学时代，少年不识愁滋味，眼见爸爸为了家庭常年积劳，身体每况愈下，子女教育成为他沉重的无法逃避的负担，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带着全家，毅然来到这座省会城市创业，租住在破旧的廉价的房子，捉襟见肘时，在菜场捡菜吃，激励孩子们自食其力，艰苦奋斗，爸爸像一名忠诚的刚强战士一样，为了这个家，透支全部的心血，过早的离开我们，成为我们心里永远的痛。                                                                                                  辍学以后，我也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和家人团聚，虽然心力交瘁，倒也其乐融融，夜深人静的时候，想着心中的梦想，和当下的际遇，暗自伤神，如果爸爸还在该有多好，可以为我分忧解愁，在我沮丧的时候，给与我精神上的鼓励。后来我也娶妻生子，肩上也挑起一副担子，终于结束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小小的一点成就感，让人开怀，酒酣之际，回想起那头老水牛，想起爸爸，想起自己的人生道路，所有的男人，不都如那头蛮牛一样，为着责任，无怨无悔，默默地奉献自己的一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