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的公司，和那种不成功的展会是差不多的，稀稀拉拉有人到达工作现场。丁凡刚到公司，屁股就钉在座椅上，直板挺着身子，精准地操控着鼠标，一点一点地修正，尽管是一个内部的提案阶段，正式得像去领奖一样。
下午的阳光把会议室烤成闷热的炉子。
“你的方案准备的怎样了？”丁凡问刚进来的柳冰。
“差不多吧，有点忐忑，每次都很赶，但是又不得不挤着脑袋想，真是比生孩子还困难。”柳冰边打开电脑边回答。
“真是不好受。每次想方案啊，就像要在脑袋挤出一个鸵鸟蛋，怎么挤得出来呢。七窍都不够出的。每次时间又紧迫，催人上路似的。”
内部过审会议被安排在下午，和丁凡一样准备方案的还有柳冰。也就是说这下午，领导就得在这两套方案当中选出一个，给客户提案。
丁凡为此很是困恼，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给领导讲方案的时候，最熟悉的自我总是变成陌生。
“你这套方案最大卖点是什么？”丁凡刚讲完方案，领导随即抛出一个问题。丁凡脑袋开启飞速运转，和安装了对撞机一样让脑细胞极速运转：嗯？刚才不是把卖点都说过了吗？为什么领导还要问一次，最大卖点？我都写在上面了呀，这背后还有什么没有不清晰的吗？
“啊……最大的卖点……我觉里面有很多个……”丁凡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丁凡，你再整理下思路，再认真想想，我觉得你没有认真梳理过。？”领导直盯着问。
“嗯，不好意思，那个，我再补充一下，我非常认真对待这次的案子，这个方案的最大卖点……”丁凡没意识到自己声音稍微颤抖了一下，他要在上司的盘问中，必须做到不卑不亢，显示一种纯粹为解而回答的气概。
“好了，让柳冰说一下她的方案吧。”
丁凡脑里对撞机，此刻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钟，被领导敲了一下，全然只剩下“咚”的巨大回响。
“你方案的卖点是什么？”柳冰阐述完后，领导再次问起。
柳冰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跟家里的水龙头一样，打开开关就潺潺倾泻下，不同的是柳冰回答越好，流在丁凡心里就越冷，冷如冬天水龙头里的滴水。
“听起来，这个方案更加明确一点，柳冰，结合我记录的意见，作进一步的修改，周五给客户提案。”
“好的，老大。”柳冰疲倦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
丁凡同样疲倦的脸，挂上了一层灰色微笑。或许是由于准备得太久，感觉会议结束得太快。
丁凡抱着电脑从会议室走到自己的座位，走过的长廊等于走过三条荒凉的长街。他坐在位置上，两眼勾着屏幕显示的邮件，两手大拇指的指甲在笔管上戳下一道道月牙痕。丁凡咽了一大口水，下咽时候把挺直了一上午的腰椎咽弯了，鼠标开始不听使唤在屏幕上撞来撞去，像只迷路小动物，到处碰壁。
随手点开了一封邮件，看了四十多分钟。邮件内容是什么，其实丁凡一点也没在意。此时自己是一被拷问的犯罪分子，面对落选的结果要给个交代。丁凡站起来，俨如拔剑四顾心茫然的剑客，想到今天没有班可以加，本该自己做的方案，由别人去做了。
在丁凡看来，失去了为客户爸爸的服务机会，是一件痛失“亲人”的事情，没有接触强大的爸爸，哪来强大的“儿子”呢。“爸爸”是存在的先决条件，自己要成长为商海当中的精英，起码要得到多个“爸爸”的认可。无处可倾诉的丁凡，点开电话通讯录，七翻八翻，拨给了伍岚：“伍岚，吃饭吗？我约你。”
“说约就约吗，起码让我看一下我的行程。”
“一秒，两秒，看完了吗？”
“好，答应你。”
“哪里见？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贵的。就海湾边的西餐厅吧。”
妈蛋……丁凡没说出口，这娘们真是每次都能抓住机会，吃一顿心甘情愿的贵。
“好，的，吧。菜我来点。”丁凡接了话。
“菜单最后我审核。就这样定了。”
在海岸边的餐厅，两人喝了两瓶红酒，忘记吃了多少钱，反正丁凡记得，挺不便宜。
口里喷着酒气，伍岚挑着眼眉跟说：“不用说，工作不顺？反正爱情方面你有我，肯定是顺的。”
“你能不能别自恋。不过你说得对，工作嘛，那么大个公司，总有一两次输给别人的时候。”
“要是一两次，你也不用找我吃饭了，是快输不起了吧。”
“啧，怎么说话，总体上，还是很顺的，说不定还能升职。待会回家再看看资料，说不定明天就来机会了。”
“我说丁凡，你这么爱工作爱财，又不懂情趣，没女孩会喜欢你的，除了我对你知根知底，能不计较，你说，我是不是你生命里的幸运？”
“你，你是我生命里的，呃，阻难。”
“你说啥？！”
“每次我遇上不错的女生，你就在旁边打岔，把我形容得狼狈不堪，散播我的不良信息，是不是你的错？”
“我……我那是真诚散播，告诉那些比你年纪小的姑娘，慎重选择，认清你这副嘴脸。”
“什么叫我‘这副嘴脸’，请尊重我的容貌。”
“好，你这幅……人模狗样。”
“……”
“开玩笑的，别当真，你在我心里，还是能及格的，要不然我怎么会和你一起吃饭。是吧。你长得有特色。怎么样，我这么欣赏你，考不考虑和我谈个恋爱。”
“呵呵，别逗了。”
“我说了多少遍了这话，我一女的，跟你这么直白，要是别的男人听到，死十遍都值了。”
“听我说，咱俩，做哥们合适，做情侣，怪怪的。”
“你很正常吗？怪不是很合适？”
“早点休息去吧……别扯了，你就是喜欢这么逗我。”
伍岚转动高跟鞋跟，低头微微笑了，“行吧，别后悔。别跟老娘说后悔。”
“后悔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丁凡说。
两人再也没说话，伍岚送丁凡回家，一进门就抱着丁凡，丁凡没有反应。伍岚顺势倒在床上，拽着丁凡也摔倒了床上。
丁凡压着伍岚，伍岚早已经闭着眼睛，双手慢慢在丁凡身上沿着上身往下游走，两人喘息越来越重。
两人压在床上，谁也没有更进一步，呼吸由急转缓，丁凡推开伍岚，起身坐到沙发上。伍岚盯着丁凡，怨气从眼里漫出来，慢慢起来，整理好衣服时，满屋子全是怨气。
忽然丁凡将伍岚扑倒在床，一瞬间两人心头犹如加入了化学反应物，在灯光炽白的房间里，两人深深的交合。像他们第一次做爱一样，期待已经而深思熟虑，在夜里相互吸允着他们没说出口的话，喘息在炽热肌肤的上面来回游走。
伍岚在第二天早上离开。
伍岚啊，我们俩合适么？丁凡靠在忱头上思索，我们好像比夫妻还了解对方，却跟陌生人一样保持距离。真的合适么？我们从大学认识到现在，聊过生活的情趣和死去的亲人，聊过往情感和百看不厌的电影，聊过性欲与吃喝拉撒，就是没有认真聊过，我们到底合不合适在一起。这是被我们主动忽略的命题么？
想着想着，丁凡再次睡着，梦中，丁凡出现在自己无穷大的梦里。黑色背景，追光灯打在扬帆头顶，他坐在办公椅上，伍岚在梦里给他揉肩。
转头又看到他大学里舞蹈系的前女友，在毕业后不久，光明正大地和一位有钱的男人走在了一起，不管他怎么喊，也喊不回来。他站在地面上撕声裂肺地叫喊，楼上的女友和那个浑身上下穿着BURBERRY的男人热烈地拥抱在一起，没有看他一眼。
只有伍岚站在远处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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